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不需要精神疏导》傅言青

17、不能没有你

　　咚！

　　咚——咚！

　　地下隧道深处传来撞击声，闷重地撞动方时迹颤动的心弦。

　　振幅频率不定。方时迹睫毛抖一下，苏醒般从回忆中脱离，一处细微的触碰紧跟其后，是黑蛇，精神体不知何时攀爬在后背。

　　黑蛇体型缩小为正常蛇类大小。在壁灯照映下闪着虚影。

　　“谁！”

　　带头的手下猛地转身，戒备地看向方时迹后，刚刚如同绳索缠绕脖颈的黑影眨眼间无影无踪。

　　甘安没回头，把烟头碾在他的掌心回收盒中，说：“小飞。”

　　乌飞颔首，什么话也没有说。

　　在逐渐放大的撞击声中，三人沉默地继续前行，和上一次来到隧道相似，一进入区域，甘安的心情奇差。

　　整个寂静的氛围下沉到更底端。

　　方时迹因黑蛇的出现缓过神，害怕和惊悚的感受由于精神体的安抚缓缓褪去。仔细听，越来越接近的撞击声里，开始掺杂尖吼声。

　　还是那道密码锁。走到门前，带头那人侧身微躬，甘安上前将门锁打开。

　　方时迹最后时刻屏息，眨眼间的闭眼持续漫长的两秒后，门依然在眼前被甘安大开。

　　没有异味。

　　没有血腥味，没有排泄物恶臭。

　　只有爆发的怒吼声刺破方时迹的耳膜。进了密室，地板恢复平整，地板上没有扭曲的尸体。准确来说，是房间里没有看到感染者。

　　方时迹看向甘安，跟着甘安的视线延伸，发现在天花板——泥土岩壁上倒挂的人影。

　　触手挤爆了人皮口腔，牙床剥落后光滑地生长出蠕动扭曲的吸盘，正生命力强劲张大、缩紧，一个个紫黑色的吸盘多么自然地生长在被撕裂的巨口里。

　　几拳粗的触手从人体壳子内部伸出，甩动时粘腻的汁液啪嗒啪嗒飞击到墙壁和地板上，沾染到异常汁液的地方挥发出烟雾。

　　方时迹的眼神叫这个怪异的生物无端兴奋起来，感染者的藕洞似的腿部迅速充气鼓包。

　　方时迹向后退，仰着头的他退到甘安身前。

　　“打过针剂了吗？”甘安声音沉稳。

　　乌飞回道：“打了三针B级。”

　　因快速胀气，感染者的皮肤由紫黑色逐渐变浅，直至变成一个气球，弹性致使皮肤的纹路仍清晰分明。

　　可这种坚持脱力，纹路越来越浅，越来越透明的颜色令人作呕，想吐。

　　“打A级。”

　　甘安的语速很快，下一秒，方时迹被人搂到背后。

　　方时迹站在甘安后面，一言不发地看着甘安肩膀另一头的举动。他熟练地打开下属取来的层层识别系统，从袋子中拿了一颗小拇指大小的玻璃珠，珠体散发色泽淡弱。

　　在触手察觉到珠体靠近的刹那，甘安戴着手套毫不犹豫地把珠子按进“气球”内。

　　珠子的色彩扩散足够直观，即刻，感染者异态皮肤吸收了它。

　　在色彩融入时，气球瘪气，不消几分钟，膨胀占据半间密室的生物缩小成干瘪的人体。

　　这个时候人体的具体模样能肉眼看出来了。

　　方时迹正视因为抽干血肉的一副身体，被异种生物夺舍般的躯壳上挂坠着人的四肢，和水分已无的触手。撑开爆裂的外翻牙床剥落掉下无数吸盘，个个干硬，落地的声音清脆无比。

　　药效对还没有完全异化的感染者来得很快，比方时迹实打实解决区外的变异生物快不知道多少倍。

　　“小飞，收拾干净。”甘安说。

　　甘安吩咐前，乌飞已经在整理了。

　　距离第一次见到感染者已经过去了数日，距离甘安给他普及感染者知识时过去不久。

　　方时迹镇定道：“有点恶心。”一副看惯了的模样。

　　“上次那个，吓得你都走不动道了。”甘安随口说。

　　方时迹的手自然垂落，他淡色的嘴唇微张，“闻到气味，不太舒服。”

　　甘安看了方时迹一眼。

　　方时迹连眉头都不敢动一下，抬起眼帘，瞧乌飞清洁尸体，待乌飞清点过珠子数目后，转而和甘安的双目对视。

　　“怎么发现的？出现记忆混乱了吗？”

　　方时迹说得连贯。

　　甘安走近，到方时迹侧面，蹲下身。

　　方时迹躲了一下，甘安蹲在地上伸出来的手迅速逮住他的小腿，轻轻拍了拍方时迹的裤脚。

　　“有灰。”

　　方时迹浑身僵直，听到话之后慢慢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乌飞把最主要的东西收拾完毕，瘪气的尸体带离这里极其方便，至于异血者产生的污渍，他会在送走二人之后再返回处理。

