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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悼玉溪 ...

  •   私底下悄悄杀掉段将和确实是眼下最好用最方便快捷的办法了。悄悄地解决掉这个人,然后再对外说是得了不治之病,或者是遇见了意外——反正随便说些什么掩盖过去。
      虽然在这个时候杀掉段将和确实有些明显,但只要把事情做的干净些,叫人想查都查不到一丁点证据,这样即便是有人怀疑也无计可施了。

      段将和一死,段氏便再也没有可以成大器的人。段将和虽然有几个儿子,但是这些都是还未长成人的少年郎,羽翼还不曾丰满,全靠着段将和。只要主心骨一死,不愁解决不了他们。

      这样就平息了民怨,也安抚了国子监的学生,更是除掉了段将和这个心头大患。

      大家不知道段将和的死是出自钦明帝之手,也没有证据能证明,那段将和就是死于意外。
      这些日子钦明帝一味退让,学生和百姓早就已经咽不下这口恶气,到时候只对外说是连上天豆看不下去要收了段将和的性命,想必不会有任何人能说三道四。

      百姓们反而是感恩戴德。

      解决了段家人之后,唯一需要头疼的就是选出新的人来代替段将和出任边疆。

      这件事确实有些棘手。

      此时四处动荡,磐函人都在伺机而动,在这个不大安全的当口,突然换将军原本就是件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若是将军人选再不合适,那么北覃必定会有一场大乱子。

      可眼下哪里还有合适的人选呢?

      先帝是重武之人,还在位时国家兵强马壮,那些磐函之类根本不敢与之抗衡。可是现在圣上即位以来,不知为何反而重文轻武了,致使大家争相想做文官,很少再有人愿意做武将。

      这也就导致了眼下并没有非常合适的人选。

      谢景明想到了这件事,周兰亭自然不可能顾虑不到,但既然周兰亭还是打算用这个办法,那就说明他也想到了合适的人来坐这个位置。

      于是谢景明顺势问:“段将和死了之后需要有人接替他的位置,太师可想到合适的人选了?”

      周兰亭沉默片刻,然后看着谢景明说:“今日见了陛下,依着陛下的意思,是想从诸位皇子里挑一个人。”

      他直直的看着谢景明,后者心有所感似的说:“太子如今已经开始替父皇处理政务,这个时候自然是要留在盛京协调四方的,六皇子年纪尚轻,又不曾历练过,再说就是皇祖母也不会放人。所以去的人是我,是么?”

      周兰亭点点头,温和的说:“殿下早年在三大营中待过五年,对军队之事也算是了解,如今又磨练的愈发成熟稳重,是以陛下的意思是,叫殿下先带兵打仗,等暂且过了这个关头自然会另外选人。”

      谢景明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面上叩了叩:“但是父皇想必不会完全放心让我一个人去,毕竟我年纪尚轻,无法一人担当起重任…….所以除了我之外……”

      会是你吗?

      会是你主动请缨,伴在我身边,陪我一同去北覃吗?

      谢景明心里既想周兰亭和他一起去,但又不舍得。

      周兰亭足智多谋,又擅兵法,若是能和他一同前去想必钦明帝会宽心很多,这是于公。于私……于私,谢景明也想周兰亭同他一起。他总觉得,周兰亭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能安心些。

      但若真是这样,谢景明又觉得不大合适,周兰亭的身子不好,在盛京时,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起码能很快叫来有名的御医郎中。
      再说了,北覃不仅物资匮乏,空气天气都不好,周兰亭在气候宜人的盛京尚且这般,若是来了北覃,指不定会被黄沙吹成什么样子呢。

      谢景明就怀着这样一个矛盾的想法看着周兰亭,等着他的回答。

      周兰亭依旧用那双温和的眼睛看着他:“这是自然。我已经向皇上举荐了张文元张先生,如今正是特殊时候,所以皇上破例重用弃官。听闻殿下在边疆时,张先生曾与殿下相伴五年,想必如今再次一同前往,定会事半功倍。”

