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归鸿落雪

23、多管

　　“卫风？”江顾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卫风，手上的动作未停。

　　卫风呜咽了一声：“疼……”

　　江顾目光微顿：“很快就能变回来。”

　　卫风的瞳孔瞬间一缩，咬牙切齿道：“江顾，你——”

　　江顾见状直接一推到底。

　　卫风疼得哀嚎了一声，瞳孔在竖瞳和正常人类之间来回变幻，他断断续续开口：“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消失吗……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他张开了血盆大口试图恐吓江顾，然后就被江顾一掌砸在了下颌上，登时就疼得飚出了两串小珍珠：“呜呜……”

　　江顾目光微顿，卸了力道，结果下一秒就被他咬住了整条小臂。

　　锋利的牙齿刺穿了衬衣和皮肉，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连肉带骨咬断江顾的胳膊。

　　“你可以试试。”江顾手里的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卫风委屈地耷拉下嘴角，含着他的胳膊轻轻地舔了舔，将脑袋往他怀里拱。

　　江顾被他拱了个趔趄，靠在了墙边，卫风松开嘴，生气地甩了甩鱼尾巴：“江顾，你偏心。”

　　然后他脑袋一耷拉，再次把江顾压了个结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条大鲛人的身形才逐渐缩小，变回了正常人的体型。

　　江顾将人掀开，打开了灯。

　　卫风呆呆地坐在血泊中，看着同样浑身是血的江顾，目光逐渐从迷茫变成了惊恐：“！”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自己说得每一句，干的每一件事情，但就像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可要是真说完全不受控制，他也无法分辨自己的真实意图。

　　就像脑袋分裂成了两个，可彼此之间又意识共通，就像他清楚地知道刚才的“卫风”在骗江顾，他的意识根本不会被抹杀，因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实验体……不对，他才不是实验体，他是人。

　　可是那些被尘封的记忆逐渐复苏，惨白的实验室墙面，冰冷的培养液，还有被剖开的内脏骨肉，还有数不清的仪器的电流声响——

　　卫风崩溃地抱住了脑袋，觉得自己要疯了。

　　“卫风，冷静下来听我说。”江顾有些艰难地起身，半跪在了他面前，伸手托住了他的下巴，“看着我。”

　　卫风全身都在抖，咬紧了牙关和他对上了视线。

　　“这件事情是个意外，更不是你的错。”江顾声音冷静又平淡，“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你父亲将实验体001号融合进了你的体内，企图进行基因改造出超人类生物，但很可惜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失败了，现在这种情况是因为你即将成年，体内的基因不够稳定，只要你能同意，我可以帮你联系官方的实验室，对你和001号进行剥离实验，只要等你到十八周岁，签署剥离实验同意书，能听明白吗？”

　　卫风嘴唇微动：“剥离实验？”

　　“对。”江顾道，“实验完成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你还是继续做一个普通人。”

　　卫风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隔着冰凉黏腻的鲜血，他垂下了眼睛，哑声道：“我……想一想，江叔叔，你让我想想。”

　　“好，我们不着急。”江顾完全展现了身为一个成年人的可靠和稳重，他拿过毛巾擦掉了卫风脸上的血，将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卫风浑身抖得厉害，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他怀里。

　　本来就胆小，这次怕是吓掉了半条命，不过这样一来，在现实面前，签署实验同意书要比江顾想象中的容易许多，毕竟没人想当个怪物。

　　半个小时后，洗完澡的卫风裹着被子，坐在江顾的床上，接过他递来的热水。

　　“好点了吗？”江顾刚洗完澡，出来见他还坐在床上发呆，以为他被吓傻了。

　　如果真变成傻子就有些棘手了。

　　卫风点了点头，喝了口热水，但怎么都冲不散嘴里那股血腥味，也浇不灭胃里那股汹涌的饿意。

　　他还是非常、非常想吃了江顾。

　　他咽了咽唾沫，抱紧了手里的杯子。

　　他不是实验体，更不是那个恐怖的鲛人，他不喜欢吃人，更不喜欢吃江顾……卫风在心里默念，努力将刚才的所作所为都推到实验体001的身上，但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想到刚才亲江顾时的感觉——

　　不行，曜琰肯定会杀了他的。

　　“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准备高考。”江顾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卫风呆了一瞬：“高考？”

　　“体内有实验体会影响你的智商？”江顾声音冷淡，“你现在不好好学习，就算以后实验剥离成功，要怎么找工作，退一步来说，就算不找工作，你起码也要有管理遗产的本事，不至于以后被人牵着鼻子走。”

　　卫风前一秒还在身份混乱和怪物鲛吃人的事件里心绪不定，下一秒就被还要高考的噩耗砸蒙在了原地。

　　“我这样还能高考吗？”卫风喃喃道。

　　“只要你别在考场上变成鲛人。”江顾拿过他手里的水杯，“那东西还不如你脑子好使。”

　　卫风眼睛亮了亮，又不知道自己在莫名其妙开心什么，气闷道：“我本来就很聪明。”

