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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啊?他想去神殿。

      芷溟的眉头紧紧地拧着。

      可是神殿很孤单冷清啊,他又不能在水域呼吸,所见除了毫无生气的水晶和书就没有什么了。
      那地方连引火也困难,他一个吃习惯熟食的人族该怎么办?

      “我只是说着玩的。”
      宁合迅速地瞥了她一眼,低下头不安地绞弄着手指。
      他见她面色冷凝着,就知道自己的要求是过分了。

      手里的鱼还带着半口气,再不处理估计就不好吃了。
      他把鱼放到水盆里,用刀剖开鱼腹,小心仔细地掏出里面的内脏。

      霎时间腥气弥漫着整个灶台,有些呛鼻。

      “这个不能吃吗?”芷溟不懂他在干什么。
      她好奇地戳了戳那堆黑红色泥状的东西。

      “鱼胆都是苦的。”宁合温和地回她。
      他本想让她离开,这地方又脏又臭,免得污了她。
      但是看着她亮亮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我不信。”芷溟轻蔑地眯起了眼。
      她吃了二十多年鱼,鱼的味道难道她还不清楚?

      “那我明天给你做红烧鱼块。”宁合把鱼处理干净后,又撒了一层盐。
      他话里都是欣喜和期待,双眸亮晶晶的。
      “一定比你之前吃过的鱼都好吃。”

      明明洗了好几遍手,放到鼻尖下的时候好像还是能闻出腥味。
      他蓦地有些苦恼。

      她刚想点头,忽然想起这些鱼原本的作用是拿来偿还吃他红烧肉的债。
      一时间这头也点不下去了,只好无意识地转移视线瞥向一边。

      窗外倏地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天色染上一层灰暗,萧瑟的秋风从破洞透进来,带着灰尘的腐朽味道。

      芷溟情不自禁地打开了那扇门,见到灰蒙蒙的天,水像珠子一样噼啪落下,浸湿泥土,像一张巨大隐形的网。

      她跑到院中,任由那些水珠落在她身上,头发上,又凉又柔又轻,和在水域中混沌游动的感觉截然不同。

      宁合倚在门框处静静看着她,眉眼处噙着几分羞涩的笑意。

      她总是会为这些平常至极的东西开心。

      见她开心,他的心情也变得极为舒畅。

      ——怎会如此?

      他突然僵住了。

      眼前之景刺伤了他的眼睛,他瞧见她的模样在雨中开始变幻无常。

      一会儿是通体墨绿色的大蛇,脸也扭曲成不知名的形状,一会儿又变成普通女人的身形,眉眼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就好像元宵时节街上挂的走马灯,轻轻旋转又是另一幅画展露眼前。

      他惊惧到瞳孔涣散,心也跳到了嗓子眼。恍惚间自己好像叫了一声,那双细长的眼睛便极为茫然地望向他。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大梦初醒般勉强移动着脚步躲进了卧房,将床帐放下。

      刚刚的情景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他每回想一次,都觉得极为可怖。

      芷溟困惑于他的神情,忽地低头瞧见自己的手在雨珠的拍打下外表变来变去的。

      他是看到了自己的螭身?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明明是理所应当的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夜叉鬼不就是这样吗?
      但她心里莫名涌现出淡淡的伤感。

      陆地上的食物陆地上的漂亮东西,还有陆地上的人。
      其实都与她无关。

      她又想起这人之前说要跟她做朋友,现在大概是吓坏了吧?
      红烧鱼块?应该也尝不到了。

      芷溟沉默许久,还是走到那卧房的窗棂前,对着纸窗上的小破洞冷声问道。
      “你可还要我欠你的那些柴?”

      她想着若他回答不要了,她就干脆回江底去。

      可等到这雨都停了,她还是没听见他的回答。

      她从灶台处的门走进去,穿过过道进到了卧房内,瞥见他坐在床边托着腮帮,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失去所有精气神。

      芷溟皱起眉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本想转身往外走,忽然又被他颤抖的声音唤住了。
      “你别走。”

      宁合的眼尾发红,定定地望着她。

      他不知他这是怎么了,明明就害怕得要死,却仍然想着依赖她。

      她就是个妖精,他也看见了。

      可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他一直平等相待,连帮他也并非出于怜悯,别人从来不会对他这样。

      芷溟陷入了沉思,她感觉自己好像看不懂人。

      屋内的光景如一碗朦胧混沌的米汤。
      下完雨之后的天空像是被谁戳了个洞,透出几束淡黄色的阳光。

      宁合似是想到了什么,挪到女人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抬头朝她笑的时候,眼下还带着些清晰的泪痕。
      “咱们明天去码头吧,我要把梨干交给莫老板。”

      芷溟想起上次去码头的新奇经历,眉目柔和了些,微不可觉地点点头。

      宁合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染上几丝哀愁。

      如果她不是个妖精就好了。

      其实她除了性子有些冷之外,脾气比很多女人都要好。
      自己看见了她的真身,她却一点都没恼,没想着杀人灭口的事。
      刚刚问自己的那个问题,其实也是想着离开而已。

