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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镜中月 ...

  •   那真是十分摄人心魄的一口灵剑,偏偏不是晚夜清芳。

      我心里又纳闷又奇怪。

      少年明霜收了剑,看自己原来留下的书散了一地,于是问道:“如何?”

      昙花妖还理解不了人类语言的丰富性,歪头想了很久才说:“我看书上说,人都有自己的名字,我有意识起就在这里生长,没有名字。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能给我起一个吗?”

      乖乖,这可真是好大的因果。

      我刚入门时师尊就对我耳提面命,捡到了什么东西可千万别手贱起了名,起名是非常大的因果,不说日后休戚与共,至少也是互相牵连,很难断开。

      没想到少年明霜沉吟片刻,问:“你可知你是何等族类?”

      昙花妖闭目,片刻后才说:“我……好像是天地间唯一一株‘晚夜清芳’,生来在此,历千年而开花,开花时便化作人形,昙花应该勉强算是我的同族。”

      这是生来有传承记忆的天生异种啊……天地间独一无二,普通昙花说是同族,其实可相差太多了。

      但是为什么!你的真身和师尊的剑一个名字?

      我的三清爷爷耶稣叔叔,我都不敢细想……

      少年明霜听完,神色更慎重了,又给昙花妖仔细整理了一下衣冠才说:“霜枝天欲雪,晚夜自流芳,你开花时满天霜雪,又名‘晚夜清芳’,便唤做‘叶清’吧。你记住,以后行走在外,你就是叶清,而不是晚夜清芳,千万不要暴露你的身份。”

      我彻底傻眼。

      昙花妖,现在该叫他叶清了,口中反复念了好几次自己的新名字:“叶清,叶清……从此以后,我就是叶清了,我叫叶清!”

      叶清这株天地异种,虽然存在的时间远比少年明霜长得多,可心智仍如孩子一般。

      “对,你叫叶清。来,手给我,我教你基础剑法,之后出去,我就说……嗯,你是我出门历练时收下的侍剑童子,等回山就收你入门,这样就不会引人怀疑了。”

      还没被命名的晚夜清芳虽然是少年明霜的命剑,但主材料也是叶清的一部分,是以叶清上手非常顺利,进度一日千里,没过几日,就到了能够离开的程度。

      少年明霜叹道:“如果早遇二十年,我定要让师尊收你做我的小师弟,可惜,可惜……”

      我也不知道师尊他在可惜个什么,但我终于能解放了,两人一走出晚夜清芳诞生的那片湖,这段来自三千年前的影像自动中止,我猛地被弹了出来。

      来不及再八卦,我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合丹合剑的心诀,将呼吸转为内息盘坐入定。

      珍稀难寻的材料在我掌中融为一炉,寒凉的湖水倒灌、淬火,往事种种在我眼前浮现,灵力奔流不息,最终化为一颗有无尽锋芒的灵丹。

      丹成,剑成。

      我的剑,是一口泛着微弱紫色星光,似乎有星星之火欲燃的剑,和师尊的完全不同——羽山上本来也找不出两口相同的剑,命剑寄托剑修己身之道,也绝不该有相同的说法。

      剑成就该命名,我想了一下,并指于虚空一点,复杂的上古云篆铭刻剑身。

      天下剑。

      剑身发出一声嗡鸣回归灵台,感受经脉中流淌的力量,我心里倒也是说不出的愉悦。

      那块记录了千年历史的“镜子”还沉在湖底,只有顶端被我掰下了一个角,所以我还能继续透过“镜子”看到画面里的师尊。

      秘境中没有日月,我也判断不出我合丹用了多久,但师尊依旧坐在那个那个地方反复摩挲擦拭晚夜清芳,说不尽的寂寥。

      我忽然觉得我师尊就,很可怜,虽然按照他立于修真界顶端的地位来说,这两个字和他完全不沾边。

      不等我继续伤春悲秋,我师尊身下的湖泊泛起涟漪,豁然裂开一个大洞!“镜子”与之呼应,把我一起吞了进去……

      眼前一黑,眼前一亮,师尊坐在我面前,手中捧着晚夜清芳,正有些错愕地看着我。

      我尬笑:“师尊好……哈喽?”

      不愧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剑尊,立刻又恢复成那张渊清玉絜的冰山脸,语带欣慰:“你已合丹,很好。剑在何处?”

      灿如星河的长剑被我双手捧上,师尊他不接,只是看了一眼,淡淡道:“天下剑……好剑。你是从那片湖底过来的?”

      我裂开了,盯着师尊平静的目光尴尬点头,老实回答:“我合剑后就直接被扔过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掰了湖底镜子的一个角,别的什么也没动。”

      三清爷爷耶稣叔叔福生无量天尊南无阿弥陀佛师尊可千万别发现我都干了什么……

      我心里碎碎念。

      好在我被盯了一会就感觉目光移开了,赶紧收了剑问道:“师尊,我们回羽山?”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我师尊!

