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神明》江海溪

20、神明之死20

　　“你要为你刚才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桥身被寰音隔空拆解成数根钢管，悬浮在半空。夏勤感到不妙，朝着“安全”的地方逃窜，钢管接连向他放射，转眼间，他被逼至桥梁。

　　他被迫现身在光芒里，寰音盯紧他出现的方位，操纵钢管飞速跟进。

　　桥梁上空的弯拱也被拆解，夏勤穿过的地方都被捅成了钢铁牢笼，一些桥上的灯被捅碎后爆炸熄灭。

　　寰音突然意识到，原来夏勤一直在引导自己的攻击方向，灯柱相继倒塌，灯泡相继爆炸，桥梁上视野渐渐变暗。

　　光线越暗，夏勤就越能行动自如，他再一次藏匿在阴影中，寰音很难再捕捉他的动向。

　　不过没关系。

　　寰音并不觉得局势会因此改变：“既然你还待在这座桥上，今天就休想从这里逃出去。”

　　越来越多的桥体被拆解，架桥发出震颤。夏勤逃窜的同时想，要是按照这样的情式再打下去，这座桥可能会垮塌。

　　就是在这个时候。

　　有一群人向着这架桥走来，他们的身后像被谁驱赶着，队伍停也不停地向前。奇怪的是，他们明明感觉到了桥的异样，却还是恍若不顾的走了上来。

　　夏勤看清楚了，那些人是元灵街工地的工友。

　　这个时候，他们来这儿干什么？！

　　“别过来！”

　　夏勤现身阻止他们，他们看到了面前夏勤，却熟视无睹似的，继续向前走。

　　夏勤终于看到了让他们这样不顾死活的真凶，他们的背后，有一个秃了头的、长相怪异的矮胖男人。

　　男人坐在一只黑色的、黏糊糊的巨物上，用命令的口吻驱赶着那群工友。“都给我过去。不许停下来。”

　　“我让他们过来试验一下这座桥的稳定性。”尾蜥朝着寰音的方向，远远地说。

　　“你们上来干什么？！这儿很危险！快回去！”夏勤对着队伍最前的一个人吼。

　　“我们没有办法。”一些人无奈地说，“他们说，这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如果不过来的话，就会扣我们的绩效。”

　　夏勤听后，双手紧握，拳头格格作响。

　　寰音见夏勤站在原地不再动了，手里抄起一根钢管，缓缓走向他。

　　“趁此机会，我得亲手报个仇。刚才你竟然掐了我的脖子，怎么着，我都得让你尝尝皮肉之痛。”

　　夏勤冷眼望着她，目眦欲裂。

　　寰音狂妄地笑着，她知道他现在不敢再动，意识到计策生效。

　　一抬手，钢管飞出去，扎进他的腿。

　　夏勤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寰音在他面前站定，睥睨着他：“你要是敢乱动的话，今天这个桥塌了会死多少人你心里有数。”

　　夏勤紧紧咬住牙，额角因为怒气隐忍爆发出根根青筋。

　　他们想要的……不就是想了结他吗……

　　呵呵……看现在的局势，估计他很难逃出生天了。

　　他半跪在原地，身后就是那些工友。

　　“寰音，你要小心。这个人，他可是上界成员。”一旁，尾蜥不忘提醒着，“上头说过，抓到这个上界的，出手一定不留情面，但是要记住，一定得留个活的。”

　　“放心，我出手还是挺有分寸。”

　　寰音两手绷起囚魂，弯下身，一把绞住夏勤的脖子，“我会保留他一口气，不过在此之前，我得让他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感觉。”

　　空气中响起皮肉翻动和骨骼碎裂的声音。

　　银链绞上了夏勤的脖子，寰音踢向他另一边的膝盖，迫使他双腿跪下。

　　夏勤被链子紧紧勒住，眼球充血，难受到快要喘不过气，身后的工友惊愕地看着这一幕，都吓得失了魂。

　　“你不是A级异能者吗？这点儿水平，真是让人忍不住怀疑。”寰音恶狠狠地盯着他，喃喃细语，“接连杀了好几个地藏家族派过来的主管，你还真是能耐啊。”

　　寰音：“说，为什么要摧毁神明？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

　　夏勤呼吸困难，耳畔只能感觉到寰音的说话声。

　　“你们都该死……”他仰起的脸上，目光里射出强烈的恨意，他突然抬起双手，豁然抓住囚魂，拖着寰音大力甩出去。

　　寰音当即没有站稳，险些被他拉着撞到栏杆上，双手迅速环上几圈链子，寰音拉住囚魂再度绷紧：“找死——”

　　囚魂灌注满力量，被她重重地甩了出去。夏勤直接被甩飞出去，身体砸在了桥边的护栏。

　　他的口中和鼻腔都涌出鲜红的血液。

　　脸庞已经被血色模糊，面前的地上也是，一片血痕迅速蔓延开来。

　　同样模糊的视野里，寰音一手握着囚魂，朝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的眼前晃着的路灯光芒开始变得苍白，耳畔回荡着久远而又模糊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临死之前看到的幻象和听到的幻声。

