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神明》江海溪

19、神明之死19

　　上弦月从云间移出来，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天台。

　　瞳月自一栋居民楼顶端跃至另一栋楼的顶端。

　　两栋楼之间隔着将近三米，跨越这样的距离对于平时的她来说不算太大的问题，只是此刻，她左手搂抱着孩子，一举一动难免不方便。

　　回过头，本以为能暂时甩开身后成群结队的“追兵”，然而那些“追兵”凭空长了翅膀似的，在接近天台边缘的时候，竟隔空飞扑。虫群抵达瞳月所在的楼栋之后，黑色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继续朝她涌来。

　　瞳月霍然转身，手中射线刀提起，迅速爆发攻击之势，对着迎面的虫群飞速搅动。光线流转之间，被切割的虫群变成液体，粘稠的黑色墨汁自空气中淅淅沥沥滴落。

　　瞳月一阵恶心，一点儿也不想她和孩子被这些液体沾到，一边切割的同时一边往周围避闪。

　　黑色液体滴落在地，她像是站在雨里。正绷紧全身应对着，自身后敏锐地觉察出异样——自后方袭来了液虫！

　　它们爬上天台，一些飞向高空又雨一般落下，自四面八方朝她围拢。

　　瞳月射线刀挥斩成网，她应对的同时也在寻找容易突破的方向，打算尽早突围。液虫越来越多，上空一些被她劈散的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一点黑色粘稠的液滴落在手臂上，触感黏腻，触及到皮肤的那一刻，还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刺痛。

　　刹那间，皮肤如同沾染上了酸性的溶液，那一块被迅速灼伤，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的动作，以免孩子被沾染到。

　　远处的天台之顶，尾蜥趴伏在栏杆上，窥伺着瞳月那边的一动一静。

　　逃不掉的。

　　真正的风暴，还没有来。

　　-

　　夏勤步伐停下，面对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是谁？”

　　“你狗命的，终结者。”

　　一声锁链的清响，一线凛冽的银光穿越丛林般的红色血管。那银链的末端带着突刺，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夏勤。

　　夏勤迅速折身向来时的路狂跑。

　　“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寰音收起银链，链条“刷”地一声在手腕间盘成数圈，接着，他一翻腕，振臂前挥，银链蛇一般临空滑了出去，穿过血色的丛林，捕食着前方的猎物。

　　夏勤听到了身后银链的响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在银链即将逼近时，他陡然调转逃跑的路径，绕着某根粗壮的血管打了个弯儿。

　　因为速度过快，银链一时间没有来得及收回，末端的突刺将面前两条交叉的血管生生割断，暗红色的液体淌在了地上，空气中顿时散发出一股强烈难闻的血腥气味。

　　寰音手指在空气中画出弧度，继续操纵着银链说：“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银链调转了方向，继续朝着夏勤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

　　瞳月的脸被射线刀的蓝光映亮，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飞速运转，手臂紧绷，脸上的神色只有沉肃与专注。