      师尊悠悠望了一眼重新平静下来的湖面,似笑非笑:“合丹之后,诸弟子当下山历练,不入阴神不可回山,你可是忘了?”

      我一时语塞。

      回忆太长,一时沉浸,我倒是真忘了。

      “你惯来不长记性。刚到山上时便这样,如今也这样。修真界里,怕是也找不出你这般记性坏的。”

      师尊是在说我?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记性确实不好,在一水儿记忆力出众的修士中算个奇葩,但也不至于糟糕到这个程度。

      于是我决定装傻充愣:“坏就坏吧,反正能活,那我一个人出去了?弟子久不离山,不知师尊您有没有什么历练的好地方,能指点弟子一二……”

      师尊仿佛笑了,说道:“为师也久不下山……吾将不日飞升,你却修为尚低,这万里山川故人,为师且带你走一遭吧。”

      我愣了一瞬间。

      这这这、这是要亲自带着我出门的意思?这么紧迫,我又不由有些忧心,大着胆子问:“师尊,你离飞升……到底还有多远?还有多久?”

      师尊却并不回答我。

      袍袖一张,眼前一黑,我被袖里乾坤带着又出了万里黑山。

      黑山仍如来时一般荒凉,雪山神宫随山势绵延起伏,依旧宏伟壮丽。

      我想问师尊万里黑山内部到底是个什么构造,雪山神宫宫主又为什么要世世代代看守万里黑山,话到了嘴里,却猛然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不管我怎么挣扎,都好像有一股无形力量捂住了我的嘴,不要说吐字,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一点儿。我想写字,手指也不听使唤。

      关于万里黑山的记忆我分明记得清清楚楚,又像是隔了一层纱,只能在我脑海里不断回放,完全无法向外传达。

      我完全明白为什么搜魂也搜不出万里黑山的信息了。

      师尊敛目,神情复杂地眺望黑山,说道:“现在你可明白,为何关于万里黑山的记载,修真界少之又少?神陨之庭,只要敢豁出命来,总还能窥见一二分真实,可万里黑山有造化法则之力,不能说的,我们一个字都说不出去。”

      我心中骇然,连师尊这样与飞升只有一线之隔的大佬也要被约束?

      师尊倒是淡定,他的目光透过云层望向高远无垠的天穹,平静说道:“飞升……同样不是终点,天外尚有天。”

      师尊似乎意有所指,我自动把这段话扔进记忆垃圾桶,虽然我是很好奇为什么会穿越,但我也在经历毒打之后明白别去好奇还不够格知道的事。

      我不问,师尊也不再多解释,又从雪山神宫正门进去。天问真人依旧插着手抱着拂尘,看到我和师尊进来了,神情也还是淡淡的,问道:“你这次进去,可是得偿所愿?”

      师尊只是笑着摇头。

      天问真人皱了皱眉,又追问:“黑山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师尊说:“一切尚好,草木繁盛,生灵繁衍,灵气浓度稳定,并无意外。”

      我猜师尊还有后半句话想说,这些草木中再也不会诞生出第二个晚夜清芳了。

      以前秘境中只有晚夜清芳一个生灵,他离开后秘境中生灵繁衍,而晚夜清芳仍是独一无二。

      我出来后才想到这个问题,按道理说虽然那会时间还早,师尊没成名,可总该有点什么痕迹留下。而据我所知,羽山并没有“叶清”这个人,曾经没有,现在更没有。况且按照我师尊的性子,把人带出去了就一定会好好照顾。灵物化人的前期修行速度很快,寿命又长,三千年时间就算没我师尊那么天纵奇才,境界卡住了,也至少是个还转期起步。

      我又想了想,修真界那么大,还转期的修士却不多,里面也没有一个叫“叶清”的。

      哦豁。

      所以,被我师尊带出去的晚夜清芳呢?

      焯!

      天问真人端着一张娃娃脸叹了口气,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也确实到时候了,辛苦你进去这一趟。”

      师尊依旧平淡回答:“为私心而来,当不得天问道友夸赞。”

      两个人互相恭维的氛围总让我觉得怪怪的。

      师尊又取出一坛泥封尚在的酒,这酒我认得,毕竟我前不久才吃过亏,新鲜的罗浮春,不过灵气全被封住了。

      “你……真的想好了?”