      谢景明掩去心中那点失落,面上却露出一抹笑:“太师考虑的周到,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准备准备。”

      说着,谢景明转身要走。周兰亭却又叫住了他:“殿下,稍等片刻。”

      谢景明回过头,就看见周兰亭已经缓步来到了他面前。在谢景明不解的目光中,周兰亭从手腕上卸下来一串手链送到谢景明面前:“殿下,这是臣小时候家里人替臣求的,是臣身边仅剩的一件家中之物。
      “手串已经请大师开了光,据说能护佑佩戴之人平安顺遂,臣这些年磕磕绊绊的倒也算是平安,不知是不是这手串的作用。如今殿下就要动身远去,左右没什么能送给殿下的,就将这个送于殿下,也期望殿下此后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谢景明接过来手串看时,才发现这是串琉璃手链,翠绿的珠子粒粒分明,但是有一两粒已经带了裂纹,想必是常常被周兰亭握在手中摩挲。手链还带着周兰亭的体温,谢景明心神一动,眼神却看向别处,然后便将手链收了起来。

      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恢复如常:“战事一平歇,我便来找太师。北覃虽然艰苦,但常听人说特有的小吃倒别有一番风味,来时我替太师捎着一些。”

      周兰亭笑着应了,谢景明还想说什么,但是要嘱咐的话平时已经说过无数次,此刻似乎也没什么再说一遍的必要。两厢沉默无言,最后还是谢景明匆忙的告了别。

      ·

      周兰亭的计划进行的很平稳。如今段将和赫然是一家独大,不将其他人放在心上。
      虽然外面那些人闹的凶,可是钦明帝浑然不觉似的依旧对他笑脸相迎百般体贴。这叫段将和误以为钦明帝是在向自己示好,想通过这样的软态度叫自己回心转意。因此也就愈发不把人放在眼中。

      他以为自己已经顾虑到了所有,如今北覃是他们家把控,钦明帝为着国土安全也不敢随意动他,因此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是以在钦明帝邀他参加家宴时,他毫无防备的去了。

      之前钦明帝为骗段将和入局,已经邀他来过很多次,所以这次段将和也以为是钦明帝又想借机软磨硬泡,委婉的恳请自己不要再继续这行当,完全不曾想到这竟是一场鸿门宴。

      段将和在进宫去的路上还惬意的哼着小曲,无比愉悦的想象着钦明帝为了自己的位置不得不弯腰对着自己的臣子时候的样子。

      他尤其喜欢言语间捉弄讥讽钦明帝,看着钦明帝动怒却又不敢真正对自己做什么的隐忍模样,这上位者不得不卑躬屈膝的模样让他尤感开怀。

      如今段将和的吃穿用度赫然比皇家还要好上些,新进供的东西反倒优先送到段府上,那些珍稀的布料和用具大半都拨给了段将和。

      到了皇宫之后,随行的太监跪在地上让段将和踩着背下来,然后其他几个太监连忙引着段将和坐上另一架小一些的七彩琉璃朱轮马车,然后才一路摇晃的在宁安殿前头停下。

      进殿之后,大厅人已经坐齐了,除了皇帝皇后之外,周兰亭也坐在下首。段将和迟了整整半个时辰,大家为着等他也没急着叫端饭上来。

      段将和十分满意自己备受尊崇的地位,大摇大摆的坐在周兰亭前面之后才一挥手,竟是直接代替了钦明帝:“传膳吧。”

      下头的太监面面相觑,钦明帝难得真正和颜悦色一回,他朝侍候的太监点点头,那太监得了示意,这才一叠声的叫御膳房传菜过来。

      太监宫女们训练有素,端菜上殿时不闻一声异动,不多时就端来了所有的饭菜。

      各人面前都摆了十几道菜色,段将和依旧是不等其他人吃,自己先用上了。等吃过菜又喝了口酒,这才大剌剌的开了口:“这饭菜不愧是宫中做出来的,味道果真是不错啊。如果臣能日日吃到便好了。”

      这话乍一听起来倒没什么,可是段将和说完之后又将看好戏似的目光投向钦明帝,显然是又想拿话恶心钦明帝,给他找不痛快了。

      可谁知道钦明帝这次一改常态,既没有囫囵带过也不曾转移话题,而是淡淡的笑了笑:“将军想的倒是好呢,可有些人天生就是无福之人,光有个空念想,却是一辈子也实现不了。”

      段将和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钦明帝口中的讥讽之意,他不仅有些惊讶——一向软弱只会顺着他的钦明帝怎的突然发难了?