      厅堂处突然响起慢条斯理的敲门声,然后便是林夫郎江炳那有些沙哑的嗓音,泛着腻味儿。
      “宁合你可在家,我有大喜事要跟你说。”

      宁合心头一惊,他倒不会觉得这人找他会有什么好事。

      门开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笑颜,他鬓边还别着一朵显眼的红色绢花,明显是要给自己做媒。

      “怎地还不请我进去?”江炳见他只打开了个门缝,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宁合瞧见他怀里抱着个小女孩,莫名心里一沉,还是把门打开了。

      按照规矩,迎媒人要准备些瓜果点心,可这人来得太过突然,家里好像只剩下了凉薯。

      他淡淡地开口道。
      “家里没东西招待你了,你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完吧。”

      “宁合你怎么了?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嘛?”
      江炳先是惊讶于他脸上的不耐烦,忽然偏头瞧见不远处颀长的墨绿色身影,赶忙小声道。
      “你堂姐怎么还在这里啊?她什么时候走?”
      他抱着林诺太久双臂酸麻,只好先放下牵在手里。

      宁合低头不语,显然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刘瑗特意托我做媒,她说她不知道这人是你堂姐,不过——”江炳突然嘿嘿笑了两声,继续道。
      “她说她不介意就是了。”

      他紧盯着宁合,观察着他的反应。

      刘瑗许诺过事成给他二两银子。

      虽然他也觉得这门亲事不怎么样,更别说刘瑗不知怎的突然破了相,鼻子歪了几分。但宁合也有些瘸腿,两个人凑一对也过得去。

      其实说媒的事应该向宁合的姐姐宁杳提,只是他有些不敢去宁杳住的明月洞,那里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我不愿意。”宁合抬起头直视着江炳,眼里闪烁着泪光。
      “你让她死了这个心。”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江炳听他语气如此坚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把你当自己的小辈看才想着你的终身大事!”

      “咱们村里合适你的女郎没几个,其他的问都没问过我这事儿。”

      芷溟不知何时已到了宁合身后,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块,看向江炳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厌恶和不屑。
      “他说了他不愿意,你没听见吗?”

      江炳一时愣住了,他之前见这女人就对他们态度不怎么好,今天又直接被这么呛一回,心里的火“蹭”地冒起来了。

      “我也是好心!你插什么嘴!早些年这孩子在这儿受罪的时候你们来过吗?不都是我们这些邻居帮衬着?”
      他气得面皮涨红。

      那女人倏地如一座山般靠近了他,面色阴沉。
      “好心什么?逼他干不想干的事?”

      “我不愿意,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宁合忽然想起来那天刘瑗在路边草丛里蹲他回家,心里一阵阵后怕。

      江炳气得口不择言,手也开始指指点点。
      “这是干什么?想□□啊你们——”

      “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啼哭声搅扰了一切,六岁的林诺坐在地上开始撒泼。
      “爹!我手疼!我手疼!”

      三人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右手在不受控制般狂颤。

      芷溟的脑子被这个人族小孩叫得嗡嗡作响,她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往左边挪了两步。

      江炳大惊失色,他只是稍微不注意,怎么诺儿就突然变成这样。
      “诺儿,你怎么了?”

      他赶忙过去将她抱起,林诺的右手还在颤抖,她抽抽搭搭地抬起左手对着芷溟开口说道:“那个东西,那个东西……”

      她指向的正好是芷溟右手上那枚亮闪闪的金贝。

      “这个?”芷溟有些困惑取下,她一脸懵,根本不知这小女孩是怎么了。
      这小孩刚刚在扯她的金贝,她也懒得阻止,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

      “诺儿,爹带你去杏子堂,你先别哭了。”江炳急出了眼泪,他见这两人都毫不在意的模样,剜了她们一眼,抱起林诺就急匆匆往门外赶。

      忽然一阵凉风袭面,吹得宁合打了个冷战。
      门被拢上之后,厅堂内重新陷入昏黄色。

      芷溟见他神情伤感,皱眉不解地开口问道。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今天这个人也是,之前那个人也是,为什么要干涉他的生活。

      螭族就不会这样莫名其妙跑去打扰其他族员的生活。大家除了争地盘的时候会好斗一些,连思情的时候都是你情我愿,很少有互相强迫的。

      “可能因为,我是个瘸子吧。”宁合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因为是瘸子,所以人人都能以怜悯的名义踩上一脚。
      那些劝告的话,他每回听心里都跟针扎一样。

      “因为你是瘸子,他们就要这样对你?”芷溟有些震惊。
      忽然她又想到,人在陆地上只能靠双脚行走,其作用之重要不是自己可以体会到的。

      她思索着该怎么帮他。

      如果她母亲在这儿就好了,母亲会些医术,族员有什么伤都会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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