      天问真人的神情从稍有皱眉变得十分凝重:“苦海难渡,辩道真人寿元数万载,飞升九死一生,你却不必如此。”

      “我意已决。天问真人应知,剑修之剑,一往无回,已不必再留后路了。”师尊眉心隐约有些郁郁,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硬。

      “况且万里山川,修真界的未来,这担子早晚也该落到年轻一代身上,我们都已经老了。”硬气完了,暮气也很重。

      拜托,师尊你才三千岁出头,和你的寿元比起来简直不要太年轻好吗,为什么说得自己好像要立刻赴死一样。

      没想到看起来很年轻的天问真人也附和道:“确实,如今之世,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也该下山找弟子咯……来,你叫致远对吧?非宁静无以致远,你是明霜的弟子,那本座作为长辈,应该给些合剑贺礼,这些你拿去。”

      他丢过来一串零零碎碎叮叮当当的东西,其中一面只有我掌心一半大的八卦镜格外耀眼,在雪山神宫纷扬的雪中闪着光。我听到他朗然的笑声:“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好酒!明霜道友,各自珍重。”

      啪嗒一声,八卦镜落入我掌中,随后别的什么跟着一起噼里啪啦掉下来,吓得我赶紧接住。正想要向天问真人道谢,一抬头,早已人去楼空,当真如幻梦一般杳然无迹。

      “师尊……”我茫然四望,有些不知所措。师尊看了一眼在我熠熠生辉的八卦镜,也叹了一声:“长者赐不可辞,天问真人手中不留俗物,你且收下,日后便是你的根底,关键时刻或许可保你一命。”

      东西太贵重,我拿着烫手啊。天问真人应该也是和师尊一个境界,处于“苦海”的真人,出手倒是阔绰,我心里叫苦不迭,也不敢尝试这些馈赠都有什么功效,赶紧小心翼翼把东西收好了。

      离开万里黑山后的第一站是浮生谷,对,就是那个喝酒喝多了在我师尊面前发癫的琼玉真人的宗门,浮生谷。

      浮生谷也是个很有意思的宗门,弟子少,招新很随性,是修真界唯一不会定期开收徒法会的宗门(雪山神宫约等于不存在的已经被我排自动排除),主打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以幻术立宗,总让人觉得好像拿不上台面,但行走在外的那几个弟子个个名声都很大,不好惹。

      因为是下山历练,所以师尊带着我也不急着赶路,一路都是慢慢走过去,路上也顺便纠正了我不少修行过程中的谬误。

      去浮生谷的路才走了一半,我们师徒两人先被一份横空飞来地请柬挡了道,师尊取了请柬一看,又提溜着我的衣领御剑绝云而去,只留下我在高速飞行中走了调的哀嚎:“师师尊尊尊尊,我们是要去哪里里啊啊啊啊啊啊啊——”

      晚夜清芳似是非常高兴地嗡鸣一声,师尊一手提溜我,端庄负手而立,淡定道:“去浮生谷恭贺浮生谷主与琼玉真人合籍大喜。”

      什么东西?谷主他,和对着我师尊发癫的琼玉真人,合籍了?

      浮生谷已经仪式性地张灯结彩——普通的小弟子当然没这待遇,浮生谷因为主修幻术大多沉迷幻境对感情一事也看得很淡,所以谷主要合籍,就算必须要大操大办的重要之事了。

      我想了想,浮生谷大概也很久没这么热闹过。

      除了底下的小弟子,谷口只有浮生谷主一人在迎宾,不见琼玉真人,而谷主那张脸则沉得和顶级墨玉有的一拼。

      我又神游天外脑补了一大段谷主与琼玉真人的恨海情天,师尊倒是一直淡淡的,似乎对眼前情况毫不意外:“恭喜,某身无长物,唯有此酒相赠。”

      又是一坛罗浮春。

      师尊那一私库的罗浮春跟不要钱一样,自从开了库就开始大放送,连合籍贺礼都是罗浮春……

      如果换个人来,我会觉得这是在挑衅浮生谷主,但谷主且珍而重之地接过这几乎算不上正经贺礼的贺礼道:“此物珍贵,倒是鄙人愧受!之前师弟多有叨扰,当日太过匆忙,还未向剑尊赔礼道歉,请入谷!”

      这酒就算酿了千年,灵气再足,也只是酒啊,怎么一个个都显得像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奇珍……还有没有真人们的自尊了?

      谷主态度摆得很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挥退听到剑尊名号想来看稀罕的众人。

      师尊也不介意,径直带我向内谷走去:“赔礼道歉倒是不必,我能在飞升前看到你们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已是难得,修士之间的情谊比凡人更为难得,莫失,莫忘。”

      谷主忽然不出声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其中还有故事,但我不敢问。

      欲八卦而不得,我心累。

      浮生谷广发请帖宴请各门各派与散人前来观礼,我和师尊在谷里住了半个月,没看见琼玉真人的人影,合籍大典的日子却已经到了。

      大典当日我看见掌门师兄也来了,师尊、掌门师兄,加上一个才合丹的我,被浮生谷安排坐了一桌。师尊带着我认人,我一会儿一个真君一会儿一个尊者叫人叫得头晕眼花,基本把修真界最有名的那一拨人给认了个齐全,收礼也收到手软。

