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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画像风波 ...

  •   惜云麝心中咯噔一声,好奇心拔到顶峰,迅速拨开人群,往里看去,霎时觉得脸红心跳,一股热流冲上双颊。

      院子中央立了一把三人躺椅,桐翡斜躺在上面搔首弄姿,好不妖娆。她对面几米远的地方,架起一面画板,地上散落各式画笔,一名身着修长白衣的画师正坐在画板后,凝神端详桐翡,手落,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渐成的圆润脸庞。

      桐翡身穿一套湛绿绸裙,搭一条金黄色兔毛棉马甲,化了比往日更为浓艳的妆容,斜卧榻上,小腿微曲,一手托腮,鲜艳的豆蔻小指抵在唇下,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整个人仿佛被晨光镀上一层华光,令人挪不开眼。

      桐翡眼光一瞟,看见刚挤进来的惜云麝,微微挪动身子,整了整造型,笑得更加妩媚了。

      惜云麝起先惊讶不已,等看清桐翡那副天下唯我独美的样子,眉峰一拧,神情骤变,瞬间黑下脸来。

      桐翡一边凝视画师方向,一面不忘和围观的人调侃:

      “下一个谁上?春樱,你这套衣服好看,画起来肯定美,赶紧去收拾收拾,发髻太老气,散下来。”

      “画师啊,我的手臂好像又粗了,能不能画细一点,好纤细的那种。”

      “唉。应该下午来画的,这件马甲总感觉土了一点,还是里面这件耀眼,你们说是吗?”

      张妈挤在最前面,道:“夫人怎么穿都好看,这件黄的也就穿你身上最称,搁别人身上,那才叫土呢!”

      众人跟着张妈纷纷称是。前排的那些小丫鬟们,包括林浅俏带来的几个小姑娘,趁林浅俏还在睡觉,听说有热闹看,忙不迭跑来,一看就挪不开眼。心道夫人好美,又觉得自己上去也不差,你掐一把,我推一下,搂搂抱抱,嘻嘻耳语。

      有人忽然道:“二夫人来了。”

      满场的躁动从那人身旁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平静下去,很快恢复了鸦雀无声。

      惜云麝往前迈了一步,跨出人群,冷笑一声:“夫人院里很热闹啊。”

      桐翡用闲着的那只手招呼她:“快来,快来,给你也画一张。”

      惜云麝柳眉一挑:“不知这位画师哪里请的,我是否能画得起。”

      桐翡奇道:“‘柳云间’的头牌画师汪师傅,你竟然不知道?他在我们烟州号称‘点金石’,你居然没听过?”

      惜云麝微微一震,脸色更加难看,冷冷道:“‘点金石’你也请来了,敢问这一幅画要多少钱?你有钱付吗?”

      桐翡托着腮咯咯笑道:“那当然有了。”

      惜云麝道:“你每月五两银子,到月底也花得七七八八,还要我来接济。据我所知,这位画师一张画就要十两银子往上,夫人哪来的钱付?”

      她说这话看似一点情面不留,桐翡听了,望望众人,轻咳一声,讪笑道:“我……分期付款,每月五两,两个月就还清了。”

      周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钱还能这么花?!

      一个小伙子声音虽轻但浑厚,很清晰地传进桐翡的耳朵:“好主意啊。我媳妇看上一件羊皮毡,想了很久了,明天我再去谈谈,先付十钱。”

      一个声音铃铛似的小姑娘“切”道:“穿成这样,人家才不会赊给你呢。”

      那小伙子立刻道:“那我让夫人帮我作保!”

      桐翡仰头看了看说话的方向,果然见一个壮实敦厚的小伙子满面神采地比划着,佯作斥道:“我说那谁,你打得一手好算盘。我给你作保,回头你跑了,还得把我拉下水,一个月例银都不够填的。”

      立刻响起一片笑声。桐翡与府里的人早就相熟了,大家都知道大夫人喜欢说笑,就怕没人陪她说话,胆子大些的便奉承着闲扯,东拉一句西拉一句,画师的画便画完了。

      那画师把画纸从白板上抽下来,走上前递给桐翡,桐翡早等不及了,不顾脚上的疼痛跳起来接,一看那副画,瞪大眼嘶嘶吸气,心道:“乖乖。我以为古代的画家顶多就是素描水平,没想到画得这么传神。果然是烟州头牌。”

      她道:“我的娘啊!这画绝了!!!”

      把画反过来张开,走近转一圈亮相给众人看,立刻引来一片啧啧声,有人由衷赞叹道:“这画!这画!简直像真人走下来啊!”

      “可不!飘起来的头发丝都能看见。”

      “还是夫人天生丽质,画在纸上还是大美人!”

