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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一百二十章:映雪迷(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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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那男子还算个明事理的,是他们行事鲁莽认错人在先,便见他拍着身上灰尘起身,给肖长悦行个小礼表示歉意。
“你们认得他?”肖长悦打量着这群态度骤然大转变的人:“该不会,你们就是传说中散修大园的人吧?”
带头的男子双神一凝:“你怎会知晓散修大园,陆公子告诉你的?他怎可将此事透露出去。”
“别紧张也别生气,”肖长悦往边上石墩一坐:“他要是透露给闲杂人等属实可恶,但对于我,透不透露都一样。祁樾是我发小,这些年我多少知道浔阳城有座散修大园。我虽是玄门中人,可也一直看不惯圣山玄门对江湖散修的鄙夷和处处打压。你们信得过陆辰淼,就也应该信任他信得过的人。”
“玄修哥哥,你居然是祁樾哥的熟人,那你知道他几时能回来看我们吗,上回离开的时候说是要给我们带很多有助修炼的宝贝,可眼下春夕都过了,还是没有丁点他的消息。”几个年纪小些的散修两眼放光地盯着肖长悦。
肖长悦总不能说祁樾又突然失踪了,只好稍加含糊:“他最近要去办一件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或许...关乎到他后半生幸福与否,大约需要蛮长时间。不过他这人虽然浑了点,可一言九鼎,等办完事一定会马上回来看你们的。”
小玄修们开始猜测肖长悦话里“后半生幸福”的含义,阿辉仔细思索后轻点首:
“我知道了,那就请肖公子与我们一道回园里,陆公子那边较我们快些,应该已经回到大园了。”
果不其然,肖长悦跟着一群散修穿过园子后门屏障时,陆辰淼正倚在侧边一颗树干上等候。一抹熟悉的红抹入余光,他转头抬眼,继而分秒不待,就大步上前,身边的守卫被迫让开。肖长悦已经格外习惯,张开双臂配合陆辰淼的仔细查看:
“没受伤就好,他们可有欺负为难你?”
几个散修闻言,僵住步伐乖乖站成一排,紧张的清一色抿嘴,全都盯着肖长悦等待宣判。
“害,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他们原先误把我认成圣山弟子,后来解释开了,欢天喜地,一派祥和。”
肖长悦还有一疑问:“话说你们为何要捉圣山来的弟子,是因为宋姑娘吗?”
辉哥:“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这事闹的太大了,关乎到一个宗门的覆灭,一夜之间整个苍境都传的沸沸扬扬,我们是在邻疆得知的此事,匆匆赶过来的。”肖长悦下意识左顾右盼,确定附近没有可疑人士后,凑近阿辉问:“你们可知晓,宋姑娘现今藏于何处?”
辉哥被他这举止逗笑:“这事我也不清楚,咱们园主应该知晓。不过肖公子不必如此紧张,这整座园里的散修都是同伴,你可光明正大谈论此事。不过眼下除了各路散修,园子里还关押着一群圣山弟子。既然想一起保护宋姑娘,最好换身不那么显眼的衣服。”
肖长悦明白了:“这些圣山弟子,都是苍临城派来搜捕宋溪的吧,难怪你们个个跟受了刺激似的,宁可抓错,也不放过一条漏网鱼。不过我劝你们还是稍微收敛点,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圣山弟子,抓住关起来便是了,可别做什出格的事。”
“这你大可放心,在江湖数载不是白飘的,什么该做不该做,分寸自然是有。”辉哥信誓旦旦道。
待二人都换上粗布短衣,出了房屋时,恰巧见着三两个圣山弟子打扮的玄修被押着进来,双眼皆由黑布条蒙住,约莫都是比他和陆辰淼还小几岁的小玄修。说来倒也奇怪,映雪堂身为七宗门之一,蓦然毁于一旦,对苍境来说是巨大损失,圣山必定会全力搜捕宋溪,为何派来的都是些初出茅庐没有经验的小玄修。
陆辰淼叩响一扇雕花大门,这扇门可谓是肖长悦在整座园子里见过的最值钱的东西。里边的人允了,陆辰淼推门而入,肖长悦紧随其后,就听见叮当珠翠响声。
一侧的梳妆台前,端坐一位长身美人,戏妆未卸,正拆着满头华丽珠钗。
离无音不用扭头就知来者是谁,指了指桌几:“当季的香茗和梅花糕,二位要不要尝尝。”
“无音前辈,晚辈先为你介绍一人,这位是苍临四氏的肖氏公子,九朝门首徒肖长悦,是我的...”
