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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生本就欢愉短、痛苦长 ...

  •   第二日一大早,可乐就被敲门声震醒。那声音像为她而鸣的丧钟,将她从混沌的梦里硬扯出来,摔进这一地鸡毛的现实里。

      今日大事是敬茶,讨生活不易,这对朱可乐而言不亚于一场最最严苛的求职面试。以前工作时她倒面试过不少人,依旧对这样的场合感到厌倦。

      朱可乐硬着头皮睁开眼,但身体不听脑子使唤半点也不动。扭头看地下,发现没了人影,这才慌了,不知自己睡到了几点。

      五福推门进来,走到床边看着睡蒙了的小姐,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小姐,还要敬茶呢,你怎么睡到这个时辰。”一边埋怨,一边忙不迭帮她穿戴好备好的衣服饰品。

      朱可乐求饶道:“我错了。我竟然一点声音也没听到,竟睡到这个点了。”

      匆忙赶到正堂时,只见满屋子黑压压的人早已各就各位,却个个严阵以待鸦雀无声。又是一片低气压,是社畜熟悉的无聊又压抑的会议磁场。

      “上班如上坟。”朱可乐暗自吐槽,求助地看向周允尘的脸,热切的眼睛直直撞上了沉稳的冷面。

      被一双双眼睛明晃晃打量端详,朱可乐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节假日动物园里的猴子,被看恼的那种。可惜她不是猴子,恼也不能发作。

      道歉,下跪,敬茶,吉祥话。张易折请人带她集训排练过这些礼节,朱可乐还算是称职的工具人,脸上始终挂着职业假笑,快速合规地做完了一套动作。

      “起来吧。”周老夫人从头到脚一寸不落地审视着朱可乐。

      朱可乐也在趁机偷瞄周老夫人。只见她一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配上高挑骄傲的鼻梁。她习惯性微微扬起头,修长的脖子上耸拉着皮肤褶皱,被时间雕刻出一圈圈年轮。经久的岁月给她白皙的皮肤增添了星星点点的浅褐色老年斑,却丝毫未折损她的美丽,反增添了一些不寻常的韵味。任谁见了,都忍不住畅想一番她年轻时的美丽。

      不过那双眼睛,美则美矣,却不见慈爱,只有清冷。

      周老夫人并不掩饰脸上的不满,转头看向周允尘,审视地看着他:“允尘你素来是最懂规矩的,今日怎么也不好好教教新妇规矩。看来以后还需要你好好调教。”

      “调教”一词,落在朱可乐的耳朵里,刺得她收回了脸上的笑。她冷淡平静地看向周老夫人,又看向周允尘,见他一改昨晚的聪明脸,稳重到几乎木讷。

      朱可乐拉扯着笑脸,随着周允尘的介绍,一一见过他父亲的妾室王姨娘、周允尘的弟弟周允安等人,还好他们的姐姐周露凝已经嫁人,省了一番行礼。

      王姨娘看起来慈祥温顺,甚至有几分怯懦,她那双谨小慎微的眼睛时时留心着周老夫人的神情,低声说道:“今日我真是欢喜,看到允尘和新妇这样般配,将来开枝散叶子孙延绵,老爷泉下有知,一定欣慰。要是你们露凝姐姐也在就好了,她一定欢喜极了。”说完浑浊泛黄的眼睛窝了一汪泪。

      朱可乐当即明白,周家大小姐周露凝应是王姨娘所生,想必许久未见,见了别家女儿才难掩伤感。一时间想到自己的妈妈,也瞬时湿了眼眶,柔声安慰道:“王姨娘放心,都是一家人,早晚会见到的。最近天气暖和了,出行也方便许多,等过些日子,咱们差人请大姐姐回府住上些时日。”

      周老夫人闷声道:“嫁出去的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人。岂能如未出阁的姑娘一般自由。夫家会不满的。”王姨娘忙抹去眼泪,忙不迭连声附和。

      朱可乐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幸亏自己没生长在这个时代,否则连回家的自由都没有,当真憋屈。

      周允安跳到老夫人身后,替她捏肩撒娇道:“母亲,我也好久没见到大姐姐了,如今哥哥有了新嫂嫂,大姐姐还没见上一面呢,咱们怎么着也得请大姐姐回来见见新嫂嫂吧。”