      不过真人,也就是处在“苦海”的辩道期修士确实是少,羽山两个,加上要合籍的两个,已经占了修真界三成数目。

      正式典礼很漫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遗留下来的破规矩,合籍新人得走整整一个白天的问心天梯才能盟誓,我想修真界合籍率不高和这个规矩脱不了关系。

      琼玉真人被谷主半哄半骗半强迫着走了一天的天梯,好不容易对天道盟誓完了,我也吃撑了,宴席上好东西着实不少。

      入夜,修真界没有凡间闹洞房的习俗,新人要……向在场宾客讲道,同样要讲一晚上,至少三个时辰起步。通常这个时候就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只能说修士不秃只是因为占了修真的便宜。

      他们在高台上讲道,我半个字听不明白,疯狂打瞌睡,偏偏师尊坐在边上又不能真睡,这到底是谁立下来的破规矩!放过才合丹的小修士不行吗?

      艰难熬过了三个时辰,我以为终于能回去继续睡了,没想到穿着青碧色吉服的谷主袍袖一挥,谷底裂开一条深隙:“诸位远来是客,正值浮生幻境百年一开,有意的道友可暂留谷中一探。”

      我挠挠耳朵。

      天上也没下红雨啊,谷主这么大方,居然向修真界开放浮生幻境?

      每个宗门都有自己的秘密与禁地,浮生幻境就是浮生谷禁地,本质上是一个定期开放、通常只供给门内弟子历练的小秘境。禁地之所以是禁地就是因为不对外开放,就算是用来庆祝,这手笔也未免太大了。

      难道这就是修真界的狗大户,财大气粗?不不不,我记得浮生谷历史上没有对外人开谷的先例。

      有疑问的当然不止我一个,而此时月上中天,谷底深隙在月光照耀下散发出如粼粼水波一般的柔和光辉。

      浮生幻境已开。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诱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俗语在修真界同样适用。虽然没有非浮生弟子入浮生幻境的先例,可幻境里有什么并不是毫无记载。据传浮生幻境是浮生谷第二任谷主——一位早就飞升的先辈以大神通大法力所开辟,在适当的情形下,能让有缘人心中所愿成真。

      即使不是有缘人,只要能入幻境,基本都会有很大收获,更重要的是这个幻境……基本没有危险。反正可以说是修士理想的升级地。

      这个升级地唯一的缺憾是它进不去,于是约等于没有。

      不等众人发问,掌门师兄和师尊已经一人架起我的一条胳膊,进了浮生幻境,我眼睁睁看着波光将我吞噬,喊都喊不出来。

      三清爷爷耶稣叔叔,我的好师尊好师兄,不带这样玩的!

      你们……不讲……武德……

      温暖的水流环绕,让我的意识不再清醒,陷入深沉的黑暗。

      不是说……浮生幻境……很安全吗……

      事实上我并不觉得痛苦,再睁眼时反而感觉非常好,甚至从来没这么好过。

      “明霜,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浮生幻境一般人不能进,你们羽山弟子还不能进么,我们两派什么关系。而且被发现了还有我说项呢,哎呀师父不会怪我们的啦。”

      声音有点耳熟,谁在说话啊?

      下一刻我就想把自己的嘴捂上,因为我发现我的嘴不听我使唤,自己在动!

      “私入浮生谷禁地,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安……罢了。”少年师尊眉心蹙起,面容有些忧思,身边站着变化并不大的叶清。

      “这世道乱着呢,多一分实力才多一份保障,你就算不想着自己,也该为叶道友考虑一二?”

      ……焯。

      原来我不是我,而是三千年前年轻版的还没成为浮生谷主的谷主,估计这又是哪段过往回忆,难道我穿越来这修真界就是为了当一个摄像头看故事的?

      才刚过金丹期的琼玉真人也赞同道:“就是这个道理,特别是明霜你这样爱给自己找麻烦的,更是得多注意些。”

      “好吧,某却之不恭。流焱,这里是你们浮生谷的地盘,你最熟悉,接下来去哪?”