　　“聪明就更要努力，不然天资也是浪费。”江顾拿过一个平板，“什么都别想，把这套题做完，给你一个小时。”

　　卫风颤抖着爪子接过了平板，一瞬间什么实验体什么吃人的魔幻都被现实的痛苦击垮，他甚至都没机会给曜琰打个电话。

　　江顾拿过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卫风连续做了三道选择题，终于认明白了上面的汉字，忍不住抬头看向江顾：“叔叔，你就不害怕吗？”

　　“没必要。”江顾道，“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卫风险些被他说服了，艰难道：“可是我刚才——”

　　江顾忽然抬起眼睛来看向他。

　　卫风后背一凉，福至心灵般改了口：“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办？”

　　他不能让江顾知道自己在鲛人形态下还有意识，万一、他只是说万一，他就是实验体001，那岂不是要被永远关在实验室里面了？他可是清晰地感受到两股思想在脑海里碰撞，也能感受到自己可以操控鲛人，最重要的是他记起的那些画面，自己的视角是在培养皿里，而不是视野中的那个婴儿……

　　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江顾。

　　“没关系。”江顾道，“这是好事。”

　　卫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叔叔，卫韧和卫欢怎么办？”

　　“你还记得他们？”江顾问。

　　“啊，刚刚看见他们了。”卫风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里。

　　好在江顾并未起疑，只是道：“不用担心，会有人处理他们。”

　　“处、处理？”卫风瞪圆了眼睛，“怎么处理？”

　　是放进桶里灌满水泥，还是扔进海里喂鲨鱼？

　　“会有专门的催眠师让他们忘记这段记忆。”江顾见他这幅傻样，“不然呢？”

　　卫风这口气终于松到了底：“叔叔，我想拿回我的手机。”

　　江顾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做完这套题再说。”

　　明明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忘不了玩手机，卫风的网瘾实在有些大。

　　等卫风磕磕绊绊终于做完了这套题，才终于拿到了自己的手机，他顿时有种重新做人的踏实感。

　　“今晚需要陪着你吗？”江顾临出门前问他。

　　“不用，江叔叔，你忙就好。”卫风很乖巧地窝在床上。

　　江顾点了点头，放心地出了门。

　　毕竟周围全都是他的人，虽然卫风闹了这么一出，但今晚他还有几桩生意要谈，伤口处理一下也不会看出来，只怕卫风会无聊。

　　他的目光落在了熄灭的平板电脑上。

　　“叔叔，您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卫风立马挡住了平板。

　　打死他都不想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再去做两套物理试卷了！他都变成鱼了，科学根本不存在！他不想再学习了！

　　“那你注意安全，有事喊吕姨。”江顾只好作罢。

　　卫风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下满了试卷的平板，怒从心头起，抓起平板就扔进了床底，还恨恨地踹了一脚。

　　“曜琰，我要疯了。”
　　“你还在上课吗？能不能和我视频？”

　　他蹲在床边给曜琰发语音。

　　【在上课。】

　　曜琰的回复非常冷酷。

　　卫风鼻子一酸，对着手机道：“那你专心上课吧，有时间的话一定要打给我。”

　　他顿了顿：“要是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可曜琰就算在他身边，恐怕只会被吓得逃跑，不，曜琰不是那么胆小的人。

　　可他会忍不住把曜琰也给吃了。

　　卫风咽了咽唾沫，闻着周围形形色色的味道，崩溃地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要是天天闻到这些味道，他还怎么专心学习？！！

　　不对，他为什么还要学习！

　　卫风崩溃地吼了一声，感觉自己已经被洗脑了，他将自己蜷缩进被子里，结果发现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迟疑了几秒，伸出手来心念一动，密密麻麻的银蓝色鳞片就布满了手背，眼睛也逐渐变成了竖瞳，想要去找江顾的念头疯狂涌现，吓得他立刻闭上了眼睛，背了一串数学公式。

　　鳞片缓缓褪去，竖瞳也消失不见，鼻腔中只剩下了江顾的味道。

　　一定是因为实验体标记了江顾，所以对他造成了影响，他自己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卫风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背叛曜琰，除非他死。

　　然后认命地从床底扒拉出那张平板，开始疯狂做题。

　　宴会厅里，江顾听完了卫风的语音，熄灭了屏幕。

　　“七弟，怎么了，心情不好？”江向云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让卫风来游轮？”江顾问。

　　江向云道：“陆离雨提议的，说给你个惊喜，怎么样，关系缓和了没有？”

　　江顾面无表情道：“更差了。”

　　“啊。”江向云遗憾地叹了口气，“没关系，小孩儿青春期都这样。”

　　江顾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这次怎么这么多生物学界的人？”

　　“大家对你的实验室项目都非常感兴趣。”江向云停顿了片刻，压低声音道，“之前可是你让我放出去的风声，虽然卫风不在计划范围之内，但这效果不就立竿见影了，你打算怎么办？”

　　江顾和他碰了个杯：“当然是谈生意。”

　　江向云和他对视，心领神会一笑：“好，陆离雨交给我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