      转到惜云麝眼前,惜云麝只淡淡看了眼,道:“还行吧。”

      桐翡嘻嘻一笑,把纸反过来,又细细欣赏了一番,点头道:“嗯。我很满意。画师,你今日留在府上吃饭。待我先把这幅画裱起来,以后就挂在门楣上。”

      她一向是个急性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没过一会儿,便差人把那副自画像装裱在一张白底素纹画框中,挂在里院正中的门楣上。

      有人来访,只要跨进大门,一抬头,先看见那副画,眼神不好的,恐怕要吓尿,以为夫人吊梁上去了。

      桐翡却不以为意,心情大好,张罗那群小丫头们再来画。谁知人家个个摇头摆手。桐翡道:“怕什么,我请客,你们随便画就行。”

      被惜云麝一嚷,哪个不知她兜里的银子比脸干净,自己都分期付款了,还请别人来画。再者谁又有胆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躺在那张椅子上任人盯着看。

      邀请了一圈,无人接茬,桐翡没趣得很,客客气气送走了画师,叫上小玉王喜几个人打了两圈牌,直到午饭前才消停下来。

      晚间,秋异行忙碌了一日,与夭绍并排进门。他还宿在书房,想起一本图谱落在卧房,故回来取。

      一推开院门,两人眼神骤缩,夭绍右手青筋暴起,按在剑柄上,左手护在秋异行胸前,喝道:“何人!”

      无人应答。

      光线昏暗,两人眯眼去看,这才发现上方那位袅袅斜卧,笑眼迷离的人是个假人,竟是知府夫人桐翡!

      “……”

      秋异行尴尬地收回眼睛,轻咳一声,道:“还是回书房吧。”

      夭绍答应得比往日迟钝了些,将剑柄缓缓插回,道:“大人的图谱不看了吗?”

      秋异行道:“……不看了。”

      这一晚,桐翡想着房梁上那张画,喜不自胜,甜滋滋地进入梦乡,忽然见秋异行推门进来。

      秋异行怀中抱着她那副美女卧榻图,走近床前,放下那张画,凝视着桐翡的脸庞,盯了半天,眼神暧昧至极,热烈至极
      道:“我才发现,你,好美……”

      桐翡穿着单衣,就势翻了个滚,滚进秋异行怀中,两人胸腔相拥,眼神对望。桐翡灼热道:“哪里美?”

      秋异行注视着桐翡的嘴唇,喉头上下滚动,道:“这里。”

      桐翡在秋异行怀中蹬腿撒娇:“那是哪里?”

      秋异行脸颊微红,眼底血丝漾起,盯着那张湿润的仿佛樱花盛开的嘴唇,不由俯下身子,头渐渐低下,越来越近……

      “夫人!夫人!你起了吗?”

      桐翡双眼紧闭、嘴唇微撅,脑海中一片粉色朦胧。

      “夫人!夫人!出事了!”

      门外的喊声更大了,终于将桐翡的意识叫醒。她抖一抖眼皮,头微微颤动,睁开了双眼。

      是张妈的声音,开始拍门了:“夫人啊,你快出来看看吧!”

      桐翡来不及回忆梦中的甜蜜,一掀被子跳起,赤着脚奔到院中。一开门,只见院子里已经站了十几个人,面向她,齐齐仰头眺望,见桐翡出来,神情慌乱,纷纷往两旁退避。

      桐翡纳闷不已,走到院子中央,顺着众人的视线往上看去,只看了一眼,立刻觉得浑身血液呼呼搅动,头皮要被奔涌的血流掀开一般!

      昨日刚刚画好裱起来的自画像,不知何时,被人“篡改”了!

      能看得出,画还是那张画,依旧是美人斜卧,长腿□□,款款动人。可脸上却已经惨不忍睹。原本饱满圆润的脸部被大大小小填了一脸的麻子!

      鼻孔上圈了两个墨汁填充的实心圆点,立刻变成两只朝天大鼻。更可气的,那双妩媚动人的眼睛被向上填了两笔,变成戾气十足的吊梢眼,而眼窝下,又用细细的笔尖点了无数个老年雀斑!

      桐翡感觉后脑勺被人砸了似的,嗡嗡直响,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住怒气,沉声道:“摘下来。”

      昨日用来挂画的那把梯子就立在旁边,王喜立刻搬来,爬上去,将画摘下来。

      桐翡接过画像,画中的老妪正对着她讪笑。桐翡双手微微发抖,看了半天,痛心疾首,终于忍不住了,仰天咆哮道:“谁他妈干的?!!!”

      院中的人都吓得一哆嗦,桐翡咬牙切齿:“一炷香后,府中所有人在这儿集合!”

      张妈小玉等瞬间如野兽散,奔出去喊人。王喜一出大门,拐了个弯,直奔书房去通知秋异行。

      一炷香后,除了秋异行,秋府上下六十余口人尽数站在桐翡院中。

      桐翡站在正中,身边立着那副画像,神色冷峻,负手面向众人。惜云麝和秋涛夫妇站在靠上位置,一脸阴晦,闭口不言。其他人则按男女分成两个阵营,分站两头。

      凡是进门的人,起先还唠着嗑,心道东家又有什么好事,看见那副被丑化过的画像,吓得不轻,想起昨日夫人如何珍爱那副画的,立刻知道事态不小,纷纷缩头噤声。

      桐翡往门口张望一下,道:“林浅俏呢?”

