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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剑器近 ...

  •   周兰亭刚到家不久,钦明帝就下了圣旨,说是段将和趁着今日家宴欲图谋不轨行刺皇上,现在已经当庭杖毙,死后从他的衣服里找出了一把匕首。如今这把匕首变成了作证段将和罪过的东西。

      随着圣旨一同下来的,是钦明帝抄家灭九族的命令。

      钦明帝这件事处理的干脆利落,大概也是不想再拖着以免夜长梦多。仅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和段氏较为亲密的族人已经全部被斩首,稍稍沾点关系的重则流放轻则抄家,同时封锁消息,总之一时间段氏人心惶惶,其他百姓则是无比开心。

      处理完盛京的人,下一步就该轮到北覃的了。钦明帝之所以这么雷厉风行的解决掉盛京的这些人,除了担心夜长梦多之外,还有一点就是速战速决,打段氏一个措手不及,叫他们根本没时间向外递信。这样才能稳住北覃那些段氏的人心,不叫他们在关键时刻反水。

      现在代替段将和守在北覃的是他的长子段致贯,段致贯此时还不知道盛京已经变了天。钦明帝暗中派人快马加鞭的先行一步,拿着通行令去军营中解决掉段致贯。

      而谢景明也紧随其后的动身前往北覃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十分顺利了,段致贯不如他爹老练,见到钦明帝派去“慰问”的人也没起疑,使者在北覃住了几日之后,揣度着时间,等谢景明快带军赶到之前,在晚上吃饭时用一碗毒药给段致贯喂了下去,段致贯还没到亥时就断了气息。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谢景明也带军赶到了。

      这时候段氏一族欺上罔下,已经被处决之事才真正放出了消息,叫天下皆知。残留的段氏余孽里,紧要的那些也已经被处理干净。

      顾知谏从太子这儿得知钦明帝已经派谢景明代替段将和时,手里的茶杯被他生生捏碎。

      太子说完话已经出去了,房间里就只剩下顾知谏一个人。

      手里杯子的残片割破了顾知谏的手,血顺着他的手掌滴滴答答的流下来,但是顾知谏浑然不觉。

      挑拨学生这事的确是他劝说太子做的,他一直抱着周兰亭有一半的可能破这个局的想法。如果没破被困死在局中最好,如果破局了,想必段将和也肯定活不久。这时候势必要祭出一个人来代替段将和,顾知谏同样想到了眼下最合适的人选是谢景明,自然也考虑到了,钦明帝不会放心谢景明独自前去。

      他以为周兰亭会一同前往,这也正是他所期望的。可他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周兰亭的心狠。

      他隐匿在阴影里阴冷一笑,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当真是我小看了你,先前你待谢景明与别个不同,我还真以为你放不下他呢。却没想到我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你根本没有心啊,既然没有心,又哪里会有放不下的人。可你既然不在意谢景明,却与他这般亲近,又到底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顾知谏想不出来,谢景明同样想不出来。

      此时谢景明初来乍到,其实还没有摸清楚军营里的大致情况。现在时间紧迫,谢景明片刻不得歇息的时间,先得简单了解一下如今营中情况。

      北覃共驻扎了八万士兵,其中大部分守德县后面。

      德县是北覃最为关键的一个关口,前方是断断续续的长城,背后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这片土地只有德县这一个地势险要的地方可守,往里深入就是再无关卡可以依靠的平缓地方,所以谢景明也必须牢牢守好德县,让磐函人止步在德县外。

      磐函人习惯分散打仗,通常是一人一匹马,单枪匹马的冲锋陷阵。如今天耀的军队依靠德县和德县前面那些零散的长城,倒也能将磐函人挡在德县之外。

      谢景明到了德县之后,自然是先稳定军心。从前段将和在时,虽说做事心狠手辣军规严厉,但好歹也不会亏待了这些士兵,所以这些人过得倒还不错。现在段将和已经获罪被杀,谢景明首先安抚了士兵,告诉他们一切如旧,又废除了几条过于严苛的刑罚。