      “问得好!”我就附在谷主身上,看不见谷主神情,却能清晰感受到那种少年意气,“庸人才去找什么天材地宝,东西用完就没了,简直是浪费!明霜你知道这为什么叫浮生幻境吗?因为秘境最重要的就是幻境,幻境里经历一世,心境就有一次提升。没了心境修为,不管什么天材地宝最后都是被浪费的命。别人还得掂量掂量,明霜你要是被幻境困住,打死我都不信。”

      他不爽地哼了两声:“老祖宗留下来这么好的东西,偏偏一个个眼睛都瞎了,只知道盯着宝贝看,因小失大,我浮生谷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没想到谷主年轻时候居然还是个暴脾气……

      琼玉真人和谷主带路,一行四人很快就来到幻境中心,参天巨树枝叶繁盛,屹立于天地之间。

      “浮生树。”谷主挑眉,自豪道,“这就是浮生幻境的核心,浮生果百年一熟,所以秘境百年一开。吃一枚果子就是一段幻境,渡过幻境就是消化药力,一段幻境能抵百年红尘历练、心境修为,可是修真界里头少有的好东西。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浮生树有禁制,只能爬上去,还有点难爬,不过也算不得什么问题。”

      我像个摄像机一样看谷主从千里户庭中取出两段钩索,心虚说道:“额……准备东西的时候,忘了还有你们俩……我就带了我和琼玉的绳子。要不琼玉先上去给你们示范,然后我们再一个个上去……?”

      不像话吧这。

      琼玉真人嫌弃师兄的眼神,我通过谷主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不妨事。”少年明霜端详了一下浮生树,“羽山弟子在正式修行前必先锻体,爬树罢了,我少年时爬了没一百也得有五十次。叶清……我带上去就行了。”

      叶清一只手按在浮生树树干上,轻轻笑着说:“明霜,我不用你背我,你忘了我是……”

      他意识到什么,立刻闭上嘴,却向少年明霜眨了眨波光流转的黑瞳。只见他一旋身,扶摇而上,重重树影中一个青衣身影穿梭,竟好像浑不受力一般轻飘。

      谷主嘴都张大了,我感到秘境中带着些花香的凉风直往鼻腔里钻,再一看,原来少年师尊也同样十分惊诧。

      “你这个小朋友可真是了不得,可是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

      谷主扯着嗓子向树上大吼,差点震得我神魂动荡:“树上有刺!小心!”

      原来浮生树,它作为一棵树,枝桠间长满了刺……

      少年明霜无奈地摇了摇头挽起袖子:“叶清……应该有分寸,我也上去了,不必担心。”

      剑修身手不是盖的,他嗖嗖几下足间发力,也跟着消失在了高树绿荫间。

      谷主和琼玉面面相觑,最后叹道:“我们也上去吧,浮生树花很快就要谢了。”

      浮生树很难爬,我看着谷主爬树都替他觉得累,长满了树刺不说,还时不时有那么几根藤蔓缠绕其中,难走得很。

      爬了一半,谷主小声和琼玉咬耳朵:“好像有点不对劲……上次来还没有那么多藤蔓,琼玉你闻到了没有?明明该是花谢的时候,香气好像越来越浓了。”

      琼玉向上望了下,点头,正要接话,上面一声惊呼把两人,连带着看戏的我给吓了一跳。

      “叶清?叶清!”

      头顶树枝一阵摇晃,叶子跟着掉了不少,一起掉下来的叶清轻飘飘随手拽住根藤蔓,非常镇定:“没事!有个小东西突然窜出来,把我吓了一跳,继续爬吧。”

      我看到他左袖被撕开了一条缝,透过裂缝能隐约看到有擦伤,但即使是修士,也不可能在这种角度完全看清发生了什么。

      作为摄像机镜头的谷主同样看到了,皱眉提醒道:“今年情况好像不太对,小心些!明霜,叶清受伤了。”

      “一点小伤。”叶清在我上方,感受不出他的情绪,“不过好像确实有些问题,刚刚那个小东西……很焦躁,不像是灵兽的正常反应。”

      “浮生树就不该有灵兽上来……”谷主又嘀咕了句,拉一把琼玉,加紧向上爬。

      浮生树果只生长在浮生树顶,杏色树花已经凋零大半,其中一些花托上则生出了洁白如玉的浮生果,不过和满枝的繁花相比就少得多了。

      谷主随手摘了枚浮生果,仔细端详后才松了口气:“虽然今年发生了点变故,好在果子没问题,我们赶紧吃了浮生果走人,这个摘下来放不了太久。”

      我寻思着这么珍贵的东西能直接手摘,没什么不沾五行的麻烦已经该高呼天尊庇佑。

      少年明霜摘了两枚,一枚递给叶清,叶清看着果子,眉心却紧蹙成一团。

      “浮生果有问题?”

      “……没有。”叶清按眉,“是我的问题。”

      谷主一心一意啃浮生果,看对面两个人还在磨叽,催道:“摘了就快吃,这玩意儿娇贵着呢,过不了片刻就该坏了。”

      ……我看谷主的脑袋可能也是坏的,至少不太灵光。

      叶清裂开的左袖下伤口泛着红,红色一路飘到脖颈,飘到耳后,连面颊上都带了些微粉。剑尊那个视角看不清,可你正对着叶清,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吗!

