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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chapter 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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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宋却舟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到林致溪的母亲会是在那样的场景下。
和林致溪在一起的两年里,他是有动过见见双方父母的念头的,尤其是和林致溪相爱的时间越久。
但因为他们是两个男人谈恋爱,要考虑到上一辈的父母们能不能接受,他这边还好一些,毕竟已经掌了松原的权,年轻一代里没有谁能同他比肩的,自然话语权也大。
宋屹言和何喻容也清楚,他们就算不同意,他也有自立门户的本事,因此某次家宴他提过一嘴,又周旋了半年,被好言相劝过、家法也动过,磨得两人没法子退了一步,说是让他找个时间把人带回去看看。
总的来说他这方阻碍较小,就是不知道林致溪那边什么个情况。
然而林致溪不常提起家里的事,他便也先搁置了,打算第三年再正式提起。
谁料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见面了。
彼时他坐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双目无神,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可又害怕结束得太快,医生出来对他说抱歉的话。
宋却舟浑浑噩噩地候在那边,不多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首,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陌生是因为没有见过,熟悉是因为那双眼睛,那双浅色的、和林致溪分外相似的眼睛,只一眼,宋却舟就确定了眼前的人是林致溪的母亲。
这个特殊的身份使得他下意识地站起。
这时他注意到女人身后跟着的秦长裴,脸上的神色狠戾又阴沉。
他们对视过一眼,又彼此嫌恶地移开。
宋却舟上前迎林望舒,让她坐旁边的椅子。
林望舒的眼睛很红肿,大约来的时候哭过了,嗓音也沙哑,问他的时候话语里全是颤音。
宋却舟讲了前因后果,他删删减减去了很多,只概括成林致溪因为商业纠纷被人报复,他说这话时眼神余光掠向秦长裴,眼底满是警告对方不要乱说话的威胁。
可他对上秦长裴目光的一瞬,发觉对方眼底是和他如出一辙的情绪,那似乎也是警告。
但那是在警告什么?
他没明白,也没有心思去探究。
他们就这样瞒下了关于林致溪那些并不如何不光彩的事情,宋却舟的头很晕很痛,太长时间的缺觉令他的耳鸣愈来愈响,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因此他听林望舒讲话要用十二分的心思,否则就不太能听清。
他的心系在抢救室里面的林致溪身上,整个人憔悴了许久,很多事情给不出及时的反应,只有在听到和林致溪有关的字眼上会本能地抬起头。
但他对于外界的表现仍是冷静自持的,林望舒问缘由,他一条一条地答清楚,说林致溪被他的对家伺机报复,他揽下了责任,说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林致溪,没有一分一毫提到林致溪的背叛。
说这些话时宋却舟特地将余光分给站在他们右前方的秦长裴,目光中包含冷意,他手里拿捏着青颂的一部分命脉,他相信秦长裴会看懂他眼神中的深意。
他不久前还叫嚣着要林致溪付出代价,而今却将全责自揽,努力地在林望舒面前维持林致溪的形象,甚至暗中威胁秦长裴。
但令宋却舟意外的是,秦长裴并没有提到那件事的一丁点皮毛,甚至偶尔帮他在林望舒面前圆了一些细节,这样奇特的维护令宋却舟不禁若有所思——假如不是那时的他把整颗心放在了林致溪身上,他早该觉察出其中的违和、辨认出某些当局者迷的真相。
毕竟秦长裴对这个理应和他关系不好的、连继母都称不上的人的态度太不对劲。
何况不久前青颂还因为林致溪给出去的文件损失惨重,按理说秦长裴应该是最恨林致溪的一个,还陪着人家母亲过来,怎么想怎么奇怪。
但这是他后来才去思索的事,当时的宋却舟哪里顾得上这些。
他的心被开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懊悔的海浪将他吞没,呼吸不上来的感觉越发强烈,他还要分出心神安慰林望舒。
他一遍遍地说着抱歉,情真意切。
林望舒是个很明事理的母亲,虽然在流泪,但仍然跟他说这不是他的错。
怎么会不是呢,宋却舟失神地想。
如果一开始他就对这件事表现出足够的重视,没有放任自己顺着恨意说出那些嘲讽的话,林致溪也许就不会伤得那么重。
那些对不起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感到抱歉——宋却舟在心里边一句一句地说着重复着,就像变回了两年前在马路上半昏半醒的人,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来来回回地说着“不要走”。
可这次已经没有那个会不厌其烦回应他跟他说“我在”的人了。
后来哪怕医生说林致溪已经脱离危险,宋却舟每个夜晚还是不能安眠。
他合上眼就做梦,梦见那间闪烁着红灯光的急救室,这次没有人陪他一起在外面等,他坐在那里,始终得不到一个审判般的结果,于是他等着等着,就把一生都耗尽了。
又或是梦到更早,那间阴冷的地下仓库,他重走那条老路,恍恍惚惚地,他觉得这不是这一次了。
好像这个梦魇已经困住他好久好久了,久到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于是他不断地惊醒,睡时灵魂脱离身体,不晓得在哪里流浪,醒时就直截了当地心如刀绞,不留余地。
也有很多次,宋却舟想起那个场景:身旁是林致溪的母亲,在听到是他支付了赎金后,用倦累又克制的语气问他:“很感激您,真的很谢谢,您是我们家小溪的朋友吗?”