　　在她挥斩成网的防御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突破。

　　经过久战，她已经打开了一条通路，接近天台的边缘，目测到自己与旁边另一栋楼相隔不远。

　　她准备冲出去，在准备跳跃时，余光视线里，却瞥见那一栋楼顶端伫着一个黑影。

　　尾蜥就站在她栋楼的顶上，俯视着她。

　　这时候，更多的黑影预判出了她接下来会抵达的方向，从天空中骤降！

　　她还是跳了出去。

　　不过目的地不是对面的天台，而是这栋楼下方——

　　将射线刀咬在嘴里，她向下坠落，手抓住楼层突出的扶栏，腿向上一迈，迅速翻进了走廊中。

　　她稍微喘了口气，头顶上感觉又有东西向下突袭，不容犹豫，刀光旋转之间，她抱着孩子飞速向着走廊尽头跑。

　　高处，她清晰窥见对楼的人影。

　　月色中她已经沦为了被窥伺的猎物，没有选择，她只有一条路。

　　她必须站在高地，才不被当做猎物。

　　液虫无孔不入，自她旁边的墙壁、她的脚下缓缓渗出。

　　有几条虫子突破缝隙向孩子偷袭，她挥刀防御，没有顾及到自己，于是虫子趁机扑在了她的左手手臂上，手臂上的皮肤登时间又被腐蚀了一大片，刺痛感深入人心。

　　身后的墙壁里渗出的虫子越来越多，她此刻身在二楼，抓住栏杆准备向下越。

　　然而下方的地面，迎接她的是汪洋的一片虫海，她有所防备，下坠的身体忽然停止在半空。

　　她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一块横生而出的招牌上。

　　这里是街区，楼层各处分布着大小不一的招牌。

　　尾蜥没有看清楚瞳月是怎么跳起来的，等他定睛向招牌处，那里短瞬间无人。

　　接着，在他所在这栋楼的正下方，旋梯上，他看到了正向上冲刺的瞳月。

　　他所在楼栋的墙体上有旋梯，旋梯的尽头通向天台顶端，瞳月有着如同疾风一般的速度，提着刀一路向上。

　　一道蓝光划破空气直达自己眼前，尾蜥手掌推出，铺天盖地的虫群直袭瞳月，

　　但瞳月早就做好了抵挡的准备，身体骤降，转向旋梯另一侧，在视觉上，旋梯的存在让她更有优势，能短暂地避开尾蜥的视线。

　　她骤降至下方第二层的位置，劈掉了旁边悬挂的铁架招牌，接着一脚踢向上空的尾蜥。

　　尾蜥手中释放出的液虫将招牌腐蚀成碎片，瞳月又迅速卸下旁边的另一块招牌，再度砸向他。

　　尾蜥对于她故技重施的把戏已经失去了兴趣，释放出的液虫在空中绞成了旋流，他的目标不再是无关紧要的招牌，而是招牌之后的瞳月。

　　招牌被瞬间腐蚀，虫群向下冲刺，去势汹汹。

　　然而尾蜥这时候却没有看见，原本应该位于旋梯之上的瞳月。

　　他突然想起来，在某一个视线被招牌和虫群同时挡住的时刻。

　　那个时刻，他没有看到瞳月。

　　就是这一刻。

　　在尾蜥没有注意到瞳月的空隙间。

　　瞳月自旋梯一路冲顶，绕到了他的身后，凌空上跃，举刀——

　　尾蜥惊恐回头，上空闪现的人影提着刀，毫不留情地劈了下来。

　　蓝光一闪，尾蜥的头颅被劈开，那一刹，整具身体化成了一滩黑泥。

　　虫群随之消失不见，黑泥缓缓渗入地面。

　　瞳月收刀而立。

　　风吹起她的高马尾，她的发丝挥散在空气中，如摆动的蓊郁柳枝。

　　她知道，这只是一具分身，真正的本体，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能被对付。踏着那团烂泥，她抱着孩子匆匆离开了现场。

　　现在，她必须去中心区。

　　夏勤现在，身处在危机中。

　　-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寰音越过一片片血色的丛林，紧追着试图逃离的夏勤。

　　他们都被浸在一片血色的光里，浑身沾上了血一般的颜色，夏勤感觉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危险，咬牙暗唾。

　　该死，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光亮？！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速度快，还是我的囚魂更快！”

　　寰音见人影就在正前方，单手操控囚魂，随着血肉被刺破的一声响，夏勤右肩被突刺刺穿，寰音手向回收，他“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上。

　　没有犹豫，他当场就将刺进肩头的囚魂拔了出来，紧握住囚魂的手沾满了鲜血，与周围的红光交相辉映。

　　“肮脏的东西，竟然还敢碰我的囚魂？！”寰音冷笑，发出一声咒令，夏勤手中的囚魂生出一股力量，夏勤紧紧拽着囚魂不松手，囚魂直接从地上将他拖起来，接着向前拖出去，将他拖出了好几米。

　　夏勤撞在那些血管上，他的脸上糊满了红色的液体，分不清楚是神明的还是自己的。

　　他被向前拖的过程中，仍旧没有松手，最后被重重地撞在了洞壁，浑身的虚脱感让他终于松开了手。

　　囚魂顿时飞回到了寰音的手中，寰音看着不远处地上瘫倒的人，有些厌恶地看了看自己手里沾满了血迹的囚魂。

　　“脏死了。”

