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归鸿落雪

22、鲛人

　　第二十二章

　　卫风险些被扑面而来的味道冲昏脑子。

　　那味道很难形容是香还是甜，更像是从骨头缝里散发出来的气息，勾缠住他的所有感官，饥饿感如瀑布倾泻而出，又像被燎燃的无尽荒野，火星子敲打着他的每块肌肉，恐怖的本能试图操控着他张开獠牙，刺穿面前温热的颈项，大口渴饮鲜甜的血液，好填补进不见底的欲望沟壑。

　　他死死攥着门框，企图用理智将门关上，然而现实里，他却藏在黑暗中对着江顾露出了个极具欺骗性的笑容，他甚至听见自己故作无措的声音：“江叔叔，你怎么来了？”

　　不是的，他想要关上门，将这股让人疯狂的味道隔绝在门外，想厉声把江顾喝退，万一他控制不住了还可以吃掉卫韧和卫欢，他并不想伤害江顾，更何况他还有曜琰……他绝不能做出任何对不起曜琰的事情。

　　可惜江顾并不知道他挣扎地如此艰难，还走上前一步想观察他的情况：“方便让我进去吗？”

　　不方便！

　　卫风在心里呐喊，但眼睛却死死盯着他，微笑着打开了门：“当然方便了。”

　　江顾看了他一眼，伴随着他开门的动作，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从卫风身后传来。

　　皮鞋踩在了湿漉漉的地板上面，门在江顾背后关上，房间里漆黑不见光，一滴黏腻的液体滴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捻了一下，抬手闻了闻——是血。

　　伴随着有些刺耳的剐蹭声，一片巨大的阴影漫过黑暗，逐渐笼罩在了他的头顶。

　　“怎么不开灯？”江顾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走了两步，然后就被挡住了去路，那类似人形的东西艰难地蠕动了两下，发出了微弱的求救声。

　　“已经打算休息了。”卫风的声音仿佛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潮湿的呼吸喷洒在耳廓，江顾垂下眼睛往后瞥了一眼，脚腕忽然被什么软滑的东西缠住，几乎是在对方用力的同时，他一把抄起了旁边用作装饰的铁链，在身体后仰的同时往前面狠狠踹了一脚，手腕粗的铁链被他双手横在了脖颈前，锋利的獠牙和铁链撞在一起，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冰冷潮湿的气息逐渐变得急促，微弱的光芒从走廊窗户的缝隙间投射进来，江顾看清了卫风的模样。

　　即便他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乍然看见这么个非人生物还是瞳孔微微震颤，尤其是卫风的力道远超过常人，他攥着铁链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虎口处缓慢地渗出了血。

　　江顾立刻松了铁链往旁边撤身，实验体在捕猎过程中受到血腥气的刺激往往会变得格外凶残，卫风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下一秒就被拍在了冰冷的墙面上，剧痛从背后传来的瞬间，那对泛着寒光的獠牙已经到了他的咽喉。

　　可出乎意料的是，卫风并没有撕烂他的喉咙，而是停留在了咫尺的地方，耸了耸鼻子，然后轻轻地嗅了嗅味道。

　　“江叔叔。”卫风沙哑着声音喊他，“我难受。”

　　江顾喉结微动：“难受就去找医生。”

　　体型比他大出一倍有余的怪物用巨大的尾巴支撑着身体，银蓝色的鳞片表面包裹着层滑腻的黏液，黑色的指甲坚硬锋利，结实宽厚的臂膀沾染着淋漓的鲜血，那张脸和卫风原本的脸很像，但看上去要成熟许多，他的下颌处长满了细密的鳞片，脸颊两侧是形状诡异的腮妆物，犬齿生出的獠牙紧紧贴在唇上，嘴里是鲨齿状的细密牙齿，而原本非常漂亮的眼睛也变得灰白，隐约能窥见瞳孔极窄的竖瞳。

　　说实话，被这样一个体型庞大的怪物紧紧贴着嗅闻，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都称得上恐怖。

　　哪怕江顾已经拿枪抵在了他的心口处。

　　卫风还不怕死地戳了戳那把银色的枪，委屈道：“别人只会觉得我是怪物，我刚才在仓库里生吃了好多鱼，现在胃里还恶心，怎么办？”

　　江顾听他的话还有条理，应该是没有失去理智，他开始尝试和卫风沟通：“一个小时后直升机会来接你离开这里，我会想办法帮你。”

　　“真的吗？”卫风忽然笑了一声。

　　江顾几乎是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危险，果断松开了握着枪的手，下一秒那把顶尖的热武器就被锋利的獠牙咬碎，卫风慢吞吞地嚼着那些零件，认真地端详着江顾：“江叔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变成这样？”

　　手背隐隐传来痛感，如果他再犹豫半秒，卫风恐怕连他的半条胳膊都会吞进肚子里，像是笃定了他不会真的开枪。

　　卫风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头舔了舔他手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幽幽地叹了口气：“我都听见了，实验体001号。”

　　江顾的目光陡然一凝。

　　“我能听清楚船上每一个人的动静，闻到他们身上不同的味道，都很好吃。”卫风咧嘴一笑，“但是江叔叔，你是最好吃的那一个。”

　　江顾缓缓眯起了眼睛：“你是那个实验体。”