“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好知己!”肖长悦感受到陆辰淼一瞬不对劲的迟疑,慌忙接过下言,但丝毫没察觉陆辰淼眼中闪过一瞬复杂。
离无音轻笑一声,恰卸完满头繁杂,投过视线来,眸中隐约惊喜:“这张脸,倒真是个扮旦角的好苗子,要不要考虑留在院子里,做我的徒弟,不出几载,保证能将你培养成这浔阳城最有名的角儿。”
陆辰淼心想又来了。肖长悦打心里觉得稀奇的很,他这人对于没接触过的事,总抱着想去尝试的好奇心态,但就算他再天赋异禀,也不是行行都能行的:“多谢无音前辈赏识,只可惜晚辈天生五音不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恐怕要让前辈失望了。”
离无音看上去没有太在意,示意他们坐,就直奔正题:“你们来找我,是想问宋溪的下落吧。她出事后,是在我这藏了几日,可惜你们来晚一步。浔阳城是无主之地,要从中搜捕一人,较其他地方困难不少,这几日圣山一直往浔阳加派人手,查到这里也是早晚的事。这丫头为了不拖累我们,昨日就主动离开了,说是要躲到毗邻坤南的盈花林里,一边提升修为,一边帮宋阳之寻找治病的药。”
“宋阳之?”肖长悦对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宋溪的胞弟?原来他不是失踪,而是被宋溪带走了。”
“宋阳之先天患有心疾,身体孱弱,资质平庸,不宜修炼。从小到大,唯独对宋溪这个姐姐格外忠诚,旁人都说他是个废柴,但对宋溪而言,没有人比这个弟弟更让她觉得珍贵,据宋溪而言,宋阳之是唯一懂她、理解他、支持他、不遗余力助她的人。亦是宋溪眼下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离无音绕过梳妆台,与他们一同坐。
肖长悦捏着一块梅花糕,神情肃然:“只可惜,没有任何一种药能根治心疾。”
离无音沉重道:“是啊,虽然我也不清楚那晚映雪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知晓宋溪突然决定回去一趟,就是为了她这个弟弟,并且自那夜以后,宋阳之的心疾雪上加霜,比先前更加严重,莫不是宋溪即时带着他回到这,说不定人就已经没了。”
房屋内顿然沉寂,三人心里都乱得很,不知如何开口下言。
“我们去盈花林。”肖长悦思索后道:“眼下情况,我还是不放心她孤身一人,还带着病重的胞弟,大不了,我陪她一块找能治心疾的药。要是能知道映雪堂发生之事的原委,兴许真能帮上忙。”
陆辰淼静静看着肖长悦,不言语。
“我和你们一起。”离无音决然。
肖长悦忙道不可:“你走了,这园子怎么办,关押了这么多圣山弟子,万一圣山一气之下命令全城搜查,暴露了这里杀进来,岂不所有散修都要遭殃。”
离无音不禁感慨:“哎呀,想不到有生之年我会被一个毛头小子质疑。肖小兄弟,莫只看来劫你的那几个散修不堪一击。能在这浔阳站稳脚跟的,不论普通百姓还是玄修,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要么背后有大人物罩着,要么具备鲜有人及的本领。况且我这般谨慎之人,当然会留有后手。”
是夜,肖长悦辗转反侧无眠,心里乱得很。
离无音把他们两人安排在一间屋里,有两张床榻,眼看月过子时,陆辰淼也毫无困意,只是他一动不动躺着,比肖长悦安静不少。
陆辰淼能清晰听见另一张床榻上,因不断辗转发出的摩擦声。
“又认床了?”陆辰淼忍不住问。
肖长悦一惊,以为是他不停动来动去,把对方吵醒了:“抱歉,除了认床,我还觉得心里乱得很。”
“不必道歉,我本就没入睡。”陆辰淼翻身下床。
“咱们同时失眠,可真是难得。”肖长悦翻过身,就看见陆辰淼步至他床边,在床沿坐下。
今夜晴朗,月明星稀,即便不是满月,还是亮的耀目,有丝缕纱绸似的月光挤进窗缝,正好洒在陆辰淼脸庞,好似镀了层水雾,朦胧似仙人降临。
皎洁清冷的月光就像专门为陆辰淼度身定造的仙衣,二者总能完美无缺的结合在一起,各为彼此景上添花:“真不愧是陆月仙,陆涯,我说你上辈子估计就是月宫里的仙女,因为太过美貌遭恶人嫉妒陷害,被贬下凡间的吧?”
