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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水中花 ...

  •   归期未定。

      我忽然对我师尊要带我去的地方起了那么一点不太好的预感。

      特喵的这个方向不是往人间去的,也不是别的宗门,更不是修真界那几个主流历练之地,我就算再路痴也能认出来,那是万里黑山的方向啊啊啊啊啊!

      修真界广袤无边,我推算过,按照我上辈子那个蓝星的计量单位计算,至少得有十个蓝星表面积那么大。至于究竟多大,受限于我的修为,我没法做出更精准的判断。也亏得这里有修真的存在,修士能飞天遁地,不然这片土地可真是茫茫望不到边。

      而这么大的土地上有三大绝地,一为东海归墟,环绕整个世界,如果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走到归墟就能直接冥府见,普通修士好一点的转修鬼道,命差一点的直接神魂俱灭。

      二为神陨之庭,传说为上古天神大战后的陨落之地,敢进去探险就要做好被污染的准备。

      三就是万里黑山了,又称为黑山白水之间,修真界有句古话说,白水绕黑山,十去九不还,是一处自然生成的险地。古往今来不少修士大着胆子进去探险,最后生还者寥寥。不过能从十万黑山中活着出来的,除了极个别中途夭折,最后无一不是成了数一数二的顶尖修士。而那些活着出来的修士也都对十万黑山讳莫如深,根据星机阁推测,他们在离开黑山之后记忆被一种不可抗力所模糊,所以哪怕是搜魂也搜不出什么。

      but我显然还没到那个能进万里黑山看看的程度啊,师尊你放我下来!

      万里黑山外缭绕的云雾与绕山而行的白水已在眼前,相隔百里风光依然纤毫毕现,气势恢宏,就是没有人气。

      别说人气,修真界三大绝地几乎都没生灵靠近的,也就是在万里黑山山脚入口一百里外,有一个神神叨叨几乎隐世不出的门派雪山神宫。他们在修真界的存在感非常低,也几乎没有门人弟子行走天下,如果我不是为了我的小命,为了能在修真界更好的活下去,入门之后看了很多宗门典籍,估计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宗门。

      拜托,这年头哪还有不参加宗门大会的门派啊,那不就是活生生的老古董么,图什么啊。

      典籍上关于雪山神宫的记载也只有寥寥数语,这样一个门派居然还没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我也觉得还是挺神奇的。

      被师尊夹着,我探出半个脑袋往下看,想瞅瞅那个神奇的隐世宗门雪山神宫,却只看到一片空茫的白水云雾。黑山向外绵延的的黑石岩层上荒凉寂静,压根儿没有人迹。

      莫非这个宗门终于隐世多年,因故灭门了……

      却见我师尊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裹着我往下,等等,离黑山入口还有将近百里呢,这是要往哪去啊我焯。

      云从我脸上温柔流过,凉而不冰,失重感后我的脚终于踩上了实地。这万里黑山虽然可怕,可脚下的触感和羽山倒也不差太多嘛。

      师尊背着剑,伸出一只手敲了敲空气。

      空气。

      敲完了空气他又对空气说话:“羽山明霜,携弟子叨扰。”

      完了,我师尊脑子可能有问题。

      这里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好吗!师尊他在对着什么说话啊?

      寂静的空气里似乎有轻微的“吱呀”一声,在空无一物的黑山白水间,听得我毛骨悚然。

      师尊又提溜起我,往前走了一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两眼上点了一下,诡异感从天灵直蹿尾椎,我背后肌肉都收紧了。

      见鬼!

      “这样便好了。”

      眼前骤然清晰起来,我看到一个约莫只有七八岁的小童揣着手站在我面前,一身黑白道袍,胳膊弯里挂着一把垂到地上的拂尘,正瞪着眼睛看我。脸颊鼓鼓的,看上去好捏得很。

      想捏……

      停手吧宁致远!修真界里的老人小孩可不好欺负!看上去七八岁可我师尊对他的态度可是恭恭敬敬……我焯,又是那种装嫩的老妖怪啊?