　　难怪他从刚才就觉得不太对劲，要是换成卫风发现自己变成了怪物，早就吓得吱哇乱掉眼泪了，说不定还会给曜琰发段遗言——面前这个卫风虽然装得很像，但过分冷静了，连最基本的委屈都不会装，一口一个江叔叔喊得矫揉造作。

　　“啊，算是吧。”卫风低头亲了亲他手背上的伤口，“发｜情期到来的时候，我第一眼就标记了你，你是我选中的爱人，刚才只是吓吓你，放心，我不会真的吃掉你的。”

　　“……”江顾沉默了两秒，“卫风呢？”

　　卫风笑了笑：“我就是卫风，卫风就是我，只不过我比他稍微聪明一点儿，当然了，我对他交往的那个男朋友并不感兴趣，我只喜欢你。”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和卫风完全剥离，让你成为独立的个体。”

　　“是想将我彻底绞杀吧？”卫风笑道，“我说了，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们早就融合在一起了，我喜欢你，就是卫风喜欢你。都一样的。”

　　“按照你的逻辑，那你也喜欢曜琰。”江顾冷淡道，“很可惜，我对脚踏两条船的人渣不感兴趣——”

　　他停顿了一下：“鱼也一样。”

　　鲛人模样的卫风似乎被噎了一下：“我和他不一样。”

　　“那你们就应该被剥离。”江顾道。

　　卫风有些恼怒地瞪着他：“江顾，你讲不讲理？”

　　江顾扣住他的手腕，冷声道：“我条件就是这样，你们参与剥离实验，让卫风做个普通人，我可以送你去海底。”

　　“哈。”卫风嗤笑了一声，“他当个普通人逍遥快活，我却要去海底，这辈子都见不到你，江叔叔，我们是一个人，你怎么这么偏心？”

　　江顾道：“你的条件。”

　　卫风凑到他跟前闻了闻，好一会儿才道：“你先亲我一下。”

　　“你说什么？”江顾脸色黑了下来。

　　卫风轻而易举地拽开了他的胳膊，将人按在了墙上：“虽然那时候我不太清醒，但我记得卫风亲过曜琰，感觉还不错，我也想试试亲人类是什么感觉。”

　　这条鱼渣得属实纯天然又理直气壮。

　　江顾冷笑道：“没兴趣。”

　　卫风那双灰白的竖瞳紧紧盯着他：“哦，那算了。”

　　然后转头就提溜起昏迷中的卫韧就要往嘴里塞。

　　“卫风！”江顾陡然抬高了声音。

　　卫韧的脑袋已经被吞了进去，锋利的獠牙堪堪停在他的脖子上，卫风挑衅地看着江顾，不紧不慢地将卫韧扔到了地上，呸呸吐了两口：“卫风不能杀人，毕竟你还想让他当个普通人，我可没这个顾虑。”

　　他体型庞大，直起尾巴已经超过了三米，他故意居高临下望着江顾，又弯下腰来将江顾拢在怀里，恶劣地凑近：“江叔叔，我想尝尝你的味道。”

　　江顾没有动，卫风那张鲛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试探地低头，吻在了他的嘴角上。

　　江顾依旧没动。

　　卫风大喜过望，直接扑上去将人压在了鲛尾下，骨节分明的手掌大得过分，几乎可以单手扣住江顾的整个脊背，海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浪，船身激烈地摇晃着，透过窄小的圆窗望进去，就能看到体型庞大的鲛人弓腰将人压在满是鲜血和黏液的地板上，呷昵地亲吻着地板上的人类，他的体型几乎是对方的三倍大，银蓝色的鲛尾在兴奋地摆动，而地板上的人丝毫无法反抗，白皙的脖颈在对方的爪牙之下显得格外脆弱。

　　白衬衫被血浸透，江顾能清晰地感受到从手背的伤口处逐渐遍布全身的麻痹和汹涌而起的欲｜望，大概是这条鱼的唾液里有什么成分，他只能被动地接受对方略显粗暴的亲吻。

　　这并不是令人享受的体验，之前他和卫风接吻，虽然卫风濒临失去理智，但最起码是听话的，亲起来不仅会撒娇还会掉眼泪，而眼前这个东西纯粹在发泄和占有——

　　“江叔叔。”卫风抬起头来，在黑暗中笑得森然，“你帮我抹杀掉另一个卫风，再给我生条小鲛，我就放过你，好不好？”

　　江顾扯了扯嘴角，艰难地抬起手：“过来。”

　　卫风眼睛一亮，开心地低下头让他摸，硬是把自己的大脑袋塞到他掌心里轻轻蹭了蹭。

　　江顾手中的针管毫不犹豫地扎进了他的脖子里，在卫风愕然的目光里，将里面的液体全都推了进去，他慢慢压平嘴角：“忘了告诉你，我这辈子最讨厌的生物就是鱼。”

　　“你——”卫风眼前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下一秒就重重地摔在了江顾身上。

　　这庞然大物的体重有些骇人，江顾被压得眼前一黑，险些呕出口血来。

　　他咬了咬牙，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这鬼东西掀翻，才又摸到了第二管试剂，直接对着鲛人的心口扎了进去，然而不等他推进去，抬头就对上了那双颜色诡异的竖瞳。

　　江顾全身的肌肉倏然紧绷。

　　和他对视的鲛人眼眶一红，吧嗒掉了两颗银蓝色的小珍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