      因他来时带来了粮草,所以还特地吩咐厨子给大家做了一顿满是肥肉的饭食,这么一番做派下来,士兵果然安安稳稳的交接到他手中。

      磐函人自然也听说了段将和被杀的消息,这几日一直守在德县外,想趁着人心不稳的时候闹出几场大乱子。可谁知新来的这位皇子不仅雷厉风行更是手段了得,不用半日的功夫就已经安顿好了这些士兵,于是磐函首领只好又咬着牙带领军队退回自己的领地。

      往后的几日,磐函人没再惹是生非,谢景明也能抽空更好的整顿一下军队。

      如今德县里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经在这里守了七八年,但是也有一小部分是从卫所里抽调出来守城的。先帝曾给军队划分了军屯,谢景明花了一日的时间看了军队的鱼鳞图册和人口黄册,他在德县中四处走动,丈量土地里数是否属实。

      走到县里最外侧的一户人家时,有一个看起来身强体壮的小伙子正开垦一小片看起来是菜园子的地方,这小伙子脸上有个很独特的痣,看起来就像是一朵缩小的花在他脸上绽放。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坐在空地旁边的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同小伙子说话。

      等谢景明走近了,小伙子才注意到他过来,还没等谢景明主动开口说什么,那小伙子已经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字正腔圆的说:“见过总督!”

      谢景明不过是代行总督之责,倒还从未有人这样正儿八经的叫他。

      谢景明来的时间不长,所以出过军队中有人见过之外,德县的百姓他还没来得及看看。眼前这人知道他是官衔,想必也是军营中的人。

      谢景明问了问才知道果真如此。

      小伙子名叫南无许,今年才十七岁,已经是个伍长了。

      及至谢景明问他在做什么,南无许挠了挠脑袋,脸上露出一个傻笑:“启禀总督,我在帮李大娘开垦菜园子呢。”

      谢景明原以为南无许是老妇人的儿子或亲戚,可是听南无许这话,原来二人并不是亲人。

      大概是看出来了谢景明心里在想什么,南无许有些憨的主动开口说:“我从小没了父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前年大旱,我就随着逃荒的人来到这儿,没想到正好缺人,所以我才参了军,幸得长官提拔,叫我当上了伍长。这里的百姓知道我无父无母之后便常常把我叫到家中吃饭睡觉。我也没什么可以报答的,这几日正好没什么事,所以就帮大爷大娘们做做农活,也不算浪费了我这副魁梧的身板。”

      谢景明听后忍不住笑了笑,他拍拍南无许的宽厚的肩膀,对这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少年人说:“你眼里是个有活的,平常没事可以来我的营帐中帮帮忙,若是立功了还可以给你升官呢。”

      南无许闻言立刻开心的露出一口大白牙,傻乎乎的朝谢景明又行了礼:“多谢总督提携!”

      谢景明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耽搁他做事,自己又接着去丈量土地去了。

      晚上吃过饭后,就和张文元一同坐在院子里谈了谈田地和人口的事。

      张文元喝着北覃特有的烈酒,袒胸露乳的沐浴着白盈盈的月光:“段将和其他的做的或许不行,但在管理军队上还是颇有自己的见地。”

      谢景明喝不惯烈酒,便只拿着茶杯喝茶:“先生想的同我想的一样。依着今日来看,不论是屯田还是士兵的吃住都算是井井有条,县里的粮仓的存粮甚至还够这些人吃半年的,这样即便是哪年出了旱灾,又或是朝廷的粮草没有及时送来,那这里的士兵也不会失了阵脚。”

      张文元赞同的点点头:“你说得对。如今咱们腹地各州各县驻扎卫军的地方做的竟然反倒不如这偏僻的北覃。原本越靠近盛京土地越肥沃,劳力也充足,可是军屯竟好些都荒废了。
      “殿下还不知道,从前你也不曾真正自己经手这些,但既然今日你要担当大任,那老朽也就细细和你讲一讲老朽所知道的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吧。”