      我按下我蠢蠢欲动的手。

      小童身后是绵延的宫阙,绵延直入云间,仿佛落了满天的雪。

      ……雪山神宫?

      “明霜你带着这个……真是不嫌事多,现在进去吧。”

      小童扁了扁嘴,我感觉他挺嫌弃我的。师尊把我放下来,又行了个礼:“多谢天问道友。”

      “谢我干嘛,活着出来就行,现在修真界出个要飞升的真人不容易,我不想进去给你们师徒俩收尸。快走快走。”

      师尊领着我往外走,我才走出去三步,脑子里就钻进来一个声音:“小子,下次心里有什么想说的,可要藏好了别让人看见。”

      于是我才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尼玛他都知道了什么啊!

      走出去一看,万里黑山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那座突兀出现的雪山神宫。

      师尊解释道:“万里黑山,并非什么人都能进入,不得其法就会被黑山永远困住直到死在黑山内,化作山中一块黑石。”

      ……所以,白水绕黑山,十去九不还。

      “有一小部分人,他们或是天生有异,或是得到了雪山神宫的认可,便能真正进入黑山。雪山神宫是黑山的守山人,代代传承,从不间断。”

      “刚才那个是……”

      “雪山神宫当代宫主天问道人——虽然每代宫主也只有一个继承人。”

      所以刚才浩渺宏伟的宫阙,可能就只有一个活人?

      “你看不见雪山神宫,只能找天问道人为你‘开眼’,否则一踏入黑山就会迷失其中,跟紧为师。”

      我赶紧点了点头,暗道这地方真邪门,居然开门还有“门禁”。我这穿越者当得也忒没排面!这么点儿金手指都没有,全靠抱师父大腿……

      抱紧自己!

      师尊没再多说什么,举步间就已带我走进万里黑山。我先是眼前一黑,再如武陵人入桃花源,豁然开朗。

      尼玛,我又穿越了是吧。

      这是在黑山?和我开玩笑呢。黑山不是遍生嶙峋怪石的生灵绝地吗,这里……是哪里?天高云淡,碧水清幽,水中芙蕖盛放,一尾尾不知名的游鱼穿梭其间。

      假的吧,难道是幻境?

      我脑子里一片晕乎乎的,然后我师尊就把我扔了下去,幽幽道:“黑山中有不曾出世的秘境,无名,有缘者方能见之。”

      未曾出世的秘境?

      众所周知,没被开发的秘境那就是材料集中地!什么生长了几万年的天材地宝那都是一脚一个。虽然通常很危险,但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富贵险中求啊!

      而且师尊……肯定不是……让我来送死的……对吧?

      我有那么一丢丢心虚。

      师尊丢下我,又扔下一个药葫芦,平静说道:“这片秘境很安全,足够你找到你铸剑缺少的材料,你且在此慢慢修行,为师有事要办,等办完了事自会来寻你。这是够你吃十年的辟谷丹,成丹时自然生成元火可用以合剑,为师就不留火种了。”

      他说完就消失在半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留我和药葫芦面面相觑。

      龟龟,我的三清爷爷耶稣叔叔,辟谷丹……十年???

      师尊,玩笑不能这么开!

      好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师尊丢下我走了,那我自己找矿材。

      大概是剑修普遍念旧,剑修铸本命剑和人间铸兵器没什么区别,无非是矿材与火种两样。修真的好处是材料熔炼完毕后,合剑时一体成型不用再锻造,心随意动。而修成金丹时蕴生的元火则是修真者最好的火焰,以精气神为本,身心不二。

      我的灵力与体悟已经足够合丹了,但合丹不合剑的剑修绝对是失败的剑修,如果没有师尊那几锤子,我就算没当场暴毙也得在突破后去跳一跳羽山。

      阿门。

      又不是我想的。

      没有一个剑修不想锻造最适合自己的命剑,偏偏我有点强迫症,有点龟毛,有点完美主义,最后几样矿材悬而未决,次一等的能用但我不想要,最优解我又找不到,也就一直耽搁下来了。