　　桥上的灯光盈满视线……

　　依稀间，他看到路灯下，似乎伫立着一个久远的人。

　　那时候……好像也是在这里遇到了她……

　　咚咚的母亲，他最在意的、世上最好的荧灯。

　　夏勤是上界的成员。

　　7年前，他第一次接受上界之主的指令，来到了颐川市。

　　只为完成一件任务：他要封印颐川市地底的神明。

　　自世界被min污染后，这片土地出现了不计其数的神明，哈笛斯也不例外。

　　上界的主要任务之一是杀死哈笛斯各处潜藏的神明，他不知道做这一切的具体目的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是上界成员，一切都在上主琉夕的计划之中，他们今日所做的事，都是为了早晚有一天能推翻地藏家族的统治。

　　颐川市的地底沉睡着一只巨大的神明，他接受了来自上主的命令，带着特制的封印之钥，潜入神明所在的位置。

　　“去向地底深处神明的心脏，将封印之钥插入，就能够将神明封印。”上主说。

　　他拥有穿行于黑夜的能力，在潜入元灵街地底之后，他找到了神明的心脏。

　　那是一颗被蛛网般红色血脉缠绕而成的巨大红色球体，像人的心脏一样，周围有涌动的脉络朝它注入能量，其上覆盖着网状的血管，甚至还在隐隐跳动。

　　他没有犹豫，念动咒语，祭出封印之钥，成功地将它插入了神明的心脏。

　　只是在封印完成的那一刻，神明释放了余威，周围传来剧烈的异能震荡，他被重重推出去的同时，身体受了严重的内伤。

　　他完成任务之后准备回边缘区，拖着沉重的身体独自前行，经过架桥时，终于无力地倒了下去。

　　视线里尽是灼目的灯光，充斥着视线。

　　就在这明亮的光芒里，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影子的主人朝他急奔而来。

　　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里窗纱粉绿，在微风里轻轻摇动，房间周围的装饰很明显来自一位女性，他鼻子嗅了嗅，盖着的被子都带着淡淡的香气。

　　自床上刚坐起时，门便被推开，一位女子端着碗粥走了进来。

　　“醒了？”

　　女子的声音很温和，将粥放到他旁边的桌上，告诉他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你昨晚倒在了桥上，脸上全是血，我从那边路过，就将你带了回来。”

　　“谢谢啊。”

　　他道了谢，有些艰难地自床上下来。

　　上界成员尽量避免与平民接触，更何况他已经完成了任务，要尽快离开这里。

　　他正准备离开，女子拦住他：“你是有什么急事吗？不管怎么说，先把粥喝完再走吧。”

　　他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粥。

　　颜色很好看，里面放了好几种食材，还散发着热气。

　　女子脸上的笑容很温暖：“很好喝的，你一定饿了。快喝吧。”

　　他点了点头，端起那碗粥一饮而尽，粥的味道意外地好，为他的胃带来了无尽的暖意，而他最近也因为忙碌一直都没有怎么吃饭。

　　一碗粥下肚，胃里的暖意让他有些留恋，他轻舔了舔嘴角，犹豫着又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对女子请求说：“还有粥吗？我能再喝一碗吗……？”他确实饿了，人一旦吃了美味的东西就忍不住想再来一点儿。

　　“好啊。”女子满足了他的想法，又去厨房里给他盛了一碗粥。

　　喝完粥之后他准备道别，然而他走出几步路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伤得很重，身体像散了架一样，浑身酸痛失去了力气。

　　他艰难地扶着墙走，又走了几步，前去开门，还没走到门所在的地方，就突然毫无准备地倒了下去，好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女子上前扶住了他。

　　“你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他没回复，喘了几口气平复一下心情，这太夸张了，只是封印了神明，什么也没做，就被伤到了这种程度。这副身体，这状况，目前哪儿也去不了。

　　于是他答应了。

　　在被扶着去医院的路上，他得知了对方的名字：荧灯。

　　“你叫什么名字？”荧灯顺便问他。

　　“夏勤。”这是他本来的名字，虽然他很少对别人说起这个名字，但他觉得告诉她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任务结束了，等他伤好了，就彻底离开这儿，到时候谁也不认识他。

　　边缘区那时只有一家诊所，位于学校旁边，平时大家有什么小毛病，基本都在这里就医。医生是一位老爷爷，面容慈祥和善。荧灯领着夏勤走进诊所，老医生看到她，对她笑着打招呼：“荧灯老师。”

　　老医生看到她旁边的夏勤，看她扶着他，惊讶地问：“这个人……是你的……？”

　　后面那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荧灯连忙摆手，纠正似的回答：“不是不是，爷爷你误会了，他只是我的一个……”

