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戚顾]捕龙 （上） ...
-
戚少商不是第一次被顾惜朝抓。毕竟，他是龙，顾惜朝是猎龙人。
也不是所有的龙都会被猎，大部分龙都好好的司云布雨，只有个别龙堕入魔道、为祸人间，天界就会对术师布置任务，请他们在人间密切关注，好捕捉归案，如果人间术师解决不了，就由天庭派人负责。
戚少商当然不是那种为祸人间的，事实上，他虽然经常不参加群体活动，但总归是个好龙，他和顾惜朝的问题是，他得罪了顾术师。
顾惜朝也不纯是个猎龙人，用道上的话来说，顾公子从不猎龙，只猎一条叫戚少商的龙。
说来他们也是孽缘，戚少商第一次见顾惜朝，就破坏了他的一次任务，本来他要追一个附在古剑上的幽灵，顾惜朝的话：为钱办事，追回来要攒聘礼钱。戚少商却发现那个幽灵有冤情，把它拦下，于是顾公子任务被半途而废，说好的赏金也没有拿到。
事后戚少商还非常哥俩好地说：“小顾，你这样不好，就算要接任务，也要公私分明，先调查清楚，否则冤枉了好人，岂不是连累了你的名声？”
“你以为给天庭办事名声很好吗？”顾公子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冷道，“你们不去追这个世上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为难我们这些作中间客的？哪一日天庭要抓你，我还能上天庭问一问诸仙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是不是抓错了？戚大当家给先给我提供一个上天庭的登云梯才好！”
话倒是这个理，戚少商想了想，感慨地把自己的剑送给了他：“要不我赔你一把剑，你当了还能补偿你这次任务的费用。”
顾惜朝看妖怪一样看他：“平白无故，我怎能要你的东西？再说了，这件事背后的坏人，你可抓住了？你若有空和我在这里称兄道弟，不若去办点正经事！省得我任务没完成，还得被主家责难，坏了我的名声。”
戚少商看他转身就走，忍不住又喊住他道：“我看你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定是有大志向的人，何苦在这行当里纠缠不清，不说考个功名。”
顾惜朝转过头来，先是有些怒气，但又神色黯淡：“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这当然是吾等读书毕生相求的前景，”说到这里，他后半句不再说，只是摇摇头，转身走了。
戚少商看他的背影，不好追上去，只道：“那以后请顾兄弟喝酒。”
后来他回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顾惜朝运气确实不好，他也算出自读书人家，却也是小姨娘养的，但这样也是刻苦用功，一日不殆，好不容易读了个功名，刚放了榜，却被查出他小娘不是良家子出身。本来这也不算事，但重要的是，他小娘伪造了良家子的身份，其实户藉还在那瓦子妓馆的妈妈手上。他家族里兄弟看不惯他有功名，早就计划着，要趁他最辉煌的一刻把他打到不得翻身。
他小娘当夜吞金而亡，他也被逐出族谱，后来就改了母姓，中途不知道有什么奇遇，拜了个师父。他书读得好，学起抓妖捉鬼来也不在话下。
戚少商听了他的身世，感慨几份，某日不司职的时候，就跑去顾惜朝附近，请他喝酒。这一去又是一次孽缘，上次古剑那事，果然后面还有势力，竟是当朝丞相要反，被一将军知道了，半路送情报时，为丞相手下暗杀，再附到这个剑上面，丞相倒打一耙说剑上有恶鬼，若不是戚少商半路搅和，怕是连剑带鬼带真相都被烟消云灭了。
现下事没成，丞相当然怨到被委托的人，亦即小顾公子身上。
只是此时戚少商蹲在房顶上，看着顾公子身若蛟龙，勇战群恶，却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战，只当是斗殴，还不由叹了一声赞，那腰，那肩，那身段，小顾公子果然连舞剑都如此优美，实乃人中龙凤，不枉我看上他，要和他一起喝酒。