陆辰淼让这莫名其妙的话逗笑:“阿悦,你真可爱。”
肖长悦用眼描摹着陆辰淼的脸部轮廓、五官,好似一种脉脉含情的凝望。陆辰淼的脸皮在这方面出乎意料地厚,任凭肖长悦眼波荡漾地盯着自己,没有丝毫要别开脸的意思,竟不知收敛地回望他。
还是肖长悦先败下阵来,陆辰淼分明长了一张霜雪般清冷的脸,望他的眼神里,每每都饱含热烈与恳切,那双瞳孔又是那么深邃,炯炯炽热深情不见底。
肖长悦看的再出神,都受不了这如涛似浪的...爱意。
陆辰淼心悦他,肖长悦心里很清楚,这是除了认床和宋溪的事外,还有一个令他苦恼的事,他曾多次扪心自问,自己对陆辰淼究竟是什么感觉。每当脑海浮现出陆辰淼的面容,不容他更加深度探索,心腔里已是横冲直撞,一股无形热意冲上头顶,惹得脸红脖子红耳更红。
平时明明脸皮挺厚的,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老掉链子。
事实证明,他也喜欢陆辰淼。可肖长悦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人动心,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份情感,更不晓得是否应该遵从心意回应对方,他太无措了,无措到深怕对方会做出更进一步的举动。
“你,你别这样看着我...”肖长悦伸手要推开陆辰淼的脸。
陆辰淼捉开那只失措乱挥的手,将其放回肖长悦身侧,又撮起食指轻轻捏了捏:“太瘦了。”
声音轻柔,加上食指尖传来的酥麻,肖长悦眼下正敏感的很,迅速抽出手,激动时话音格外大声:“我!我从小就百吃不胖!能有什么办法!陆涯,我困了,你快回去睡吧!”
“你明明毫无困意,”陆辰淼无情拆穿,正当肖长悦以为这家伙又要做些什么播人心弦的行为时,鼻间突然被一股浓郁且清新的香气充斥:“阿悦好像很喜欢闻我身上的气味。”
肖长悦茫然回头,就见陆辰淼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只绣工略显粗糙的洁白荷包,正把它往床边挂。肖长悦没学过针线活,但这荷包上的绣样,一看就知是初学者水准。
至于这位初学者是谁,不用猜也能知道:“陆涯这是要走心灵手巧的贤妻良母路线了?跟谁请教来的,绣的真是...与众不同。”
陆辰淼挂好荷包:“你为我取解药的时候,寒毒日益加重,我怕我撑不到你寻回解药之时,就向姬前辈请教了这个。我知道你喜欢闻这个气味,闻着他认床的毛病也能好些,所以就做了这个白兰香包,里面还有一纸配方,若我不在了,还能再做,尽管只有能让你睡个好觉的作用。”
“呸呸呸!”肖长悦愠怒,嗔怪说:“解药拿到了,你服下了,毒解了,咱们两个全都平安无事,你就不要再提这茬咒自己了,我不爱听。”
“好,阿悦不爱听,那我便不说了。”陆辰淼语气温柔的似要滴出水来。
肖长悦:“陆涯,你就这么喜欢我。”
“嗯,喜欢。”陆辰淼毫不犹豫。
肖长悦:“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心里填满了我,最终却得不到回应,该当如何?”
“那就退而求其次,不求终成眷属,我们不论做兄弟、做知己,都依你说,哪怕你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要与我断了往来,我都毫无怨言。”陆辰淼好像早就在心里做出如此决定。
肖长悦眼眶不觉间开始滚烫潮湿,有股蠢蠢欲动的力量推着他欲说出藏在心中已久的真情实感,他抓住陆辰淼耷在床沿的衣袖:“陆涯,我...”
陆辰淼眼含雾水的背后,隐隐约约闪烁着期许的波光,心跳从未有过的快。肖长悦张着双唇,极力想把塞在喉口的话倾吐出来,奈何稍一犹豫,还是错过了一鼓作气的最佳时机。
他依旧无法说出口,最后只是动了动唇,把话咽了回去。陆辰淼眼里的期待一分分落下,但还是换上抹微笑。
“我...好像真的有睡意了,陆涯,多谢你的白兰香包。”
夜入后半,月光不再照的到窗口的位置,屋里没点灯,比先前暗淡些许,陆辰淼脸庞隐在薄薄灰暗里,肖长悦看不清那抹略带失落的浅笑,只听耳畔响起低且轻的回答:
“你若欢喜,我可以一直为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