　　甘安看了他开门的动作，率先走出去。

　　“今天发现的吗？”方时迹问甘安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小飞向来是存在感极低的，平常也是沉默寡言，做事可靠却不近人情，跟在甘安这样的人旁边，时常显得像空气一样不入眼。

　　乌飞顿步，低头将密码门锁紧，将墙壁从外面关上。

　　他说道：“是的，比较突然。”

　　三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壁灯不是烛火，不会因为风动而闪动。一盏盏不灭的灯仿佛一只只眼睛，无言地目送他们离开。

　　“数量增加了？”

　　乌飞隔着中间的方时迹回复甘安：“应该没有。”

　　“嗯？”

　　乌飞看了一眼方时迹，最前方没有其余动静和指示，他继续说道：“我推算这只感染的时间比较长，不是近两年催化的结果，我在它家第一时间做了异化程度的检查，发现它的血液浓度替换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

　　甘安声音轻飘飘的，“所以你就擅自把人带到这里来了？”

　　方时迹眼神随着一句话飘，向后瞥乌飞。

　　“是的，因……”

　　方时迹只觉身后的人往下一陷，乌飞话没有说完，腿一软，马上直直跪倒下去。

　　极近的耳边传来刺耳非常的鸟类鸣叫，一只猛禽疾速捕捉目标飞行生物。

　　黑雕的爪握住了躲在壁灯光源暗处的蝙蝠。

　　钻心的痛感撕扯由精神体传达至哨兵，乌飞仿佛四肢被折断，肉身的内脏因外力压迫挤爆，跌翻倒地，整个人蜷成一团。

　　方时迹在乌飞发出难以忍耐的呜咽声时圈了圈手，又无力地松开。

　　“既然没有催化迹象，你带它回来？”

　　甘安的脸一片阴沉，“别给我惹火上身，最近堵不住风口了。”

　　乌飞的嘴角渗出一滴乌黑的血珠。

　　“是…是因为异血者是交易所的值班人员…”

　　甘安的黑雕松开利爪，盘旋飞翔，落于甘安肩头，两颗剔透的眼睛珠子却盯着呆滞站在一旁的方时迹。

　　蝙蝠的踪迹立即消失，乌飞渐渐恢复力量，自由地大口喘息，然后双手撑在地面很慢地爬起来。

　　“上个月有它肢体异化的传言，我驳回了上报人，之后每天都在观察它的行踪。”

　　乌飞用中指抹掉血珠，“没有异常，并不是很重要的角色，只是地上酒吧的人，我以为只是下面的人随便开玩笑。但是今天突然彻底异化，正好是它下班回家，值的场子是宵禁时间。”

　　方时迹听着乌飞理清责任，话音结束时，黑雕挥起一只翅膀，隐入甘安身体中。

　　目光从甘安的肩膀移到那张妖异的脸上。

　　方时迹看到甘安怒而转笑。甘安挥臂轻挡方时迹，走两步，去到乌飞身前。

　　“我可真不能没有你。”

　　甘安语气轻快，“小飞。昨天我还梦见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一个人，那么瘦……现在吃胖了不少，看起来有劲，脑子又聪明，我遇到你是我进过渡区运气最好的时候。”

　　乌飞低着的脑袋一点点抬起，清秀的一张脸上毫无波动，但眼神越发刚毅。

　　甘安拍了拍小伙的肩，指着他手里拎着的装备。

　　“现在去把所有东西打扫干净，今天早点休息。”

　　“我可以下了班之后再进来扫。”

　　甘安手指后绕，捏了捏乌飞的后颈。

　　乌飞犹豫着把兜里的东西掏光递给甘安，一只打火机，一盒烟，一张订购蔬菜和肉类的票单。

　　甘安接过来，将票单捋直挺，贴着烟盒收起来贴身放好。

　　方时迹就这样沉默地看着甘安上演变脸戏法。

　　如果在场多出一个人，那个人也会和方时迹一样不信乌飞看不出来甘安前后的两副面孔。但是方时迹不会拆穿，乌飞本人更不会拆穿。

　　甘安于乌飞有救命养育之恩，短短一年，对于鸟类的生长和成长也极其重要。更何况甘安长了一张说什么别人就会信什么的脸。

　　隧道只剩下甘安和方时迹了，深处传来一声小小的落锁声。

　　“如果发现肢体异化的情况。”

　　脊背宽大可靠，甘安的背影说：“及时告诉我。”话末，似是想了想，“立刻。”

　　方时迹说：“好。”

　　甘安转身，平静地看着方时迹，“上次你看见感染者脸都白了，我还以为你生病了。”

　　“没有，生病会请假回家休息。”方时迹停顿了一下，上次用什么样的理由搪塞对方的逼问，方时迹不敢忘记。

　　他迟疑道：“小飞他跟了你一年了。”

　　“才一年，我跟你认识多少年。人是会变心的，越有能力的人越需要听话。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甘安揽过方时迹，带他离开阴森的地下，“尤其是身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