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火阑珊之间》叶知寒

26、第26章

　　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终于回归到风平浪静了。
　　我很想享受这样的时光。对于我们这种无欲无求的普通人来说，没有事情就是最大的幸福。
　　杨云涛偶尔会给我信息，因为我不怎么接他的电话了。他问我到底哪里得罪我了，我回复他哪里也没有。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最脆弱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莫名其妙消耗掉，就像是火柴上的磷粉一般，很容易就被点燃而消耗殆尽。
　　在我满了28岁后的一周，某个周末我一个人去逛商场。
　　很久没有一个人逛商场了，我十分惬意的走在商场里。大概是经济不景气，逛商场的也没多少人。
　　几乎都是拖家带口的父母带着小孩在商场里面玩。
　　商场外面的空地上，正在进行一场露天音乐会，不知名的乐队翻唱着知名的歌曲。
　　临近傍晚，我找了个人比较多的拉面馆解决晚饭。
　　人比较多，说明这家拉面馆的味道还可以。我单纯是这么理解的。
　　在前台选定了拉面之后，扫码付款。我拿着店家给的序号牌，找了一张空着的座位坐下。
　　坐下后，我自顾自的玩着手机，等待着我的豚骨牛肉拉面端到我面前。
　　正在玩手机的时候，我耳朵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你还有多久？我等了两个多小时了，肚子都饿扁了，我先胡乱吃一顿，等你工作结束了再吃宵夜。”
　　这声音是王悦。
　　我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却见王悦坐在我身后，好巧不巧，我们俩竟然背靠背的坐着。
　　只听王悦继续说：“陈芳菲，你明知道你要加班，就敢约我出来啊。灭绝师太在加班，那是应该的。她那么喜欢工作，加班加死她都是活该。如果不是你操作顺利，我们哪有这么爽的日子。”
　　听到这句话，我浑身一震，像是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原来李静李科长是被她们两个做局操作走的。
　　我想起半年前，李科长被抽调的前一周，我在车上看到平日里根本就不怎么在一起的她们竟然一起逛街。
　　那时候应该就是在谋划这件事情了吧。
　　我赶紧把头低了下去，以免王悦发现我。听了别人的秘密，就成为别人秘密的奴隶，我可不想当这种奴隶。
　　我打开随身挎包，想把包里面的鸭舌帽拿出来带上，却发现包里什么都没有。
　　我这才想起，鸭舌帽在另一个包里面。
　　“25号。”店面小哥在人潮拥挤的店里喊着号码，见没有人答应，他多喊了几次。
　　我并没有回答，而是把桌面上的号码举起来，向小哥挥舞几下。
　　小哥看到了我的号码，端着面走过来放在了桌面上。
　　“喊到号回答一声，人太多不一定看得见。”
　　小哥很不客气的提醒我。大概是拉面店生意很好，他并不介意服务态度，也不介意这种服务态度会让店面少一个客人。
　　“乔琳？！”
　　完了，果然被发现了，早知道就不吃了。
　　可能是小哥抱怨的语气，让王悦转过身来看热闹，终于看到了我。
　　“真是太巧了。”王悦看着颇有些尴尬的我，“你一个人逛街？”
　　“是的，我来买点东西。”
　　“你买的什么东西？”王悦眼睛朝我不住打量。
　　我心想，她不会是认为我在跟踪她吧。“就随便逛逛。”
　　“正好，我们一起啊。反正我等的人还没来。”
　　“不了，你慢慢逛吧，我可能吃了饭还有点别的事情，我准备先回去了。”
　　王悦脸上堆笑，“你是不是听见我刚才打电话了？”
　　尴尬！无比尴尬的空气在我和她之间蔓延开来。
　　有些事情不用挑明，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有些事情不说，就是人际关系之间最大的礼貌。
　　王悦应该是故意把事情挑明了，免得以后事情泄露之后，有麻烦的会是她。
　　这个时候，我使用的防守策略就是绝不承认。一旦承认了，就被拖下水了，就脱不了干系了。
　　“什么打电话？我刚坐下来。”
　　王悦微笑着，“是吗？你快吃面吧。一会儿吃了面我们聊聊。”
　　我内心泛起一阵苦水，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我真的不想知道你和陈芳菲之间的秘密。看起来她很不相信，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早知道今天会这样，我就应该在家躺在沙发上看一天的电视。