      少年明霜矮下身子,指尖在叶清面上转过一圈,低声说了些什么,谷主没听清我自然也听不清,倒见叶清面颊上红得更厉害。

      “叶清瞧你这热的!今年这秘境确实有些怪异,温度都比上次来时热些,实在热得狠了就让明霜给你扇扇……哎哟!怎么红得这么厉害!难道是刚刚被伤到,伤口染了毒?”

      琼玉给了谷主一肘子。

      面若红霞的叶清摆了摆手,三口并做两口将浮生果吃下,立刻盘膝端坐。

      我觉得不对劲。

      谷主不知道叶清是昙花妖可是我知道,灵物化形大多不惧毒物,灵花更是其中翘楚,万毒不侵,哪有随随便便就被不知哪来的小兽伤了的道理。

      已经盘膝入定的叶清额角淌下一滴汗,又被高热蒸出一片淡淡白雾。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不会吧,啊?

      叶清这样,不像是中毒,反而像是中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药……

      我感觉快没眼看下去了。谷主,你们这浮生幻境,真是什么正经地方?

      更见鬼的是我看见我师尊给叶清擦了擦汗,面颊跟着红了。

      大哥打住!你脸红什么!红什么!给我解释一下可以吗!

      我想自戳双目,可这眼睛长在谷主身上。好在谷主并不八卦,嗑完果子就闭上眼同样开始入定,还不忘记叮嘱另外三人:“不管我们谁先醒来,都要留心周围,切不可放松!刚消化完药力才是最危险的时候,我浮生谷历代已经出了不知道多少前车之鉴了!”

      我的意识附在谷主身上,谷主入定神游幻境去了,我就跟着什么也看不见,又脱离不得,实在是难熬。

      “呃……呃……”

      我正百无聊赖地数羊,耳朵里就钻进来这么……不太对劲的声音。

      一线光明浮现,我决定收回之前谷主不爱八卦的发言。

      天知道叶清到底流了多少汗,将他一身本就轻薄的衣衫浸染了个透彻,对着枝桠间散落的光,可以说简直非常不像样。

      他的声音更不像样,直让人头皮发麻,我在心里狂念不听不听□□念经不看不看王八下蛋。

      我的三清爷爷耶稣叔叔,这发展不对劲。

      清幽的香气慢慢飘出来,和晚夜清芳开花那天晚上一模一样的味道,却仿佛能把人骨髓都勾出来。我感觉谷主的背部肌肉都收紧了,这滋味想必不好受。

      少年师尊也醒了,他就靠在叶清身边,受影响最深,也最难熬。叶清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迷乱之中,眼里水光溟濛,目若秋波,而身后隐约显出一朵盛放昙花的花影。

      “明霜……明霜!”

      他的声音也哑了,比原来清澈的嗓音更动人心魄。一只手向我师尊身上摸索,另一只手又矛盾地将自己一把钳住,理智与本能的交锋已经将他彻底烧成了一团浆糊,混混沌沌,纠缠不清。

      离了个大谱,我很怕过会我就会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明霜……我好热……水、水……”

      他的声音能将人理智都蒸干。

      换了个人要抵挡这样的诱惑绝无可能,偏偏在他身边的是我师尊。

      剑修,常被人说不解风情,榆木脑袋,单身率高到可怕,是只认死理的倔驴。可剑修以剑为生,也是修真界那么多道统里最有底线最有风骨的一群人。我师尊又是这么一群人里,把“尊严”和“底限”两个词贯彻得最好的那个。

      三千年后如此,少年时亦是如此。

      或许这么一个人才能真正担得起“君子”二字,这就是修真界的脊梁。

      “……怎么会这么热……”

      少年明霜的眉皱得很紧,思量片刻后就已有了决断,一掌按住叶清背心,晚夜清芳自灵台而出,发出一声嗡鸣。灵剑浮着光,我忽然明白师尊要干什么了。

      羽山问剑峰独门心法,至寒至冰却又清正平和,能使人神志清明,不为外物所迷。我师尊感情是想把自己当个冰箱,人工给叶清降温。

      本来这事,应该说挺不靠谱的。修士和修士修出的灵力千差万别,同门之间都不完全一样,一出意外两个人都得倒霉,偏偏叶清是晚夜清芳,也是晚夜清芳的主材料。

      以剑为桥梁,不可能就成了可能。

      虽然我还是觉得扯淡。

      少年明霜自己割了腕子一把血浇在剑上,清透如水的灵力就从他经脉而出,流入叶清体内。

      好嘛,我师尊他就是个行走的空调,这下确实凉下来了,浮生树上开始飘雪花了。

      我单扣一个六。

      谷主的幻境结束了没我不清楚,但他吓也被吓清醒了:“明霜!你不要命啦?!”

      他伸手,却不敢真正打断少年明霜的动作,生怕出个好歹。

      这虽然挺少见的,但……不是什么大事吧?谷主怎么紧张成这样,还扯上性命了。

      “……无妨。”

      少年明霜平淡说道,面色不改,然后下一刻就不动声色吐了一口血出来。

      吐完血又面不改色地将血咽了回去。

      咽了回去?!

