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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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淮辰那张脸，实在太具欺骗性。倘若他一直不开口，贺轩便真要以为他是九重天宫上的仙女，下凡渡劫来了。
等他真正同自己打了招呼后，贺轩才陡然回过神，他的发束、衣装，分明都是男子样式，身形、音色亦是男子。
看着，竟和许桓景无二。
巧手美人是个男人。
还与那老板修了秦晋之好。
精明如贺轩，也沉默了近半刻钟，才消化掉这些突然的冲击。
桌上摆着一碟红月，一碟玉莲，还有一壶清香扑鼻的温茶。
幸好这两盘糕点对他吸引力够大，又灌下一杯茶后，他终于恢复正常神色，与他们开始了进一步交流。
“……小安？我可以这么叫你吧？”贺轩讪讪道。总觉得喊他美人儿，怪轻浮的。
“当然可以。”安淮辰认下这个新称呼，爽快应道，“你是头一个这么正经喊我的人。”
“怎么听你一说，感觉西市全都不正经似的……”贺轩心里直咕哝。
踌躇半晌，又揣摩了片刻许桓景的表情，他才再次向安淮辰问道：“淮州安氏，安燮老爷子，是你什么人？”
许桓景面色未改，安淮辰瞥了贺轩一眼，浅淡答道：“是我外祖。”
“啊？可安家的女儿不是嫁去了……”
话音还未落，对面那人便悠然朝他看来。未言只字，所有神态却都凝在了那双不似凡人的魅惑瞳孔里。
威严，压迫，高不可攀。
逼得贺轩再不敢往下说。
不过一刹，美人便收了锐气，嘴角噙笑继续把玩着一盏空杯。贺轩呼吸骤松，竟不自觉憋出了一身冷汗。
打着安氏名号的店面，淮州亦或外地，各处都有，随着安老爷子姓的徒弟也不在少数。
最初他只以为，许老板家的这位安美人，充其量是其中一户人家的大小姐，又恰巧习得安燮真传罢了。可如今一见安淮辰本人，再听得安燮是他外祖，贺轩便骤觉事实非他所想那么简单。
如果真是那位，这确实是他该有的容姿和气场。但他为什么会在南渊，在洛平，甘心蜗居，甚至不知是嫁了还是娶了一名男子，而对方似乎尚未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桩桩件件，都让贺轩一个头作两个大。
天人交战许久，他终于狠了狠心，不再纠结安淮辰的身家背景。反正他今日前来，重点也不在此。
“难怪它俩给我的感觉如此熟悉。”贺轩很快调整好状态，正色说道，语气亦似难掩崇敬。
“安氏茶点遍布各地，贺大哥竟能尝出本家的味道，天资着实出众。”倒是许桓景浅笑接了话，“那为何你家店铺会开不下去？”
他还记得贺轩之前说开过糕点铺一事。
有这等天赋，在洛平脱颖而出岂不易如反掌？哪还轮得到念景一个小铺子捡了这便宜。
“我也很苦恼。”贺轩抓了抓脑门，懊恼之色顿起。直到他挑起一勺红月咽了后，情绪才稍作平复，从头说起，“多年前我曾去过淮州，有幸品得安老爷子亲手制作的点心，老爷子心善，像你说的，见我有天赋还指点了我一阵子。”
“后来，因家中琐事甚多，我便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等我再想去淮州看望他老人家时，却发现安氏已经……没落了。”
说到一半，贺轩小心瞧了瞧安淮辰，见他并无不快之意，接着又道，“再后来，我就想在洛平开家店。”
“我总想着还能尽自己一份绵力，把安老爷子的手艺传承下去。结果呢，光长了张会吃的嘴，做也做不出来，想教给别人吧，说也说不明白，铺子开了不到十天，就关门了！”
“咳……”
一口热茶呛在安淮辰的喉间，许桓景为他顺好气后，才听得他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贺大哥的好意，我替外祖接下了。”
“可安氏凋零是必然，你又何必非要追求与外祖的口味绝对一致？恕我直言，我和我母亲都不一定能完全做到。”
贺轩不语。
短暂静默后，他才叹道：“我只是不愿他被人忘记。”
安氏没落，归根究底，症结正是安淮辰。饶是贺轩再不想关注他身世，心下仍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显赫了数十年的名门，只因这一位金贵的外孙遭遇亲兄弟戕害，生死不明，才导致其母与其外祖受到刺激先后离世。
家主一去，安氏猝然衰败，而原先三分淮州的局面眨眼溃散，自此也仅剩另两家老字号在竞争。
若非他偶然来一趟西市，都不知安家尚有后人在，更别说找寻安淮辰已久的本姓一族。大海捞针也不过尔尔。
“所以，贺大哥今天走这一趟，是何用意？”
许桓景已猜到贺轩的来意，却佯装不觉，只等他自己提出来。
贺轩下意识想征求安淮辰的意见，可谁知他与贺轩视线相撞仅仅一瞬，便迅速扯过许桓景宽大的衣袖蒙住脸，恰是一副闭目塞听之姿。
就差没跟贺轩明说——