      说着又灌了一口酒,咽下之后却没立刻接着说话,似乎在回忆自己的所见所闻,思索自己应该从哪方面说起。

      片刻后,张文元才沉沉的开了口:“既然说起来军屯,那便先详细说说这个吧。军屯一经实施之初还是个无比好用的法子,因为这能叫军队自给自足,而且闲时又能叫那些士兵有事可做,不至于因无所事事而又引出大乱子。
      “有些地方土地实在是贫瘠,又或者是因为人手不够而入不敷出时,上面就会用‘盐引’来鼓动那些商贩在边疆开垦田地,再用所种的谷物换取买盐的权力。这样下来,户部一年来甚至不必拨给军队银子。”

      又沉默片刻,张文元才接着说:“可是后来大部分军屯日渐松弛——尤其是越靠近腹地越松垮,到现在已经是名不副实,这就导致了户部需要拨款——也就是百姓的赋税越来越重。这是其一。”

      谢景明没说话,这些事在盛京这么些年他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只不过是没办法改变罢了。

      张文元晃了晃脑袋,又说:“第二点,老朽觉得不好的地方便是如今募兵太过于随意自由。

      “军有军籍,一旦为军,那便世世代代为军,可是兵却不同。只要有钱,任何人都能随便招募私兵,仅仅据我所知的私兵,就有崇州和儋州两处私兵较多的地方。这就已经为朝堂将来的动荡埋下了隐患。

      “因为前朝太子带兵谋反的乌龙事件叫现今的圣上疑心,所以如今咱们朝廷重文轻武,用文臣来克制武臣,这是出于防止像段将和这样的跋扈擅权的武将出现。你不知道,那些兵官到兵部领敕旨时,需得长跪才算是‘懂规矩’。

      “近些年四处的蛮子瞅着时机蠢蠢欲动,原本军队长官是由朝廷派遣,打一次仗换一个首领,可守因为外患频繁,所以派遣到边塞的军官逐渐固定下来,就像是段将和,驻扎在这里已经有十几年之久,自然就积累了自己的威望盛名。

      “皇上想军无常帅,为的就是防止有人拥兵自重,可是却又只注重细枝末节,不再在意这个,所以如今反倒真养出来了段将和之流。”

      “这第三点,就是卫军如今也过得艰难。上面发的饷银被克扣,不仅如此,还要纳月钱。有的卫兵被派给私人使用,吃穿用度也只给差的,有时候还需要自己花钱补贴。

      “自己如此,更别说家人了,古人说‘有恒产者有恒心’,这些卫兵既没有田地,家人又过不好,所以有些卫兵自然会不堪重负,往往改换籍贯偷偷潜逃。

      “卫兵潜逃之后,上头的军官领了所逃者的饷银,同时又向逃亡之人索要‘费用’……卫军官吏赚的盆满钵满,可是卫所日益亏空,百姓的负担也越来越重。”

      谢景明的声音有些哑:“父皇年纪大了,最近做事愈发……咳,有些话也不好说,反正你我二人心中明白就好。皇祖母虽说摄政,但是如今在意的唯有叫六弟取代太子坐上皇位而已,那些达官贵人更不必说,全都一心想着自己的利益好处,没人在意这些烂摊子。如今国库空虚,再耗下去,就是外头没人来打,自己就先倒下了。”

      张文元闻言抬头看了看谢景明,将空酒壶随手扔在面前的石头桌子上,忽然问谢景明:“景明,先生问你一句话,你照实回答我。”

      谢景明一听话中有内情的样子,再加上张文元头难得会这么严肃,于是也坐正了身子,认真的回答:“先生但说无妨。”

      张文元于是就问:“你实话告诉先生,你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将这些糟粕腌臜事情给料理干净?”

      谢景明想不也想就脱口而出:“这是自然。先生这么问,是有什么法子么?”

      张文元一字一顿的说:“眼下最好、最能实现这些的法子只有一个。那便是由你代替太子坐上皇位。
      “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太子和六皇子为了皇位都做出恭敬贤良的样子来给世人看,但他们即位后会如何这是谁都说不清的,与其期待祈祷别人来达到自己的期望,不如就自己亲自来做。
      “景明,你问我有什么法子,我的法子就是由你亲自坐上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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