      现在我被扔进一个没开发过(且很安全)的秘境,那和进了米缸的耗子应该差不多。

      星河砂,离梦石,沉水玄晶,空明露……

      简直如台风过境。

      有几样矿材不仅能用来铸剑,还能用来酿酒,量又不小,我就顺手多拿了些,好拿回去孝敬师尊,也不算白来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矿材收集完毕,我只差最后一种合剑完毕后的磨剑水。

      命剑铸成,以剑主之血开刃,以灵泉淬之,合为剑鞘。

      水性柔,又有温凉之态,正好拿来冷却铸剑时元火引发的高热,冷却完了就是天然剑鞘,还能顺便温养命剑。

      秘境里漫山遍野都是灵泉,想找一口属性合适的却不容易,这里没有日夜,我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才找到一片水面光滑如镜,水温寒凉如冰的湖泊。

      湖水蔓生的寒气顺带改变了周围环境,缥缈雾气中浮现一轮光华粲然的银勾。

      就是它了。

      我心有所感,当即往湖心游去,这样的异象,这水里还藏了等级更高的好东西。湖水的品级只能算一般,湖心藏的才是我需要的。

      粼粼波光涌动中,我看到湖下藏着一面……镜子?

      不,与其说是镜子,它更像是一块表面如镜面平滑的多面体晶石,不过我是土狗,没见过这样银灰色的。

      银灰色的表面折射出黯淡光线,光线交织间,又组成一个……月下的人影。

      那个人影很有特征,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的身份,把我扔在这自己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师尊。

      对,我师尊是个特别好认的白毛,就算是在什么颜色头发都有的修真界,他也是扔进人堆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白毛。

      我焯,这面镜子牛逼,还能照出我师尊的情况啊?还是说这是以前一段景象的记录?

      好奇心压过了一切,我出神地看着镜面,月下的剑尊手里托着晚夜清芳一遍遍擦拭,白色小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永不停息。

      我看到我师尊沉默着沉默着,终于张口,望着高远天空上那一轮新月轻叹:“晚夜……”

      等等,这秘境里没有昼夜更迭,哪来的月亮?

      原来我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按在了镜面上,我的意识抽离出身体,被投入无穷远的高空。

      一朵花盛开,需要多久?

      如果是在蓝星,我会说根据植物生长年限,从发芽到开花需要几个月到几年不等

      但这里是修真界。

      皎洁月华下立于湖水中的昙花含苞待放,在静风中摇曳生姿。我从没见过那样皎皎如霜、几乎融化在月光中的花瓣,正如我从来没见过生于水中的琼花。

      这应该是一种不见于修真界任何记载的灵花,可水中琼花的花型我却认得。

      晚夜清芳。

      我的师尊——长相十分年轻、似乎还是少年的师尊跪坐在湖边,用冰凉的湖水静静洗剑。那是一口浸透在月光中,散发出无尽寒凉之意的剑胚,没有锋芒,玄黑表面流转出乌沉的寒光。

      那是一口等待着出鞘的杀人剑。

      我想我知道晚夜清芳是如何被锻造出来的了,那口从不出鞘的命剑,核心材料便是我“眼前”这朵我叫不出名的昙花。

      而年少时的师尊在等那朵琼花盛开,为他的剑添上最后一份主材。

      他像是已经等了许久,一天,一个月,一年,或者更久?