      周老夫人威严的脸登时慈爱起来。她伸手梳理好小儿子额前垂落的碎发,拉长了语调柔声道:“好好好。你这个毛头小子,哪里懂在大家族为人妇的为难之处。规矩礼节自然是要遵守的。如果行差踏错,在林家过日子不易的是你大姐姐,受委屈的是她。凡事你要多思虑一层,不能只由着性子。”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朱可乐看他们如此亲昵,忍不住瞥了眼周允尘。只见他依旧笔直站着,疏远地看着母亲和弟弟的亲昵,眼底有说不出的落寞,她当即明白这家庭的地位关系:看来只有弟弟是心头肉,周允尘不得母亲怜爱。

      可乐见此,也不想再傻傻地呆立左右,便随便寻了个借口拉周允尘回房了。

      周允尘倒是个省心的,刚回房就利落地安排好了许多事,又将陪自己多年的贴身侍女白芍送给可乐帮手。

      可乐独立惯了,一个五福照顾自己已是嫌多,但想到初来乍到对周府一无所知,确实需要一个熟知周府的人提点自己,以免自己行差踏错,总不能依赖周允尘,如此也就道谢接受了。

      白芍言辞得体举止落落大方,样貌生得秀丽,颇有几分傲骨。朱可乐看了很是喜欢,但也感知到白芍的不情不愿。她并不介意陌生人的距离感,当即请五福取出自己的首饰盒。

      她选出一个色泽丰润亮丽的红玛瑙手镯给五福戴上,捏捏五福粉嫩肉嘟嘟的脸蛋说:“我们五福天下第一可爱,就喜欢花团锦簇的热闹颜色,这个最适合你。”

      又将淡紫色玛瑙玉髓手镯递给白芍道:“你皮肤白皙气质清丽,这个颜色趁你再合适不过了。”

      说完冲周允尘笑道:“你倒是会培养人才,得了这样样貌言辞都顶好的人在身边帮忙。”

      周允尘微微一笑应声道:“如今这样样貌言辞都顶好的人,是娘子的人了。娘子倒是顶会疼人的,不如也送我些信物?”

      朱可乐蹙眉道:“这里也没外人,你别一口一个娘子了,听着别扭。私下叫我可乐吧。”自觉失言赶忙补充道,“叫熙然也行。可乐是我小名,知道的人极少。”

      “醉中虽可乐,犹是生灭境。”周允尘脱口而出。

      “云何得此身,不醉亦不醒。”朱可乐笑着接上。

      两人相视一笑。朱可乐瞥见周允尘深邃的眼睛里荡漾开一个绵长的笑,煞是好看,仰头笑问:“怎么,你也喜欢苏轼吗?”

      话未落音,只见周允安拉着石斛急吼吼小跑过来,撒娇道:“大哥快走,马车备好了,我们快迟了。”

      石斛挣脱开周允安的手,顽皮一笑调侃道:“二少爷生怕让谢三郎等了咱们呢。只能咱们等得,谢三郎就等不得?”

      周允尘会心一笑,扭头迎上朱可乐疑惑的眼神。朱可乐好奇地问道:“这谢三郎,莫非就是谢二小姐的弟弟?”

      “正是。”石斛咧嘴一笑,却被对面的白芍狠狠瞪了一眼立马收回了笑脸。

      朱可乐原本只是随口一提,但看到几人脸色皆是一变,会心一笑道:“你们快出发吧,别让允安等急了。”

      周允尘欲言又止,却也没多说,只是叮嘱了几句白芍带夫人熟悉府内事务,就大步流星随允安石斛走了。

      可乐带着五福白芍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忙里偷闲煮茶喝,三个人饮饮茶说说八卦,倒也轻松自在。

      白芍心事重重,憋不住问道:“夫人,你为什么不问我?难道你就不好奇?”

      朱可乐笑嘻嘻反问:“有什么需要我问的嘛?”

      白芍沉吟片刻,干脆利落地吐露道:“二少爷和谢三郎打小就认识,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常常相聚,也常拉大少爷一起。不是因为谢二小姐。夫人你别多想,大少爷他,素来克己守礼。”

      可乐看着她莞尔一笑:“白芍,谢谢你坦诚相告,我喜欢坦诚的人。不过不瞒你说,我和你家少爷刚认识还没有感情,所以我不介意他的私生活。咱们仨偷得浮生半日闲,只管吃咱们的茶,不用管他去向。”

      “你当真不生气?” 白芍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气什么?男人心,海底针,不猜不想才开心。更何况,介意由在意所致,不在意又怎会介意呢?你是个聪明姑娘,以后总会明白的。”可乐答道。

      新婚第二夜,周允尘就夜不归宿,省了朱可乐不少麻烦,不用想办法周旋他,乐得清闲自在。

      进了周家,像进了豺狼窝,碰到的多是拜高踩低口蜜腹剑的人。可乐不想看丫鬟婆子管事小厮们撕扯些有用没用的,便拉着五福去藏书阁看书躲清静。

      可乐看一本志怪书正看得入迷,听见白芍喘着粗气噔噔噔跑过来。

      她扑通跪到可乐面前,急道:“夫人,求您,救救石斛!”