　　吃拉面的时候，我感觉味蕾都被绑架了，根本就尝不出任何味道来。
　　吃完了面，王悦拉和我在商场里散步。
　　王悦毫不避讳，“李静那老妖婆是陈芳菲借力弄走的。是我给陈芳菲出的主意，我们原本只是想试试，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我心说，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们这些秘密。我只想当一个什么都不想知道的咸鱼。
　　既然她这么主动，那我也只好不客气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不如知道得更多。
　　“如果李科长不走怎么办？”
　　“当时亚运会筹备整缺人，全市各个部门都在抽调人。陈芳菲在市委办，恰好是负责抽调人这件事情的，于是她向领导报备之后，就把老妖婆的名字列了进去，并且向领导隆重推荐。抽调这件事情形成正式文件了，就不会有人说不。”
　　“李科长可不是一般人啊。”
　　“当时我们也很担心她不去。芳菲被老妖婆折磨惨了，心里有怨气，想着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成，让老妖婆也尝尝苦头，所以憋着一股劲呢。老妖婆是个十分想要往上走的人，哪里有机会，她就会往哪里钻。那时候张局马上要走了，新领导一来，她不一定会得势。而且这个事情其实是好事，张局一定要帮她的。芳菲说了，只要能让她走，不在单位祸害人，去哪里都无所谓。”
　　“她果然走了。”
　　“是的，一个想要吃糖的人，看见了糖是一定会吃下去的。”
　　“你们真是太可以了。”
　　“她走了对大家都是好事。现在的工作环境轻松地可不只是一两点，强哥多宽容，我们参加了好几次社会求助的工作了。”
　　“亚运会完了她回来怎么办？”
　　“她大概率回不来了。”
　　“你这么肯定？”
　　“她已经在办理调动了。”
　　“调到哪里？”
　　“妇联之类的吧。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肯定是不会回来了。”
　　我再看王悦，气色确实比以前要好的多了。

　　晚上，我换好睡衣，正在玩手机，杨云涛电话打了过来。
　　我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滑动接听。
　　“喂，你在家没？”
　　“没在家。”
　　“我知道你在家，别耍脾气了，快下来，我在你楼下。”
　　“干什么？我都睡了。”
　　“这才是十点二十，你还没睡，我知道你的作息时间。赶快下来！”杨云涛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
　　“好吧好吧，干嘛呀，三更半夜的……”
　　我抱怨着挂断了电话，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外套穿在身上，慢悠悠的出门下楼。
　　楼下灯光昏暗，小区为了省电，只开了地灯，没有开路灯。
　　杨云涛站在一片绿荫形成的阴影中，两只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有些明亮。
　　他见我走出楼栋，立即迎了上来。
　　我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干嘛？”
　　“我才下班。”
　　杨云涛一股酒气，浑身酒味，整个人看起来还比较清醒。
　　“你喝了酒就回家休息，干嘛跑我这里来刷存在感。”
　　“没喝酒没喝酒，就是跟我爸陪几个客户。走吧，陪我走走。”
　　“你没事吧，三个半夜的把我拉下来跟你压马路。我要回家睡觉了。”
　　我转身要走，杨云涛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散散步，散散步，你就当陪我散酒气啊。帮帮忙啊。”
　　“帮你妹的忙。”
　　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并没有再往前一步，而是主动站到了杨云涛旁边。
　　“走吧。”
　　我们两人并排着往小区外面走去，脚步十分缓慢。
　　出了小区，沿着人行道往社区周围走去。
　　人行道边，夜市活跃，无数的店面敞亮着大灯，串串、火锅、烧卤、小吃、炒菜、面条等等，琳琅满目。
　　我们在散发着一阵阵香气和烟火气的人行道上散步，没有交谈一句话。
　　“我准备回去帮我爸的忙了，而且是全职的那种。”
　　“恭喜恭喜，杨总，你即将成为你们家族企业的接班人。”
　　“哎，我很不想回去。没办法，王佳琪这件事情让我爸很恼火。他觉得是我在外面拈花惹草，让我必须回去认真工作。我哪里有拈花惹草的，我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都怪你！”