      师尊,我敬你年轻时候是条汉子。

      “明霜!”

      长剑陡然黯淡,又一瞬间红光大放。少年明霜迅速掐了几个手诀,一指点在叶清眉心。殷红鲜血没入肌理,形成一道繁复的花纹。

      ……契约?

      我想谷主应该没看错,我的判断也没有问题,这是契约印记。但我没考虑过和谁签契的问题,所以看不出这是什么契约。

      缔约结束,花纹在皮肤上隐没,叶清长长舒了一口气,仍是那个干干净净不染俗尘的昙花妖。

      少年明霜又吐出一口血,又被他咽回去,看着就很痛的样子……一口血而已,不要这样虐待自己可以吗!

      叶清仍未完全清醒,半闭着眼,但面色已经舒缓下来。明霜抹干净了唇下血迹对谷主与明霜道:“我相信你们……”

      他顿了顿,十分笃定:“流焱,流玉,你们不会说出去。”

      谷主有些困扰敲了敲额角:“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不是?说出去谁也落不到好,我可算明白你怎么这么紧张叶清了……哎哟,明霜你为什么这么会给自己找事?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我们肯定不会说出去,可要是被发现了……难办啊,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哦,他们要你把人交出去你怎么办?”

      明霜咬紧了下唇,几乎洇出淡淡的血印,才低声说:“今天只是意外……我既然答应带他出世便会护住他。如今契约已成,生死一体,不过如此。”

      这一刻我似乎体会到了谷主的种种心绪:震惊,担忧,已经不知道哪里来的酸涩。

      我面前像是有一面镜子,把这些心绪通通映照了出来,然后让我感同身受——不得不说,谷主这些情绪混在一起,又酸又涩,比酸葡萄不知道苦涩多少倍,比崂山白花蛇草水还难喝。

      谷主一声长叹:“明霜,你完了。你们剑修是不是都是这个死德行倔驴脾气?”

      少年明霜微笑:“或许,我和羽山另外几峰交往不深。”

      “谁跟你说着些!算了算了,叶清也醒了,要我说脚底抹油才是正经。这已经出过一次事,我可承受不起再来一次意外了。”

      叶清转了转眼珠子,还有点在状况外,紧紧抓住少年明霜的袖子小声问:“我们……缔约了?方才是怎么回事,我本来在幻境中,忽然就失了控制……”

      “祖宗别问了,快走,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谷主头痛地揪了把头发。

      离开与来时一样,秘境里静悄悄地根本没几个人。走到出口时谷主没急着出去,一把将人拦住,眉头皱起:“不对,在我们进去之后还有人来过,但我们已经是最晚进入的了。明霜,叶清,你们俩暂且藏一藏,我和琼玉去找师尊。”

      少年明霜稍一思忖,道:“之前出外游历,我学过一门隐匿之法,可跟你一道去,也有个照应。至于叶清,我与他有契约,可借契约之力隐藏。”

      谷主又叹了口气。

      “小心为上。”

      垂云殿在浮生谷正东,与浮生幻境一左一右相对,是历任谷主的寝居、办公、处理庶务之处,平日里最是清幽不过。

      今天这片清幽之地却吵翻了天,一群人围在垂云殿前商量不出个一二三四,谷主人还没落地就在云头山喊道:“你们都聚在此处做什么,我师父呢?!”

      看谷主和琼玉下来了,其中一个领头的白胡子老头儿站出来说道:“流焱师侄,谷内刚才收到消息,谷主师弟身入神陨之庭失踪,生死未卜。”

      谷主的师父,也就是浮生谷上一任谷主容麟道人是个深居简出很低调的人,史书上记载不多,但记载着的都是大事。这么一个低调的大修士窝在浮生谷几百年不出门,一出门就直奔神陨之庭而去。

      神陨之庭,修真界三大绝地之一,我师尊这种修为的去了都未必能讨好,更不要说还只是合神期的容麟道人。他失踪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持续了三百年的浮生谷内乱,照道理说,浮生谷这种绵延几十万年的老牌宗门底蕴深厚,陷入内乱时少不得会被当时风气算不上正派的大小宗门瓜分一番,事实却并非如此,因为没人再顾得上区区一个浮生谷了。