      可乐吓了一跳,赶忙扶起白芍:“你先说,什么事?”

      白芍急红了眼:“老夫人要打断石斛的腿,少爷被关祠堂罚跪了,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冒昧来求夫人救人。”

      可乐心里一惊,拉起白芍就走:“先带我去救人,我们边走边说。”

      一路小跑赶到现场,就听到石斛惨叫连连,他趴在板凳上被打得血染红了衣裳,人生头一回看到这种暴力场面,吓得可乐一个箭步冲上去,本能地大喊一声“住手”。

      众人被这一嗓子惊住了。老夫人派人行刑,谁敢阻拦。行刑的小厮将棍子悬在半空,面露难色看向老夫人,不知该不该继续打。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暂停,扭头不悦地看向儿媳:“熙然,这件事你不该插手,周家家法如此。你以后就知道了。”

      朱可乐小心翼翼地观察老夫人的面色,看她愠怒未消,心下明白这事怕是不那么容易了结。

      她环顾左右,柔声对老夫人说:“母亲,您决定的事儿,我自然会遵守。刚刚来的路上我听说了事情原委,明白母亲此举用心良苦。”说完环顾四周的家仆,软下语气说,“母亲,我想单独和您说几句。不知母亲可否允许?”

      众人听了,又齐齐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大家先退下,只留了贴身侍奉的周婆在身旁。

      仆人们看到这血腥场面,生怕自己被迁怒,早恨不得赶紧离开,只有几个立在一旁等着看好戏的年少丫鬟退下时不情不愿。

      可乐给五福、白芍使了个眼色,见她们满脸害怕不敢动,笑着说道:“五福白芍,母亲答应了听我单独说话,你们还不赶紧带石斛退下。”

      老夫人微微颔首,五福白芍才敢忙不迭扶着浑身是伤的石斛小步离去。

      老夫人见众人走了,便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满,开口质问道:“胡闹!大婚不到三天就闹出这样的事。虽说错处主要在小厮撺掇他胡闹,可你就全然没有错处吗?你是如何服侍相公的?哪家新婚夫妇不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为何你新婚不到三天就留不住相公?他新婚就不归家,以后你该如何自处?你想过错在哪里吗?”

      朱可乐听到一半已经火气四窜,心想你儿子做的荒唐事关我何事,我没说什么就罢了,怎么还被PUA倒打一耙。不过吐槽归吐槽,人在屋檐下,争吵对于眼前的局面无益,她也只得强忍着怒火,喜怒不形于色地听完。

      等老夫人说教完,朱可乐软下语气回复道:“母亲教育的是。我定会好好反思近日言行有何不妥之处,惹得夫君不悦。我明白母亲一向治家严明,不过夜不归宿之事,我想允尘定不是有意为之。”说罢偷偷观察老夫人和周婆的面色。

      老夫人虽说多年来对长子的学问教养处世之道都极为严苛,却素来并不过问儿子的风流韵事。原本也是看儿子大婚前失踪、新婚又夜不归宿这般胡闹,怕传出去有失周家颜面,故而先行当众惩戒一番,以免落人话柄。

      她看儿媳态度还算端正,规矩算是立下了,也就无意多加指摘,脸色缓和下来。

      周婆见状给不明就里的朱可乐使了个眼色,朱可乐只得继续说道:“更何况我刚刚听闻那乐坊的秦氏音律绝佳,允尘又速来喜好音乐,想必烹茶赏乐一时忘了时间实属情理之中。母亲也重重教训了允尘,还请母亲大人消消气。再者说,若允尘果真喜欢那女子,儿媳断非善妒之人,这就派人接回家,也是美事一桩。”

      周老夫人听完欣慰地笑道:“你能这样想,倒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到底是书香门第养出的女儿,谈吐大方教养得宜,没有那些小家子气。那秦氏,流落烟花之地,绝非良配,我会再为他寻清白人家的女儿。”

      朱可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下疯狂吐槽:“如果不是假结婚,如果不是我们没感情,哪个傻子会这样通情达理啊,反人性的,疯了吗?”