      不过段将和也没多想,大家长久的捧着他,他也早已习惯备受尊崇呼风唤雨的感觉了,现在钦明帝忽然冷脸对他,让他有种从云端掉下来的不适之感。
      再看向其他臣子明显略带耻笑的目光,这下段将和果真恼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击碎了面前两三个瓷碗,菜汁淌了一地。

      段将和的眼睛阴森森的看向坐在高位上的钦明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钦明帝怎么说也是做了好几十年皇位的人,见过的人不在少数,再加上那身通身被养出来的气派,哪里会被段将和这眼神吓到,他只是淡漠的回视一眼,语调波澜不惊:“爱卿以为是什么意思呢。”

      段将和险些将一口白牙咬碎,他握紧手心的玉佩,用力之大连指尖都发白了,极度愤怒之下竟是连伪装都没了。

      段将和此刻只想着立刻反了这皇帝自己做新王,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中计:“你竟敢这样说话,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段氏一族手握十万大军,你不知道你这位置是谁让你坐安稳的么?只要我想,我随时随地都能推翻了你这皇位!”

      钦明帝冷笑一声,将手里的帕子仍在桌子上:“好啊!看来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已经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来人啊,把罪臣拿到大狱听后发落!”

      段将和还想挣扎,可是对上周兰亭平静的目光,他蓦地反应过来,今日这一切都不大对劲。

      左右已经有带刀侍卫靠近了,今日进宫,段将和自然没带武器。他瞧着毫不留情过来的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他用一双仿佛淬了寒冰的眸子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周兰亭脸上,段将和像是忽然被明白了什么,他怒目而视,狠厉质问道:“是你……是你!钦明帝优柔寡断,不会这么快下定决定想出这般狠厉的法子,所以一定是你对不对?”

      周兰亭慢条斯理的咽下最后一口茶,然后才笑抬眼笑眯眯的看着段将和:“这事同我有什么关系?将军莫不是吃酒吃醉了吧。正好叫人带将军下去醒醒酒才是。”

      段将和一把挥开要来抓他的人,毕竟他久战沙场的底子还在,再加上身材魁梧非一般人能及,所以三下两下就把左右两人踹翻在地。

      他这才得空望向坐在高台的那个人:“你们以为我就会束手就擒么?既然已经撕破脸皮,我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话未说完,忽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传来,不多时他额头上就冒出大滴大滴的汗。

      腹中的绞痛一直传递到心口,段将和站立不稳,一下便摔倒在地,周围的人见机立刻蜂拥而上,三下五除二便将人擒获。

      段将和忽然像只虾一般弓起身子,没一会忽然颤抖起来,紧接着“哇”的一口吐出血来。

      段将和的脸色几乎白成了一张纸,他布满血丝的的眼睛凸出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钦明帝的方向,破风箱似的嗓子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你竟在饭菜中下毒……”

      一语未了便一头栽倒在地,眼睛往外翻着,嘴边大片大片乌黑的血冒出来。

      人却已经没了气息。

      周兰亭和煦的看着倒地的人,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细微声音低叹:“将军属实难以对付,自然是需要下毒方能叫人安心啊。”

      钦明帝见段将和确确实实死了之后,才舒心的往后靠了靠,他那身边太监递过来的手帕擦净手指之后,先吩咐宫女太监将满地狼藉处理干净,然后才笑眯眯的对周兰亭道:“太师也累了一天了,接下来的事情朕会处理好,太师先去休息吧。”

      周兰亭温和的点头,告辞之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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