      剑修的耐心都很好,我师尊这样的人,耐性更是好上加好。

      昙花又名月下美人,花开即败,转瞬即逝,机会只有一刹那。

      从第一个花瓣的舒展,到花蕊完全吐露,也只有一瞬间,而这一瞬间似乎已经成为永恒。

      失去了感官的我“嗅”到了一丝幽芳,清淡,绵长,悠远。

      天穹低暗,霜月清冷,我看见远处的枯枝转眼间覆上一层白霜,向无尽远处蔓延。

      下雪了。

      而清远的昙花香在雪中飘得更远,暗香浮动间,少年明霜旋身而出,不为所动,就要摘下湖心那朵琼花。

      层层叠叠的月白花瓣在雪中盛放,在天幕下似乎绽开一个浩大的虚影。

      亮得刺目。

      花香越发馥郁,在剑尊袍袖间的流风中滚动。

      少年剑尊眉目似冰,一把攥住青翠的、似乎不堪一折的花茎。

      风雪愈疾,片片飞霜向少年剑尊倒卷而去,将他三千青丝化作霜雪。

      花叶无助地在风中飘动,细密缠上剑尊瘦长而有力的手指。

      月光照过万里银霜,昙花花蕊中,坐起一个有些单薄伶仃的身形。他的眼目也如昙花瓣一般微微有些纤长,在月下透出如水的波光。

      花瓣在他身上自动变化成仿佛沧浪水色的纱袍,轻轻飘飘浮在水面,于是满池逶迤。

      “……你是谁?”

      雌雄莫辨的昙花妖问。

      我看到少年剑尊如冰的面容露出一丝诧异,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昙花化形?”

      “你是谁?”初生的花妖直白又坚持,再次问道,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什么危险中。

      按道理,按事实,我觉得我师尊应该把这朵小昙花一把掐下来——不然哪来日后的晚夜清芳。我瞎了眼睛也能看出来晚夜清芳与这朵不知名小昙花的关系,而恰好我师尊是个杀伐果决的人,“辣手摧花”的一幕即将在我“眼前”发生,即使这已经是过去留存的影像。

      可他松了手,那支脆弱的碧绿花茎浮于水上,摇摇晃晃撞碎一池月影。

      昙花妖揉了揉眼,似乎终于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妥当了,于是花苞收起,在月下变作一个虚影溃散,然后昙花妖的额心就多了一片月白的印记。

      等等,不对,我那个杀伐果断寒凉如冰的师尊,他他他,他怎么松了手?

      我想搓搓眼珠子,什么东西,我师尊在几千年前还是个少年时竟然这么纯良仁善?

      不科学,绝对不科学,教练,这ooc了!

      少年明霜收回手,怀中抱剑,进退两难,与好奇看着他的昙花妖四目相对:“……我、我叫明霜,来自羽山,你能给我一朵你的花吗?我要用来铸剑。”

      这……不……科……学……

      我发出一声仿佛垂死挣扎的呻吟。

      一定有哪里错了,这个一眼纯良羞涩的小崽子不可能是我年少时的师尊,刚刚湖边洗剑的冷漠全是假的吧?

      昙花妖咯咯笑起来:“羽山?羽山是哪里?你要用我的花瓣铸剑,可我就是花呀。你要用我铸剑吗?那我不能给你。如果你只要一片叶子或者一条根茎就好了,我最不缺这个。”

      他眼中似乎有浸透在月光中的荡漾水波,青碧透彻。

      少年明霜抓头,少年明霜又抓头,那一头压在道冠里的如云乌发被他抓的乱七八糟,才听见他期期艾艾开口:“只要……只要一朵花瓣,不行么?我可以用你想要的东西来交换。你的花瓣是我铸造命剑的最佳材料,为了等你的花瓣,我已经在这守了十年了……”

      守了十年,没想到刚开花就化形,如意算盘碎了一地。

      我想起来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论是什么上好灵材灵花灵树,只要生出灵智成了精可以修行,就不能再将他们视为材料了,而是与所有修士一般无二的修行同道,想要从他们身上获得材料,只能是他们自己愿意的交换,而不能强夺——至少表面如此。