      惜云麝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冷冷道:“林姑娘是京城的贵客,难不成你怀疑人家污了你的画?”

      桐翡道:“未尝不可。”

      大门上趴着十几个来看热闹的小厮和婢女,都是林浅俏带来的。听着有事又来凑热闹,看院中的架势又不敢进去。青萍一听桐翡好像在怀疑她家主子,叉腰怒道:“无凭无据,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小姐何等尊贵,能干出这么掉价的事,简直搞笑!”

      桐翡也不生气,站在院中遥遥相问:“那你到是喊她来啊?”

      青萍跺脚道:“夫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才几点,太阳还没到中天,我们小姐哪天这么早起过?”

      桐翡道:“她几时睡的?”

      青萍脱口而出:“丑时。”

      丑时……这个点全府上下,除了林浅俏的寝院,其他院子应该都睡了。以林浅俏的性子,说不定白天没赶上,听其他人回去一讲,来了兴致,夜间来探,顺带来个恶作剧,又有什么不可能?

      桐翡正想着,见秋异行带着夭绍,后面跟着王喜,三人匆匆踏进院中。

      桐翡忽然忆起昨晚做的梦,秋异行朦胧炙热的眼神和双唇,心旌荡漾,脸色一红,垂下眼眸。

      秋异行越过众人,径直走向桐翡,端详两眼,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桐翡忙一手捂脸:“我……有点热。”

      秋异行轻声道:“你这个病,还是应该早点去看才是。”

      桐翡:“……”

      大直男鉴定无误。

      每次她脸一红心一跳,就说她体质偏热,要中药调理……

      桐翡真想告诉他,这病谁来都没用,还得你医啊!

      秋异行扫了一眼立在柱前的画像,面色微微凝肃,须臾,转向众人道:“此事事关重大,夫人召集大家,只是为查明真相。你们有问必答即可。”

      桐翡原本害怕秋异行怪她兴师动众,略微担忧,谁知他如此“深明大义”,松了一口气,一股委屈之情立刻涌上心头。

      桐翡哀怨地看了看秋异行,秋异行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桐翡瞅准机会,立刻抛了个媚眼过去,惹得秋异行一怔。

      得手了。桐翡心情舒缓不少,面向众人,恢复一脸严厉,冷声道:“在我们秋府,有任何意见都可以明说。我不是小气的人。可如果想背后搞小动作,那就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了!”

      现场鸦雀无声。桐翡道:“我希望有人站出来,承认是谁做的,只要你有合适的理由,是我待人不周,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今日秋大人在场,我决不食言。”

      她扫了一眼众人,无人应答,几乎都垂下头,眼珠私下乱看。

      “如果有人能够站出来,提供线索,我不仅重金酬谢,还要保你在府里平安无虞,谁都欺负不到头上。”

      一番话说下来,希望还是破灭了。院中男男女女的头压得更低,反倒好像人人都成了嫌疑犯似的。惜云麝嘴角微勾,满面讥讽:“夫人怎么就这么确定是自己人干的呢?万一是外面的人,岂不让大家太寒心了。”

      桐翡扬声道:“不急。先从里面查。”

      她负手在众人面前踱了几步,目光冷电一般嗖嗖扫过,观察他们的脸色是否有异。须臾,桐翡笑了。

      她道:“既然大家都不知道,我只好一个一个细细来看了。”

      “所有人,站成两排,伸出双手,手心朝上。放心,我不会体罚你们的。”

      人群又按她的要求,站成两个横排,都伸出双手,手心朝上。桐翡走上前去,一个个观察一遍。

      走到第二排靠左的位置,忽听桐翡大声道:“胡先生,你的衣袖上好多墨汁啊!”

      秋异行等人齐齐往那里观望,只见账房的胡先生站在桐翡对面,举起衣袖,果然在袖摆看见一圈墨点,他面色镇定,扯了个笑脸,解释道:“夫人,我天天在账房做账,沾上墨汁,是很正常的事。”

      胡先生年纪轻轻,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看上去很是斯文腼腆,一解释,连鼻尖都红了。桐翡道:“写个字能把袖子沾成这样,未免太夸张了。难道你每天的袖子都是这样?你的衣服谁来洗?”

      胡先生道:“当,当然是我自己洗。”

      桐翡道:“看见那副画了吗?”

      胡先生咽了咽口水,点点头。桐翡道:“笔法怎么样?”

      胡先生一仰头:“啊?”

      桐翡:“我说,这画像上点墨的痕迹,粗细有度,要么刚劲有力,要么轻点无影,不是常用墨笔的人,哪有这么熟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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