“你别问我，我听老板的。”
行，他懂了。
这位大少爷用以示人的柔媚娇弱，多半都是装的。不这样怎么哄得许老板这般宠他？如此心机，又如何能安心在下……
贺轩干脆无视了安淮辰，转而热络与许桓景攀谈上了：“许老板，听说令堂也是淮州人，可也有师承哪位名家？”
“并未。”许桓景摇头，“家母只开了间寻常小店，而且嫁来洛平之后，就再未回过淮州。”
“那你才叫天赋异禀啊？”贺轩惊诧，“跟着母亲所学，还能青出于蓝胜于蓝，怪不得你这儿生意这么好。”
“贺大哥过誉了。”
年轻老板身披黛色轻裘，谈吐温雅容态和煦。
不因身世悲怨，不因才能骄纵，叫人看了，无一不想发自肺腑夸一句公子端方。
而另一位，方才脸还埋在衣袖里，眼下便侧了身去，枕在臂弯。歇声后，他收去满身崇贵艳朗，垂眉敛眸，仿佛天地间只余一人的身影在他眼底。
世事如浮云，万物皆可抛。
两人覆手交叠，亦端端置于贺轩眼前。
他俩衣着尚且还算轻便，都不像是特别怕冷的。可贺轩自打见安淮辰第一面起，他就抓着手炉不放，现下还捂上许桓景的手，又不时从左换到右，似乎并不想让这双手感受到半点凉意，只想竭尽他所能来温暖许桓景。
这红月，委实不圆满。
远不如两人万分之一圆满。
贺轩一声不吭吃完红月，再开口，便直入主题：“你们想不想去城中开店？”
果然。
趴着的人依然趴着，坐着的人，不搭腔，在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贺轩接着说：“你们若打算开店的话，我可以帮忙。虽然我手艺不怎么样，但家中经商，不才有几个臭钱……”
说到这，他还有些惭愧地挠了挠头，但很快又往下说，“钱财、人脉，你们都不必担心，我就想出份力。至少，令堂和安老爷子的技艺都不能荒废，能在洛平发扬下去，不是件好事吗？”
他知道安淮辰也听见了，但贺轩不准备把话头转向他。
只要能说动许桓景，他一定会同意。
“我相信你们能做到。”贺轩趁热打铁，“洛平的糕点铺就这几家，我说难听点，就念景现在这阵势，它们坚持不了多久也都要倒闭，何不借此机会把这些师傅、伙计一并收编，作为你们成家的基石？”
“淮州已无安氏，尚还有莫氏和柳氏。就算不和他们争，你们在洛平也能有一隅天地。再之后，别说洛平人不用千里迢迢奔去淮州，兴许还能吸引不少的外地人来洛平，太守亦会乐见其成。
“洛平许氏，这个名号，你不心动吗？”
贺轩是生意人，生意场和人心都被他玩得透彻。
他不说洛平安氏，是因为他十分清楚安淮辰并不姓安，不想重振安氏，更不想回家。他待在西市，为的根本就是许桓景。
至于许桓景，恐怕能让他动心的，也并非那句帮他母亲和安淮辰外祖传承的话。故人已逝，这店若是能开，只会实打实属于这两个人。
那一位死缠烂打都要跟着许桓景，许桓景心里有他，自然不可能希望两人过得不好。
洛平许氏，以许桓景的名义，成就两人的家。
蜷在掌心下的手指动了动。
仍在趴着的那人，目光稍稍上移，就瞧见了一双柔和坚定的眼睛。忽而一眨，便从长睫缝隙里漏出澹澹波光，扑簌着落在他脸上，惹得他心间发痒。
覆盖着许桓景的那双手，又攥得更紧了些。
“你有什么条件？”许桓景反问道。
看他似是有所动摇，贺轩也放松了些。谈条件很正常，能谈才说明有机会。
“我是个俗人，能让我家多赚些钱的事，我都愿意去尝试。”贺轩不多掩饰，说得直接，“我替你们投资，让我挂个名就成。日后若是盈利，咱们三七分，二八也行，都可以谈。倘若亏损，我也认了，最坏不过关门大吉，咱们一拍两散，陌路两边。”
“但我有这个信心，你们能成功开下去，更不会走到和我撕破脸的那一步。”
贺轩把目的和要求摊开来讲了个遍，选择权几乎全在许桓景手上。没有逼迫，没有威胁，就连可能会闹到对簿公堂的后果也尽力规避掉了。
怎么看，都是一个完美的东家。
而这东家还是个嘴馋的。
许老板还未答复，他又续上话：“最关键的是，以后我就能免费吃到小安做的点心啊！”
贺轩神色颇为激动，甚而许诺今后每逢清明冬至，家中祭祖时还要向安老爷子也聊表一番心意。那架势，仿佛他才是安燮亲外孙似的。
“合着你在这儿等我呢？”安淮辰噌的一下坐起身，惊悚地看着他，“吃点心不给钱就算了，还想当我便宜大哥？”
不愧是生意人，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响得他千里之外的二弟都要听见了。
“啊？我都没往那方面想……”
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的贺轩，忽然记起这人的背景，惊得他浑身乍冒虚汗。他何德何能，敢认安淮辰当小弟啊！
可这恶念忽向胆边生，贺轩便有了些想逗他的恶趣味，摆出一副沉稳兄长的姿态，握着安淮辰的手诚恳道：“若我有这个荣幸，替安老爷子照顾他的后人，你喊我一声大哥也不是不行……”
“不行，我只能有许桓景一个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