　　我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我身上怪，“怪我？怪我什么？”
　　“就是怪你，你没给我爸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
　　“解释我不是拈花惹草的人。”
　　“我为什么要给你爸解释这些？”
　　“我爸就相信你，觉得你是个独立坚强，很有想法的女生。”
　　“……”
　　“真的，这是我爸的原话，‘独立坚强，很有想法’。”
　　“我谢谢你爸，谢谢杨叔叔。你爸为什么要讨论我，然后给我这么一个大一个帽子。”
　　杨云涛保持了沉默，直到我们往前走了五米的距离，然后他这才开口。
　　“我们家经常提起你。”
　　我正想沿着他的思维逻辑往前，顺势问出“你们家为什么经常提起我”这个问题，但话到嘴边，我立即刹车了。
　　再问下去就非常的不友好了，甚至会问出一些尴尬的事情来。
　　要是以前的话，我会非常没心没肺的各种调侃，但现在不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会了，可能是内息某些情感发生了变化吧。
　　当一段关系由纯真变得暧昧之后，两人之间说出的话都会被对方读出别的意思来。
　　我不想读出他话里的意思，也不想他读出我话里的意思。
　　我在有意识地避开话里面的陷阱。
　　“你回去当接班人，你的小厨怎么办？”
　　见我换了个换题，杨云涛也不好再接着往下说，只好跟着我的话题来。
　　“我准备请一个职业经理人来运营。我自己管大方向就可以了，其他的就交给他们做。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融资，不上市，不开分店，只做精品小店。”
　　“你这可不是一个要求，你是四个要求。你看啊，不融资，不上市，不开分店，做精品小店。”
　　我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他提出的要求，“你这要求确实有点多，可能没哪个职业经理人愿意干。”
　　“没事，我找有想法的厨师就好了。主要是研发菜品，保住口味，其他的无所谓。”
　　“那你的MBA还读不读？”
　　“要读，这段时间我都在看书刷题，年前不是要考了吗？”
　　“还是考江州大学？”
　　“不了，我可能去北京上海读书。”
　　“跑那么远？”
　　“现在回家做生意了，不是自己开店了，就不能单打独斗了，还是要去一线城市混人脉、混资源。”
　　“你看吧，你才是‘独立坚强，很有想法’。”
　　“我是靠家里发家致富的纨绔子弟。”
　　“王佳琪还在找你没？”
　　“有找过几次，但都不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如果是破事，我根本就不会理她。我和她也说开了，如果需要我帮忙，我觉得我能帮就会帮。如果是那些无聊的破事，别找我。”
　　“她找你什么事儿？”
　　“她问我投资的事。一开始我没理她，什么投资，她哪有什么钱投资啊，投个毛线的资。后来她给我看她的银行卡，然后告诉我她的投资策略。我去！她脑回路真不是个正常人。你猜她怎么投资的？”
　　“找她爸借了一个小目标存定期，每年吃利息。十年后把小目标还给她爸。”
　　杨云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她给我说过。她不准备这么玩了？准备投另外的行业？”
　　“不，她还是这么玩，只是想换个利率高的银行。所以就打电话问我哪个银行利率比较高，定期的时间怎么投钱更多。”
　　“你们这些才真不是一般人玩的。你看我都玩不起，我连活期都存得很恼火，更别说什么定期了。”
　　“现在经济下行，所有行业都不景气，王佳琪作为VIP大概率是换不了银行的。所以她几次找我帮他想办法，我哪有什么办法？”
　　“她和林坤怎么样了？”
　　“这个我没问。管他们怎么样了，反正不要来招惹我就行了。”
　　“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手机屏幕显示，时间已经是午夜十一点过五分，如果是平日的话，我早已经睡了。
　　杨云涛也不再拦我，跟着我往小区走去。
　　走到小区门口，我喊住了他，说我自己一个人进小区就行了。
　　他点点头，站在原地不动。
　　我刚走两步，就听见他在背后说，“我们家经常讨论你，说如果你是我们家媳妇的话，会是怎样的……”
　　“会非常的不好看！”
　　我头也不回的回了他一句。我根本就不敢转身，而是径直的往前走。
　　窗户纸已经被杨云涛捅破了，而我站在窗外不敢往里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