　　夏勤支撑着爬起来，意识到自己回到了洞穴的尽头。这里不再有密集分布的血管，光线也不再像内洞那样明亮，他与寰音之间没有隔着任何阻挡。

　　“最后就在这里终结你。”

　　寰音举起了右臂，囚魂盘踞在她的腕上，闪着冷锐的银光，手发力震出，突刺朝着目标噬咬而去。

　　夏勤突然矮身，躲过了囚魂的突刺，接着身体凭空消失，这一变故发生的太快，快到寰音没有看清楚他到底去了哪儿。

　　洞壁响起风声。

　　有黑影在游移，穿行其间如同鬼魅，寰音捕捉到了这一微弱的动静，收链再度蓄力发出，突刺朝那黑影刺去。

　　黑影忽高忽低，随着洞壁间时暗时亮的红光明灭，难以捉摸。

　　寰音向后退出一段距离，敏锐捕捉着影子的动向，意料之中的，那影子在洞中飞速游走之后，像渗进了土里，最终在她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以为变成了影子之后我就抓不到你了吗？”寰音抬起手，囚魂“哗”一下在手腕间盘起，突刺升起来，发出震颤，朝向夏勤消失不见的方向。

　　“我的囚魂可是能嗅到血腥气味的。”

　　寰音森然微笑。

　　月光自云间投射下来，城市建筑向着月光的明面通体被照得一片皎白，而在它们的暗面，只有漆黑的暗影。

　　一道影子在建筑的暗面游弋，从一处墙面再到地面，再穿越无数个这样的暗面。

　　影子有着人一般的形态，因为速度过快被投射在不同的物体上，又被扭曲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

　　影子所经之处，时不时的落下一两点血迹。

　　深夜的中心区繁华依旧，幢幢高楼明灯如星。边缘区与中心区分界处，水面上，钢架桥闪耀着璀璨的霓光，桥身的倩影投落在粼粼的水面。

　　江桥之下的阴影里，影子飞快地穿梭在钢构的支柱间。

　　一声震响，囚魂的突刺钉在了钢构间的空隙，金属与金属撞击，爆出一串明亮的火花。

　　影子的行动被迫终止。

　　影子生成人形，夏勤停在了钢构的弯拱间，冷眼看着前方兀然出现的人。

　　寰音也蹲伏在弯拱上，拦住了夏勤的去路，把玩着手中的囚魂。

　　“你是逃不掉的。”

　　夏勤身形一晃，再度幻化成了影子，寰音迅速捕捉到对方的动态，手中的囚魂利落地抛了出去。

　　只是囚魂才穿到半空，她整个人就被黑影从后方制住，影子的手掌飞速闪现，黑夜里如索命的恶鬼，扼住了她的咽喉。

　　她手里的抛掷动作被迫终止，夏勤自她身后的阴影中现身，紧紧制住对方。寰音手中囚魂骤然滑出。夏勤毫不客气地将寰音推入了水中，瞬间化身成影，囚魂刺了个空。

　　“在阴影中，你的速度是不可能超过我的。”

　　寰音坠入江水之后，夏勤蹲身在钢架丛林间，看着她被急流冲走，而后又一次化身成阴影，朝着桥的尽头继续逃离。

　　他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了，事到如今边缘区也不安全。

　　他要尽快回去。

　　眼看着就快要抵达尽头，桥身突然传来震动，他途经过的钢构相继断裂，一些钢柱落进水中，接着，面前的钢构突然被折成无数断，变成钢管自四面八方朝他扎进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铿铿铿——！！！”

　　他不得不后撤，阴影转移到后方一段距离，他蹲伏在原位，看着自水中浮现而出的人。

　　那些坠入水中的钢管悬空飞起，在水面之上搭起了一座天梯，寰音立在那“天梯”的顶端，环手抱胸，目光投向藏躲在阴影中的夏勤。

　　“你该不会以为，我只会甩甩链子吧？”

　　寰音的手摸了摸脖子方才被夏勤紧扼住的地方，扭了扭，脑袋偏转向他，目光的杀意越加强盛：

　　“逃到这个到处都是金属的地方，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