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树色》七青川

34、左肩

　　一点整。

　　晟阳合上厚的像字典一样的题册，在凌乱的书桌前伸了个懒腰，踩着椅子飞身跳向自己的床，整个脸深深埋在被子里。

　　在这种高强度的学习下，饶是他这种大太阳下跑个八公里还能加速的人此时也是有点遭不住，处于一种“活着很累，死了挺好”的状态。

　　半睡半醒间，他枕头边的手机响了下。

　　这个点哪个傻逼还发消息，这么能熬怎么不和猫过去。

　　晟阳从被子里探出半张脸，皱着眉看了眼，是个微信名为“X”的夜猫子发过来的。

　　学神考前也要熬夜吗？

　　可能是江闲和第二名形成的断层太突出，他还以为江闲是那种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在学习上的人。

　　他搓了把脸，坐起身。

　　对面发了几张图片，是类似于压轴的数学大题。
　　X：一中那些学校对这类题型侧重比较多。

　　江闲刚把手机静音扔在一边，屏幕就又亮起来，他倒没想着对面这个点还能回复。

　　是一条语音，江闲微微有点意外——
　　从加微信到现在，两人基本只发文字。

　　他点开那段长达十几秒的语音，开始几秒并没听到声音，他把音量调大还是没听到有人说话，于是把手机拿到耳边。

　　“你哪来一中的卷子？”

　　耳垂刚碰到手机边角，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有种在耳边低语的感觉，江闲把手机拿远，几秒后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对面那人可能是困到一定程度了，都不知道自己语音键按没按。

　　江闲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抿了下唇。
　　他肯定是脑子抽了才会想到半夜这个点给人发信息，自作孽……

　　江闲直接把手机关机，人整个蒙在被子里，窗外的星光明了又暗，他却睡意全无。
　　僵持几秒后，他从床上坐起来走到书桌边，抽出张语文卷子开写。

　　十七中门口聚集了一片乌泱泱的人头。

　　“好麻烦，考个试还得去别家学校。”
　　“这次考试各个学校都很重视嘛。”
　　“怎么办，穿着自己的校服去一中还有点虚。”
　　“怕什么！我们确实成绩差点，但我们…额…我们…”
　　“你先滚吧，我刀收不住了。”

　　校车稳稳停下，各班级由班主任领着排队上车，七班人里总有些心大的，屁股都坐位子上了才想起来自己的准考证没带。

　　“完了完了完了，我准考证和脑子一起落家里了！”

　　李昌黑着脸走到那急得焦头烂额的男生旁边，拿出一沓多印出来的准考证，“就知道不管说多少遍话都进不到你们脑子里。”

　　他找出那男生的准考证递过去，“有没带的自己到我这领，联考结束后自觉点交份检讨上来。怎么人没跟着丢了，真到了高考你跟谁哭去！”

　　“谢谢李老师。”那男生接过准考证，在班主任的威压下手抖了半天，坐回椅子上时已经准备好被周围一圈人嘲笑一路了。

　　车上的人闲着无聊，围成一团小声聊八卦。
　　身后有人窃窃私语道：“铁锅太可怕了，童总这次怎么没来？”
　　“不知道啊，之前联考他都在。”
　　“他以前不就在一中教书，不想遇到老同事吧。”
　　“一中？你听谁说……”

　　车上还在不断进人，林阳和宋朝南坐在最后一排，吴来刚上车就看到晟阳旁边还有个空位，拍了两下面前这位上车就开始补觉的人的肩，“腿让下。”

　　晟阳睁开眼，看清人后淡声回：“里面有人了。”

　　那么大个空位你糊弄鬼呢！
　　吴来：“快点儿的，我挡着过道呢。”

　　晟阳给吴来一个和善的微笑，“我们江同学已经预约过了，不好意思。”

　　吴来嘴角抽了两下，“哪门子你们江同学，经过人同意了吗！”
　　说完留给晟阳个“终究是错付了”的后脑勺，快步走到后排，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块头直往林阳怀里钻。

　　“我已经看清了，有些人是靠不住的，那条最黑的路终究是要一个人走。”

　　林阳被他吓得从椅子上反弹起来，抱紧自己绿着脸吼道：“你大清早犯什么抽！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眼见就要发车了，最后几个人也匆匆赶过来。

　　江闲上车环视一圈，只见某个姓晟的人直勾勾的目光盯着自己，就差扯着嗓子喊“坐这”。

　　他跟在一个女生后面往车后排走，他们是最后上车的人，车上差不多都坐满了，除了晟阳旁边，只剩最后一排还有两个空位。

　　江闲前进的脚步倐地停住，因为他前面的女生在晟阳旁边停下了。

　　后排剩下中间两个空位，周围都坐的是男生，一个和他们都不熟的女生坐在中间其实很尴尬。

　　来迟的女生心下后悔自己没早点来，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准备问晟阳能不能坐里面。
　　她刚想开口，江闲侧身越过她，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正好坐在江闲旁边的吴来：“？？？”