　　“一个远房亲戚。”

　　在荧灯还在慌里慌张寻找可行的借口时，夏勤替她作出了回答。

　　荧灯觉得这答案挺好的，附和着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姑姑的外婆的侄子的弟弟，差不多我也喊，弟弟吧？”

　　“应该是哥哥。”

　　夏勤噗嗤笑了一声，连忙纠正她。

　　荧灯不置可否，笑笑没说话。

　　老医生为夏勤做了一个扫描，发现他体内的脏器有轻微的受损，其次是右腿骨折。

　　“年轻人，你这是出去打群架了吗？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差不多。”夏勤乖乖地坐好，任由着医生给他包扎。

　　最后结算医药费的时候，夏勤看着荧灯把包包里所有的赭币都掏了出来：“刚好够了爷爷，我们走了。”

　　“慢走啊，荧灯老师。”

　　荧灯背着一个空了的宝宝跟老医生挥挥手：“好的，爷爷拜拜。”

　　两人走出诊所门，夏勤没再让她扶，一瘸一拐地向前，回身对她发出真挚的感谢：“感谢你的帮助，今天付的钱，三天之内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我也不是很着急。当然如果你有能力的话，尽快还给我也是好的。毕竟我这工作……”荧灯的话还没有说完，两人路过学校大门，正巧碰见一位女老师。

　　老师走出门，看到荧灯和她身边的夏勤，一脸惊讶：“上午好啊荧灯老师，咦？这个人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是我远方一个亲戚，今天生病了，我带他来这边看看。”

　　“哦哦。”女老师手里捧着一本书，想起件重要的事，对荧灯说，“对了荧灯老师，我刚听他们说，学校最近打算给刚入学的孩子筹备一个活动，活动负责人当中有我。但是我最近刚好有一点事，需要暂时离开学校一段时间，所以到时候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帮我负责一下这个活动？”

　　“嗯，没有问题，包在我身上。”

　　“你真好，荧灯老师！”

　　“没有关系，举手之劳而已。”

　　“爱你呦，下次请你吃好吃的！”“哈哈哈没关系啦。”

　　“你在这儿工作吗？”告别了老师，两人继续走，夏勤注意到校门口的“公益学校”字样，有些好奇，“公益学校是什么？”此前他闻所未闻，就问。

　　“就是由我们自发组织建立而成的学校。针对于边缘区孩子的教育。”荧灯回答。

　　“为什么说，专门？”夏勤不是很明白，难道这种事情也还要分个三六九等吗？

　　荧灯耐心地解释：“前几年，地藏家族颁布了一些条例，规定边缘区的孩子不允许去中心区学校，为了让他们也能享受到教育，我们就自发组织了一些人，然后建立了这所学校。”

　　“可恶的统治。”夏勤听到这里，双拳握紧。

　　荧灯沉默。

　　有一个问题夏勤很疑惑，继续问荧灯：“那，这所学校的建立，有没有受到来自地藏家族的阻碍？”

　　“没有。”

　　荧灯放慢了脚步，风吹过他们，她轻轻将一缕头发捋到耳后，“我们不过是住在边缘区的普通人罢了，对他们不能构成任何的威胁，被困在这片小小的世界，孩子们所能看到的，估计也就只有我们为他们提供的这片书本上的天地吧。”

　　夏勤沉默。

　　走到一条分岔路，夏勤放慢了脚步，觉得是时候离开了：“那么就在这儿分开吧。欠你的钱，我会按照约定给你送过来。”

　　“好。”

　　“你就不怕，我会反悔吗？”夏勤感觉到了，对于别人的话，不管是承诺还是请求也好，她好像总是会答应。能感觉得出来，她的性格很好，周围的每个人都很喜欢她。

　　是很好与人相处的那种人。

　　“不怕。”荧灯双手负在身后，微笑对他，“如果你要是打算三回的话，你就不会说出这些话了。”

　　“更何况……”荧灯轻声说，瞳仁晨光露水般清澈，“你不像是坏人。”

　　有风吹过。

　　夏勤颔首，点点头：“那就谢谢你这么相信我了。”

　　夏勤说的话果然很快就兑现，三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放学时间，荧灯刚走出校门，被身后的门卫大叔叫住：“荧灯老师！有一个你的包裹！”

　　“我哪儿来的包裹呀？”荧灯疑惑地接过那个东西，门卫大叔告诉她，“是一个头发有点长的男人，说让我转交给你。”

　　门卫大叔说到这个特点的时候，荧灯一下子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把包裹拿回家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看到了包裹里面的一袋赭币，其次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

　　“感谢您上次的帮助，赭币多了一点，就当做是两碗粥的钱。还有，上次的粥真的很好喝。”

　　荧灯看到结尾，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荧灯本来以为，和那个人的交集就终止于此。却没想到，在之后还能和那个人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