      表面却仍讨巧卖乖,笑盈盈地说道:“还请母亲放心。我听说允尘还在祠堂罚跪思过,母亲刚刚教育的是,这事我也有错,我去祠堂陪他一起思过。”

      周老夫人满意地称赞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看儿媳主动要求一同受罚,总算如了心愿,便摆摆手给儿媳一个台阶:“我也老了,以后这个家,总归要你们夫妇来管。你凡事多思量多和允尘商量。去找他吧。身为新妇,多想想如何和夫君琴瑟和鸣方能长久,也让他早日收心。”

      朱可乐心想不愧是亲妈,偏袒自家儿子完全不加掩饰,人在屋檐下,先哄他们开心自己日子才好过。想至此,便冲周婆笑道:“周婆,还要辛苦您好好照看老夫人。”

      当即一边退下,一边暗自懊悔,为什么要提议自己去祠堂陪罚,一时快语坑了自己。回房找出上好的伤药,让白芍去送药照看石斛。

      白芍感动再三谢过,要走时又折返回脚步说道:“夫人,少爷他···他绝不是别家那种荒唐公子,今日的事定是事出有因。请您一定要相信他。”

      可乐被白芍认真担忧的样子逗得噗嗤一笑,明白她担心自己多想便脱口而出:“白芍,心疼男人,是不幸的开始。”

      看白芍满脸疑惑,她笑道:“放心吧,你们少爷和我都是成年人了。他对自己的生活负责,我也不会因为此事和他闹不愉快。如果他真的喜欢那秦姑娘,明日便请人接回家,我肯定支持。”

      可乐坐在窗前慢慢喝完一杯茶平复下心情,又发了会儿呆,这才拖着不情愿的步子去祠堂找周允尘。

      刚走到祠堂门口,先打了个冷颤。如果世界上真有鬼魂,周家列祖列宗岂不是知道了自己是假冒的?可乐心虚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祠堂,看着黑压压一片牌位,硬着头皮裹紧衣服抬脚进去。

      门口望着天空发呆的小厮,忙不迭整理下衣领,和夫人问安。周允尘静静跪着,头也不回。

      可乐看着他微微昂起的头和笔挺的背影,觉得那背影笼罩着一团巨大的阴郁。她柔声让小厮下去休息,这才拖着不情愿的双腿,跪到周允尘身旁的蒲团。

      两人就那么静静跪着,谁也没开口。

      偌大的祠堂静得人发毛,几只乌鸦站在庭院中间的大树上不时嘎嘎两声,划破这石头般的宁静。

      可乐忍不住想,如果是真的张熙然嫁到周家看到这幅场景,不知二人会有怎样的故事。郎才女貌的一对,也许会日久生情成就一段良缘呢。这世间的缘分,谁又说得清呢。

      可乐跪了不到一会儿,膝盖就痛到不行,偷瞄旁边岿然不动的周允尘,仪态好得宛如蜡像。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也来了?”受不了祠堂里阴森森的诡异氛围,可乐开口打破沉默。

      “如果你愿意说,自然会说。”周允尘依旧身姿挺拔地跪着,压着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嗓音说道。

      “你是不是该对我态度好点?我刚刚可是顶着压力,保住了你心爱的石斛的腿。”可乐扭头盯着周允尘的侧脸,不满地蹙眉道。

      周允尘闻言转身冲朱可乐深深一揖,郑重地说:“谢谢你,保住了石斛的腿。”

      “怎么突然这么郑重?”可乐吓了一跳,不解地问,“既然那么在乎,为什么不拦着你母亲?”

      周允尘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母亲她教训的没错。只是不该让石斛替我受重罚,有错也是我一人。”

      可乐本来听闻他们去乐坊彻夜不归,暗骂周允尘是纨绔浪荡子,见他这番神情,总觉得似有隐情情有可原,满脑子狐疑周允尘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你说的对,不该石斛替你受罚。不过你要跪通宵,这惩罚也不轻,没想到你们周家家法这么严。”可乐重重叹了口气,言毕不禁打了个冷颤,万一来日自己假冒的事暴露,有几分把握能全身而退?