作为一条结交广泛，生命漫长的龙，戚少商虽然也搞东搞西，毕竟龙生那么久，但尽量不和人类搞，毕竟人类死得太快，还没等他搞出点花样来，平均寿命已到，就去见阎王了，所以与其乱搞不如喝个酒吧，大家对酒当歌，共谈心事，在短暂的人生和漫长的龙生中都留下彼此的印迹，不是很浪漫吗？
不过看上去以多欺少太过分了，戚少商观战一会儿，差点自己把酒喝完了，终于想到这件事，跳下房梁帮顾惜朝把人打跑了。
对，打跑了！
顾惜朝气得差点岔气：“你说你能干点什么？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打跑有什么用？下次不还是要来骚扰我？这件事你不把他们抓住交给天庭刑令司，日后没有证据你怎么办？”
戚少商：“……我以为他们只是来找麻烦的。”他想了想，真诚地道，“我是司雨职，没注意过这么复杂的事。”想了想，又讨好地递出酒来，“顾兄弟，赔你？”
赔你个头！顾惜朝真想如出百鬼把戚少商拖到阎王殿去反省。但他知道，戚少商确实是司雨职，不管这件事，顶多除魔时做个武职，不懂其中的门道，哪天应该给天庭烧封请愿，把面前这个酒窝脸送去相关司部好好地锻炼几年。
他后来还真烧了一张，虽然也未必管用，也是一时生气，但还是挺解气的，更没想到，戚少商真从普通的一州司雨调去了天庭刑令司。平常只事司雨，偶尔去打个魔的戚少商感觉，自己被坑了。
刑令司在人间的负责点叫金风细雨楼，看上去像个银楼，其实算是个收各路保护费的，毕竟鱼龙混杂之地，才有消息可听，更有鬼神妖魔混于其中。原来的三任楼主都历劫去了，上一任楼上临去历劫前，指定了戚少商。戚少商这才知道，一直和自己喝酒的一位侠士，其实是个雪狼精。啧啧啧，狼都能把气息藏得这么好了，他最近也太疏于磨练，难怪手下们都冲着他叹气。
风雨楼说好管也好管，但事也非常多，好在总管杨无邪十分能干，交接事宜非常利落，戚少商倒也很快就上了手。他办事总要讲义气，倒也不是不事思考，看着好说话，却也算铁板一只。杨无邪觉得这任楼主和前面几任都不一样。
而顾惜朝和戚少商重会就在风雨楼中，他来领任务，就见戚少商抱着一坛酒在翻账目，见到他，戚少商眼睛一亮，顾惜朝却转头就走。
见着你就没好事！
戚少商当然不能放了他，一拽一缩之间，两人就过起了招，后来顾惜朝形容，确实打得好爽快，既出汗又出气，能打戚少商是非常令人愉快的事。
“也不能这么说，什么叫打我是很愉快的事。”戚少商哭笑不得，把酒杯拿回来点，把菜却给他多推过去些。
两个最后打了半天也不分输赢，却还是留了顾惜朝吃饭，席间戚少商问起古剑那件事如何，顾惜朝却摇摇头，突然道：“那时也不知道是丞相派来的，后来追查下去，竟是他。可我未婚妻还是他的独生女儿，这事尚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戚少商给他倒了酒：“若你那未婚妻不知道这事就罢了，若知道后也不知道该拿自己的爹怎么办也罢，但是若知道，还支持他爹的话，这婚事，你不要也罢。”
“晚晴，”顾惜朝迟疑了一下，饮下一大口酒才叹气道，“她是知道，却也不愿参与，又不能去告发自己的亲爹。”
戚少商想到这里突然道：“可剑还在啊！我可以请天庭把这剑拿来，你交给你们那皇帝，做证据。”
“你可以做，我却不能做。我若交了，晚晴又当如何自处？”顾惜朝摇摇头，“你们天庭，绝三情，断六欲，却还能操控着人间，真是可笑。”
戚少商想到这里，也颇为难过，他不愿和人间交集太多也是如此。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各不相同，与一个人交往久了，就会被他们的感情所感染，为他们的大义而赞叹，也为他们在大局下的颠沛流离而惋惜。天庭每一个仙者都活得长久，看透了世情，不为小事所动，然而人类那么短暂，一件小事可能会让他们一生不能再有好日子，也可能直接断送性命。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戚少商想，这件事，他要为顾惜朝办好。他想着，没两天就去找刑令司的负责人。成崖余听了他的话，沉吟了一下道：“少商，你不要冲动。”