　　晟阳并不知道他后排的座位是什么情况，他只能看见江闲移开目光，越过他径直走向后方。

　　“同学，我可以坐里面吗？”女生有点怯生生地问。
　　话一出，她注意到周围的目光瞬间聚集在自己身上，瞬间耳尖红得要滴血。

　　晟阳怔愣间回过神，见女生一脸窘迫地望着自己，立马站起身让出过道，柔声回道：“不好意思。”
　　站起身时他瞥向后排，江闲正一脸平静地看手机，旁边是坐姿端正到原地石化的吴来。

　　吴来心下纳闷这是怎么个意思？好巧不巧刚抬眼便和晟阳对视了，短短一秒间他莫名感觉有道幽怨的目光给了自己一巴掌。

　　可是不对啊，他干嘛要怂！

　　几秒后，晟阳手机收到一条名为“分毫不差”的人发来的消息。
　　分毫不差：我们江同学之前应该预约错了，不好意思。

　　发完还学着晟阳之前的样子，给人回了个“和善的微笑”。

　　晟阳：“……”
　　滚你妈的“我们江同学”。

　　他心里“呵”了声，只是个座位而已，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会计较这些。

　　余光里江闲仍旧面无表情的看手机，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江闲心情不太好。

　　这时，正在点人头的李昌“咦”了声，喊道：“还差一个没到吧，谁心这么大？考试都能迟到！”

　　几分钟后，孟元元气喘吁吁跑上车，往日她一直扎着高马尾，此时带着自然卷的头发散下来，反而显得柔和。

　　她扶着杆子缓了两秒，喊道：“抱歉……我闹钟坏了。”
　　李昌：“赶紧找个位置坐下，车子马上要开了。”
　　“好的好的。”

　　孟元元环视一圈，看到唯一一个空位旁的江闲，立马呆愣在原地。

　　老天爷应该是在玩儿她！

　　早半个月她遇见这事儿没准能笑出声来，可是现在她明明都快释然了。
　　难道……这是暗示她还有机会的意思？

　　只是这暗示先天发育不全，眼还没睁就夭折在半道上了。

　　就在孟元元抬步准备往后排走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坐这吧。”晟阳站起身，指了下座位旁的女生：“她说想和你坐一起。”

　　孟元元：“……”你他妈。
　　一旁的女生：我没有！我没说！我发誓！

　　于是，在一车厢人的注视下，晟阳走到后排把包不轻不重地扔座椅上，双手抱胸气定神闲地坐下来，越过江闲朝吴来微笑着点了下头。

　　吴来：“……”

　　江闲看晟阳在自己左边坐下，把手机按熄后二话不说靠着椅背闭上眼。

　　晟阳刚要出口的话被生生噎回去。
　　一来就睡，我是助眠剂吗？

　　晟阳偏头看了眼，刚离得远没看清，现在才看清江闲眼底的那片青紫，在冷白的皮肤下一览无余。
　　还真是补觉来的？

　　他收回目光，汽车行驶时发出的轰鸣声像潮水般渐渐将人淹没，带来越发深沉的困意，他缓缓闭上眼，感觉旁边那人的呼吸声也随之变淡，直到听不见。

　　十分钟后，车上细小的聊天声都慢慢淡下去，一群起得比鸡早的人大多都眯着眼补觉，而江闲这位最先闭眼的人却十分清醒。

　　因为不知不觉间，他左边这位自己睡嗨了就直接把头往他肩上靠。

　　照晟阳之前困到一定程度能直接连人带桌子直接倒地上的经历来看，这人是没可能意识到自己把人家肩膀当枕头的恶劣行径。

　　江闲闭着眼忍了几分钟，想就着困意直接忽略旁边这人直接睡过去算了。
　　这时，车子向右拐了了极大的弯，江闲左边那脑袋又往他肩窝里蹭了几厘，细软的发丝划过颈侧时传来几丝忽略不了的搔痒。

　　这觉是睡不了一点了。

　　江闲试着推了下左边的人，将声音压低：“喂。”
　　肩上的人纹丝不动。

　　江闲：“……”

　　他把头偏向一侧，抬手抵上晟阳的额头，使了点力把人往边上推。
　　两秒后，他的手措不及防地被抓住，等他转过头来时就看见晟阳皱着眉，眼间有一丝不耐烦，“干嘛？”

　　还有脸发起床气？

　　江闲把手抽回来，直接道：“别靠着我。”

　　“？”
　　晟阳懵了两秒，顺着江闲的目光低下头，看见自己整个人都要歪在江闲身上，后者被自己挤得就差和旁边的吴来抢位子。

　　他朝左移了小半个座儿，手腕轻轻抵了下鼻尖：“抱歉。”

　　江闲没回话，面不改色地闭上眼，又是之前那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众所周知，车上的困意在停车前是很难褪尽的。

　　几分钟后，车子再次向右拐了个弯，江闲肩上重又传来一股沉甸甸的重量，而旁边那人依旧是八百年没睡过觉的样子。

　　江闲：“……”
　　算了，这人可能是专门来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