而他眼神微动,用一种再自然不过的语调回答:“不,我是他的爱人。”
原来承认爱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望着还在沉睡之中的林致溪,想他承认他还爱这个人——林致溪不是一直想问这个吗?他承认,所有的不舍和恻隐他都承认,如果非要用爱不爱来论输赢,那他承认他输得彻底。
所以、所以请醒过来好吗?
继续拿他的爱做筹码吧,让他能无所顾忌继续恨下去。
也好过此时此刻,恍然大悟、肝胆俱裂。
他盼着盼着,林致溪醒了,这些话却又怎样都说不出口了。
宋却舟轻轻叹了声气,回过神,他起得早,或许也只是单纯得睡不着。
他倒了一杯热水,算好时间,等林致溪醒时差不多该温了。
今天说是带林致溪去看林望舒,可照着林致溪这个情况,不太好随意走动,因此还是林望舒过来。
宋却舟消息刚发过去,说清楚情况,没过几分钟,病房的门便被敲响了。
他开门,迎面是林望舒焦急的面容,这回她身后没跟着秦长裴。
宋却舟小声说道:“他昨天晚上醒的,现在还在睡。”
林望舒听了马上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而后她把脚步放得很轻,走到林致溪的床边,凝视那张苍白的面容。
看着看着,她的眼睛里升腾起了雾气。
她的从小到大身体都不是很好的孩子,在那一天,挑了衣服,整理了仪容,眉间有很久没见到的真实笑意,即便也有忐忑,但林望舒以为那是欢喜的忐忑,是她的孩子去找寻幸福的凭证。
林望舒没有想过,再见到林致溪,竟然是隔着急救室的一堵墙。
她胡乱地用衣袖抹去眼泪,宋却舟站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渐渐地也被这种悲伤感染,红了眼睛。
只要一想到此刻躺着的这个人差一点就要永远离开他们,便觉心脏疼得难受。
昏睡着的林致溪若有所觉,他动了动手指,缓慢地睁开眼。
他没想过自己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林望舒,还是在落泪的林望舒,往旁边一看,看到她身边站着个眉宇哀伤的宋却舟,这两个人面上的伤心绝望让林致溪心都险些漏跳一拍。
“小溪。”
这声林致溪以为这一世都再也听不到的呼唤一出来,用多大的意志力忍着都没用了,他的眼眶迅速红了,嗓音也颤抖:“妈妈。”
他实在太瘦了,尤其经过这两天的昏迷后,简直是一把皮肉包着骨头,林望舒连拥抱都不敢,生怕把他抱疼了。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稍微消肿的脸,哽咽道:“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我真的好害怕啊,那天你只是说晚点回来,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黑了,打电话你也不接,我只好打给长裴。他说你有点事接不了电话回不来,我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长裴说只能等明天,我没办法,只能继续等,我一晚上没睡觉,最后等来你在急救室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小溪,你要是出事了,你让妈妈怎么办啊……”
“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林致溪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我以后不会了,我一定小心,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不要伤心,妈妈,不要哭,你身体不好,不要多哭。”
他永远是把爱的人放在第一位,被绑架了受了这遭重伤,听完林望舒的这番话后给的第一反应是说“对不起”,关心的也是林望舒身体状况让她别多哭。
这是宋却舟第一次直观感受到林望舒对林致溪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没有参与进这场母子间的谈话,只等两人互诉了一番衷肠,看林致溪话说得有点多了,把手上温热的水递给这人,而后有些往下掉的厚外套给人再披上去。
他在林致溪背后垫了两个枕头,天有点降温,他又把温度调高了两度。
他这一套操作做得很自然,绝非两三天就能熟练的,大概平日里也是这么照顾人的。
被林致溪哄得情绪好转了不少的林望舒看着宋却舟的这套流程,微微眯了眯眼,也不多说话,看向林致溪的眼神格外意味深长。
林致溪一开始没明白,随后懂了,闹了个面红耳赤,随即又有点坐立不安。
在林望舒眼里他们是情侣,爱人间的照顾是理所当然的,可林致溪却清楚,他们早就不是了,现在他能有这个待遇得归功于宋却舟的良心。
然而人家善良是人家的事,他就这么习惯性地接受了没点表示好像也说不过去。
但林望舒还在这儿,他总不能说谢谢吧,这也太生分了。
他这副纠结的样子落在宋却舟眼中,以为是他们母子间有什么体己话要说,宋却舟自个也晓得他和林致溪之间不尴不尬的,继续待着不像回事,因此虽然心中有莫名的酸苦,他仍是找了个拿饭的借口出去了。
他这一走,林致溪心里失落还没发酵,林望舒便先道:“小溪,他是你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