      “你们周家?娘子如此称呼岂不生分?以后在旁人面前,还是谨慎措辞些。”周允尘温声说道,听不出喜怒。

      “多谢提醒。我纳闷的是,你如此谨言慎行心细之人,明知道你们周家家法这么严,怎么会流连乐坊彻夜不归违背家规?”见他不应声,可乐大剌剌地安慰道,“你放心!我绝没有过问你的私生活的意思,这是你的个人自由,我尊重。”

      周允尘微微一笑道:“说着不过问,却还在追问,娘子果然有不同常人的幽默。”

      可乐憋不住好奇心,被堵得没脾气,好言好语道:“你放心,我刚刚已经在你母亲面前表态了,如果你是真的喜欢秦姑娘,大可以明日就接她进门。我不会介意的,我支持你们恋爱自由。”说罢一张笑脸撞上周允尘冰冷审视的眼神。

      他深邃的眼睛里,透不出光亮,嗤笑一声缓缓说道:“没想到娘子如此大度,新婚不过三日,就支持夫君纳妾。就算你乐意,你又怎知那秦姑娘就乐意?还是你觉得乐坊女子命如蝼蚁,强取豪夺回来也无妨?”他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讽。

      可乐没来由又被倒打一耙,气鼓鼓地说:“原来夫君也知道新婚不过三日,却如此迫不及待要外出寻欢作乐,还乐不思蜀。”

      她歪头盯住周允尘的眼睛,真诚地说道:“你放心!如果你当真喜欢她,想迎她正式进门,我一定成全有情人,尽快和离绝无怨言。我保证。”说着便举起手指起誓。

      周允尘玩味地打量着眼前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好极了。看来,百年难遇的贤妻,竟让我遇到了。真是我周允尘的好福气。我对娘子无情,娘子对我亦无情,两不相欠,甚好。”那笑声竟有些说不出的酸楚感。

      可乐附和道:“嗯。彼此无情,很公平。我知道你想娶的人不是我。”

      “我劝你,别自作聪明。”周允尘打断了她的话,“你不是我,不要揣测我的想法,更不要安排我的人生。”

      可乐低头想了片刻,点头附和道:“你说得对,话糙理不糙。”

      说着便拿出藏在衣袖里的几块翡翠人参糕,递给周允尘一块:“快吃点吧。我都饿坏了。这人生啊,本就是充满了短暂的欢愉和漫长的痛苦。所以有饭就吃,有觉就睡,别委屈了自己的胃。”

      周允尘扭头饶有兴趣地打量她。那张很难不让人心动的脸有些苍白,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易碎之美。

      “你吃吧。母亲罚我今日禁食,更何况祠堂不许饮食。”

      “唉!谁让我是颜狗,见不得貌美的人落难。否则,我才不心疼你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可乐暗暗想道。

      坚持将糕点塞到周允尘手里:“吃吧,饿出胃病就麻烦了。你们这鬼地方,连个好用的胃药都没有。”说着无奈地摇摇头。

      周允尘笑道:“素闻张家家法严明,我还以为张小姐会是闺阁弱柳,没想到。”

      可乐白了他一眼道:“又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好命。我自小跟着家人东奔西走,又不是养于深闺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小姐。”

      “是我唐突了。”他应声道歉。

      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虽说是春日,雨夜的寒气还是冻得可乐哆哆嗦嗦。两人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阵困意袭来。

      他脱下披风给她披上,指了指系带,轻声道:“你自己系,披好,夜还长小心着凉。”

      “你说话,还真是惜字如金啊。”低头一股香粉味扑鼻,呛得她连打几个喷嚏,火速解下披风扔给他。

      周允尘看出她的嫌弃,有些委屈:“这披风,被熏的,没有旁人近身过。”

      “嗯,没关系,我只是容易过敏。”

      夜越深,冷风越是逼人,吹起了她的坏情绪:“你们家规矩怎么那么多啊。咱们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说罚跪就罚跪呢?”

      “做错了事,本该受罚。”他毋庸置疑地说。

      可乐摇摇头,心想自己出生在规矩不多的小门小户倒是自由多了。困意来袭,她牢牢抱紧双臂,蜷缩成一团打盹儿。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两个离自己极远又极近的声音在说话,是白芍和周允尘,她安心了。有人背着自己在走路,硌人的背,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摇摇晃晃向前。

      可乐想起自己小时候半夜发高烧,爸爸也是这样背着自己急匆匆地走。也是在夜里,也是这样在背上摇摇晃晃。

      “爸爸,我饿了。”她嘟囔道。一股好闻的檀木香味扑进鼻子里,她贪婪地深吸一口,困倦压得她睁不开眼,意识又陷入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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