      可我师尊是个光风霁月,或者说非常耿直,心里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剑修。这里除了他与昙花妖没有第三人,昙花妖才化形,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直接泯灭花妖灵智用以合剑。

      他偏偏选了最吃力不讨好的一种法子。

      所有非人修士对自己的本体都看重得很,加上天生地养灵气十足,不出意外的话,飞仙概率是正常人族修士的几倍,而且还几乎用不到什么别的天材地宝,所以想要和他们平等交换,难上加难。

      我很好奇少年时的师尊用了什么,才打动了这只不谙世事的花妖。

      “交换?”花妖又咯咯笑道,“可我没有需要的东西呀。”

      我看到少年明霜眼里有失望的神色,却没有半分歹念。

      光风霁月,渊清玉絜,这样的人往往最得世人推崇,在修真界里也活得最辛苦。

      道德感太高在修真界是很难过得好的,所以有时候我会和别人开玩笑说我有灵活的道德底线,这种话我却不敢在师尊面前说。

      哪怕只有一句话,只说一个字,对他那样的人来说也是亵渎。

      不等少年明霜再想什么新的说法,昙花妖又说道:“我在此地看了万年日升月落,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生灵,你既然能进来,你能不能带我出去?如果你带我出去,我就,嗯……给你一片花瓣,这是我的立身之基,不能再多了。”

      雌雄莫辨的美人在水中懒懒打了个哈欠,轻如一片飘在湖面上的鸿毛。未着一物的脚底拨弄水花,水花下果真是空空荡荡。

      一片湖里除了这朵昙花,再无别的生机。

      既然我能通过“镜子”看到这段被记录的过往,那我能不能……看到别的地方?

      我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随即心念转动尝试调整“视角”,我的思绪瞬间飘到无垠的高空,整片秘境映入眼帘。

      也许是我处的地方太高太远,秘境在我眼中变得如此渺小,如一粒微尘,而这粒死寂的“微尘”中,孕育出了一朵昙花。

      他是从这里,这万里黑山中诞生的奇迹。

      我又将视角转回去,少年师尊手里握紧了剑胚,思索了许久才说:“可以,但是你能否隐藏一二?我不曾见过你这样的灵花,外面很乱,并不安全,我担心你是灵物化形被发现后会被……”

      会被人瓜分殆尽。

      灵物化形,相当于主动放弃了本体上的积累,本体再如何灵气浓郁积累深厚化成人形也得从头再来。当然,这个过程会很快,但在修回足以自保的境界前他们总归还是柔弱的,也最容易露出马脚被人发现真身。

      少年明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目光直勾勾看着水里的月亮,抬不起头。

      ……对啊,这是三千年前。

      我恍惚间想到,三千年前,并不是现在的太平盛世。

      那是修真界最黑暗、最混乱的年代。

      杀人夺宝之事如家常便饭,每天都在修真界的角角落落上演,种种我现在熟知的、修真界明里暗里的规矩都约等于不存在,或是干脆还没出现,完全是弱肉强食的黑暗森林。

      我看过一些三千年前流传下来的野史与话本子,最常见的两句话就是“道友请留步”与“天材地宝能者居之”,和我前世看过的各种玄幻打脸爽文几乎一模一样。

      还好我没出生在那个时代,不然估计早就死得骨头都不剩了。

      而从那个乱世中走出的剑尊,果然不论道德品行还是修为道心远非我这种菜狗所能及也,杀伐果断也不妨碍他恪守底线。

      少年明霜看水面,昙花妖看他,两人就这么静静地不说话,僵持住了。

      “你如果不收敛一下,我不能就这么带你出去,太危险了。”少年明霜又重复了一遍,半分不让。

      确实太显眼了,虽然修真界什么样的修士都有,可他那双月白夹杂青碧色的眼睛实在少见,加上额心特有的痕迹,一出去估计就会被人发现身份。

      昙花妖想了想,摘了一根头发丝下来,在他手中化作一花一叶递给少年明霜:“你要的东西,只有这一份哦。”