这不是冲动，我这是帮朋友。戚少商唇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迟疑地道：“你们是有什么谋划？”
“那丞相的行为，神侯府早有察觉，已有安排。纵然李将军已身死，魂灵以一口义气附于剑身上，但人间事当有人间自己解决，不可靠鬼魂仙怪插手。这事情过几日就有分晓。至于傅姑娘。”成崖余说着叹口气。
戚少商眯起眼：“怕不是哪个仙子下凡历劫？”
“她与我师弟一起历劫，而她也不过是顾公子一生中一次劫，过去就好了。”成崖余低声宽慰着。
戚少商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半晌冷哼一声：“她不过是惜朝一次劫？这种事，你们说过去，就过去了？你们有没有问他能不能过去？成崖余，你师弟是宝贝，别人就是杂草了？你这无情的雅号，可真是适合你。”
成崖余脸都没有变，只是微别过头去，看窗外的花草。那些花草，对他们来说，只是观赏，一年一季，春来秋去，但对于花草自己，只是一年一生。
最终他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反正如果出格了，神侯府也会看着的。”顿了一下他又道，“小看最近也在下面历劫，你遇到他，也能避就避，不能就打他一顿好了，不要太当真。”
你们家的人真是扎堆历劫！戚少商也是被气笑了。但他仍是多坐了一会儿，走之前道：“成兄，一时气话，不要介意。”
成崖余终于微笑了一下：“这气话，我一天要听五十遍。”
刑令司管着天下所有神魔鬼怪在人间的活动，也难怪要无情。连心人上都得扔下去历劫，不无情点，怕是要早怄死了。
戚少商哈哈笑了几声，向他拱手道谢，等出了刑令司，戚少商皱皱眉，心想：何以今日无情这么好说话？
然而丞相一事，并没有那么好结束，顾惜朝心向晚晴，为丞相所诱，帮他做事，然后丞相要反，作为历任皇家身边护龙脉的存在，神侯府早要捉。最后一战，晚晴自刎，神侯府铁手隐世，顾惜朝重伤。
戚少商去看顾惜朝的时候，就知道他命不久矣，看他为晚晴立了坟，心想如何能告之对方：这只是个下界历凡的仙子，她是你一生的劫，你却只是她一段经历。
“若我去世，也不必把我和晚晴葬在一起，她最后，心里也想着铁游夏，而不是我，我不必强占一隅。”顾惜朝咳了两声，肺上的伤痕让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带出些血来，似乎要把体内的血都流光了才行。戚少商想伸出手去扶他一把，却觉得自己没有这个立场，只能默默地看着他靠在木板做的碑前交待遗言，“你有空，帮我替晚晴立个碑。把我葬远了点。要还有心，就多给我烧点纸，多替我念点轮回经，好让我下一世，不要这么糟糕。”
戚少商看着他在木板上慢慢阖上眼睛，黑白无常过来提了人，顾惜朝走的时候没有回头，戚少商站在原地，也没有叫他，只是等人没影了，才按他说的，找了个风水好的地方，好好安葬，还特意多烧了点纸，让人找了最好的石匠，给晚晴和他都修了个又大又漂亮的碑。
无情来看他的时候，欲言又止地说：“没必要吧。”尤其晚晴，已回归己位，更不需要这碑了。
戚少商平淡地道：“忠人之事。”说着，也没理无情，原路准备回风雨楼，走了几步，又停下道，“放心，我不为难方小侯。”
无情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又看着那只碑，再看到远处一闪而过的师弟，再次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不如来历劫，管着刑令司真是心累。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戚顾]捕龙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