      ——神陨之庭天地崩塌、“污染”向整片大陆扩散,甚至连凡间都没能逃过。

      一开始还有人指责是容麟道人深入神陨之庭的莽撞行为导致了神陨之庭剧变,各门各派都忙着互相攻讦,谁也没想到再过了一点,归墟异动。

      自这个世界形成时就出现的、似乎会伴随天地一起毁灭的归墟也动了,不少修士皆以为这是修真界末日将要到来的预兆,整个修真界都弥漫着惶恐不安的氛围。

      而对于种种异变,最擅长推衍占算天机的星机阁什么也算不出来。

      一种奇怪的“炁”在整个世界中蔓延。

      它们并不直接伤人性命,却与一些修士融合,形成了似魔非魔的奇怪生灵。修真界有魔修,但与“炁”融合的修士与魔修只是相似却并不一样。修真界的暗面有九渊寒域,九渊寒域孕育众魔,这种奇怪的“炁”与魔息也不尽相同。

      “炁”与能凡人或是修士融合,毫无规律可循,反倒是灵兽妖兽们与“炁”融合的概率小些。而融合的新生灵虽然可被消灭,但“炁”不死不灭,神陨之庭还在源源不断涌出新的“炁”,寻找新的寄主。

      那是近古时代以来修真界最灰暗的三百年,也是史书散佚的三百年。三百年后我师尊出世时就是法道期修为,携晚夜清芳,一人一剑聚天下人心,集修真界有识之士之力平定四方,驱逐异种之“炁”。

      至驱无可驱时,探神陨之庭,终于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此炁非炁,而是上古天神的神息与战死的怨气、冤孽、煞气,再加上自归墟泄露而出的九渊魔息糅合而成的产物。它寄于人身,道心不稳的修士就是最好的寄生体。

      再之后,又集合修真界之力救出被困三百年的容麟道人等人,在神陨之庭与归墟设下重重封印,清正修真界风气,才有了现在四海清平之景。

      我将思维从史书冰冷的文字再转回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我现在是……正好借谷主的眼睛看到了事发现场?

      谷主究竟还是年轻,我感觉他一瞬间的慌乱,立刻强作镇定问道:“二师伯,我师父他……魂灯呢?魂灯可还安好?”

      白胡子老头的神情十分微妙:“魂灯黯淡,虽未熄灭,却不知还能持续多久。”

      立刻就有人上来应和:“如今谷主下落不明,生死难料,谷主嫡传又年纪尚轻修为不济,而浮生谷却不可一日无主啊!这该如何是好?”

      琼玉一张脸由青变红,欲要争辩:“怎么……”

      却被谷主迅速拦下:“流玉,不要多嘴!师父不在,浮生谷自然该让德高望重的前辈暂时接管,哪里有我们小辈置喙的余地!容岳师伯,辛苦您跑这一趟特意知会流焱与流玉。”

      容岳白眉微挑,又说:“两位师侄良才美质,不若……”

      谷主头埋得很低,专心看垂云殿青石铺成的台阶,拉着琼玉说道:“晚辈与师弟尚有任务在身,恕难奉陪!”

      我感觉到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可拉住琼玉真人衣角的动作与离开的脚步却十分坚定。

      我对政斗宫斗宅斗各种斗极度不敏感,但从谷主与容岳的对话里也听出来了,容麟道人一走立刻就有人坐不住,想试试谷主这位置是什么滋味。而他的两个嫡传弟子,修为才过金丹的谷主与琼玉真人,自然就成了绕不开的眼中钉肉中刺。

      “流焱,你为什么……!”走出垂云殿的范围,琼玉翻脸比翻书还快。

      “形势比人强,容岳那副来势汹汹的样子怕是早就打好算盘了,我们凭什么和他斗?他既然敢直接来垂云殿那就说明师父一定出问题了!他什么修为,法道期大成!和我们中间差了一个阴神期大境界,六个小境界,和他争绝对不会有半分好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和他磨嘴皮子不如想想师父怎么会去神陨之庭,我们又该怎么找师父。”

      谷主心脏跳的很快,与他还算运筹帷幄的语气相差甚远,不过是不是……忘了什么?

      给琼玉分析了一堆之后他才一拍脑门:“糟了!明霜叶清还在垂云殿!容岳在那里守着他们怎么出来?”

      再好的隐匿之法,在绝对的修为差距面前都起不了什么作用。明霜也就是个金丹小成,糊弄别人可以,糊弄容岳这样法道期大成的修士很难。

      “道祖庇佑,还是顺利出来了。”少年明霜从无色的虚空中“浮”出,悄无声息和鬼一样。

      叶清也跟着出来,有些不满地拽了拽明霜的道袍广袖:“什么道祖庇佑,明霜你不该谢谢我?”

      明霜顿了一下,真心实意地又向叶清道谢。

      谷主并没有问两个人到底怎么溜出来的,只是叹道:“本来还想留你们在谷中做客些时日,如今怕是不成了。容岳掌权,浮生谷就绝非善地,我和流玉不能再留。”

      少年明霜大概也知道浮生谷的情况,思索片刻后就说:“既然浮生谷不能留,不如和我去羽山?问道峰总算还是清净地。我师尊和容麟谷主交好,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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