      随后他的瞳色变得漆黑,与少年明霜一般无二,再是发式衣着,十成十模仿着羽山校服来,乍一眼看过去可能还真会让人误以为是羽山弟子。

      少年明霜可疑的沉默了,收好这来之不易的花瓣才说:“你……你这样打扮不行,我来吧。”

      他放下昙花妖梳得板正的羽山发髻,重新给他挽了个修真界常见的发式,又从千里户庭中取出套天青色的法衣披在花妖身上,整理清爽了。这下不见非人之感,小花妖成了才被仙人收入门墙的小道童。

      天青色法衣似是旧物,被洗得有些发白,小花妖好奇地扯着袖子看,少年明霜一板一眼解释道:“这是我年少时所穿……我这里没有别的衣物,对不起。”

      小花妖只觉得新奇,冲着少年明霜嘻嘻笑,并不觉得有什么。

      少年明霜很快整理好思绪,在水面端坐下来,写完一封信后认真道:“等我剑一铸成,我就带你出去。你在这里等我好吗?不管我身上出了什么情况,都不要碰我。要是你觉得无聊,就看看书,如果……如果我消失了,你就把这些带出去,跟着地图走,去这个地方,拿上它,会有人接引保护你的。”

      他从千里户庭中取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修真界通识手册,修真界地图,凡间蒙学课本,还有……

      羽山弟子令。

      简直像是把自己卖了,又像是在交代遗言。

      花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少年明霜微微叹了口气,手捧剑胚开始调息。

      我还是被困在“镜子”记录的过往中,像是在看一场漫长的电影,只不过这个电影的主角,是我师尊。

      妈蛋,到底怎么才能在看完黑历史后不在师尊面前露馅?被师尊知道了的话我会被晚夜清芳一剑拍飞打下羽山吧?

      画面里少年明霜已经开始合剑蕴丹了,水面十分安静,没有一丝风浪,只有昙花妖对正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守在他身边静静看书。

      修真有四道坎,金丹、合神、苦海、飞升。想跨过关隘,修为、道心、气运缺一不可,每道都不知道卡死了多少古往今来的天资横溢之辈。我没入道前总听街头巷尾的大爷大妈说修真如何如何艰难,某家某派的遴选法会又刷下了多少多少人,后来才知道入道竟然已经算是最简单的了。

      道修只要资质稍好就能顺利接引天地之气,被刷下来的有八成都是意志软弱,只有两成是因为心术不正。就算根骨不行,也有别的入道方式可以尝试,只要有心,修行就不是死路。

      入道之后才是真正的大浪淘沙,金丹古称“明道”,道不明,不成丹。剑修的剑寄托了剑修的道,所以九成九剑修都会选择合丹的同时合剑。

      明道期最麻烦的一点就是,除非真正尝试突破,不然没人能知道自己是否真正明己身之道。剑修之道因为已经寄托于剑,所以突破金丹的几率比一般修士高,可总体而言还是十分堪忧。

      到底怎么才能安全突破金丹,“明道”的临界值在哪,修真界绵延数百万年,至今没有定论,这可不像我上辈子在实验室做实验,能定量测出来!

      少年明霜对灵力的控制已经十分精准,不多一分,不少一毫,花瓣枝叶化作略微透明的清露融入剑身,隐约有五彩光华透体而出。

      铁黑色从剑胚褪去,光华随之收敛,昙花妖不看书了,好奇地看着他与剑一齐沉入水中。灵剑淬火,蒸腾的热气弥漫整个湖面,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灵力波动却十分稳定。

      日升,月落。

      当他再从水中浮现时灵丹已成,手中捧着一口银白光辉漫卷,似乎有云雾缭绕的长剑。灵光湛然,道韵悠长,与剑主的气息别无二致,外行人也能看出来只要其主日后不陨落,这就又是一口名震天下的神兵。

      可……不是晚夜清芳。

      怎么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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