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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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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熟悉的嗡嗡声把芷溟吵醒了。
她茫然地睁开眼,愣了许久才回想起来宁合说过今天要一起去码头,便懒懒地走出去。
宁合身上穿得有些厚,又背着个小筐,看起来有点像乌龟。
他对着芷溟眨巴眼睛,眸中透出温和的热意,熟稔地把手递给她。
芷溟只好接过他的小手包在掌心里,她忽然想起来今天如果跟他去码头,那砍柴的事情岂不是要等到晚上。
天色太黑视物会变得些许勉强,她很难躲开那些纷纷扬扬落下的碎屑。
她凝神纠结的时候便索性放开了他的手。
“怎么了?”宁合难过得撅起了嘴,眸中满是受伤的情绪。
“我应该先去帮你弄柴火。”芷溟说完就往过道上去,明显是想去灶台处拿竹筐。
宁合拼尽全力拽住了她的衣角,语气也有些激动。
“你今天别去山上了,就陪我去码头吧。”
“就当今天你装过柴了,好不好?”
“不好。”芷溟坚决地拒绝了他。
一诺千金,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
宁合死死地揪住那片滑溜溜的衣角,有些颤抖地开口嚷道。
“我根本不是想要那些柴,我只是想你陪我。”
这话一出,登时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芷溟觉得这感觉十分怪异别扭,就像有藤蔓紧紧地绕着她的心,让她有些不能喘气。
纵使她再不经人事,这么久相处下来也大概感受到了这人族对她的一点奇异的心思。
她扭头疑惑地看着他开口道。
“你怎么不怕我呢?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之前明明还求她别吃他来着……
宁合本来面上发烧一般滚烫着,听了她的这话,反而大着胆子仰起脸对着她,双眸因为害羞而闭起,睫毛微微颤动。
“那你现在就吃了我。”
他断定她是不会吃他的,她现在最喜欢的吃的应该是红烧肉。
把他吃了,谁给她做红烧肉啊?
芷溟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这人族,明明如此弱小,何时开始变得如此胆大。
宁合悄悄睁开眼睛,果然如预料之中看见了女人茫然的神情,和之前的冰雪冷面完全不同,看起来倒没那么难以靠近难以接触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确实自己是大胆了些,可是他也想试试留住她。
即使她是个妖精,即使她根本不喜欢他。
那又怎么样呢?
宁合无所顾忌地去牵她的手,带着些欢欣小声道。
“咱们走吧。”
“码头有很多好吃的,到时候给你买点。”
芷溟居然一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还是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一起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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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晌午,望江楼里鲜香四溢白气腾腾,上菜的上菜,倒酒的倒酒。店伙计也忙得脚不沾地,明明是凉爽秋日,脸也被蒸得红红的。
周连正在一楼柜台处翻看账簿,最近的生意十分红火,连账都有些盘不过来。
他能感觉到视野闯入了一道略带逼迫意味的高大身影,甫一抬头,便瞧见了宁合和那天在当铺里见到的娘子。
心下有些吃惊,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连出行也形影不离。
宁合把一大包用麻布包好的梨干搁在了柜台上,他带着些歉意小声开口道。
“今年好像没有多少。”
周连朝他笑了一下,接着便招呼了一个伙计去称重,他想起掌柜的跟他说过的话,平常圆滑老练的模样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张带着薄红的脸。
“你们用过饭了没?我们掌柜的在二楼雅间摆了席面,他说他一个人吃饭,甚是……孤单。”
他感觉说出“孤单”二字的时候自己的舌头好像被烫了一下。
宁合和芷溟对视一眼,瞧见女人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想着莫老板也许就是客套一下,便笑着摇了摇头。
“不了,太打扰了。”
那伙计称完梨干,凑到周连耳边说了句话,周连便开始称银子数铜板,最后给了宁合二两六钱。
真的比以往少了很多。
宁合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还是把钱妥善装进了荷包。
“打扰什么?”
莫珊儿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芷溟身旁,他穿着水红色的棉衣,脸上还染了一层淡色胭脂,许是有些怕冷,手里捧着个小小的黄铜做的汤婆子。
他脸上的笑隐隐约约的,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芙蓉花。
“就是要一起吃饭才热闹呢,周连你也别理账了,大家一起去二楼。”
“今日许三娘送来的青蟹有几个特别大的,足足有四五两。我就觉得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正好你们来了,就陪我吃吧。”
他热忱地拉住了宁合想往二楼去,忽地想到宁合的腿脚不便,于是改为了搀扶。
那姿态如同搀扶着未来公公似的。
这么一来,宁合居然挣脱不了,也就一脸懵地由着被他带上二楼。
莫珊儿转角的时候不经意间扫了芷溟一眼,他似是觉得女人好像眉目比那日所见要柔和许多,已不像个冰块了。
“宁合,她到底是谁啊?”
宁合被这句话问得心猛然一跳,只得悻悻回他。
“我堂姐。”
他瞥了一眼芷溟,发现芷溟也在看他,眸中满是探究。
但她是不会开口反驳的。
等入了席,芷溟迟迟无法下筷。
桌子上摆着的基本都是河鲜,鱼和螃蟹之类的,除此之外就是绿油油的叶子。
“怎么了,是没有想吃的菜吗?”莫珊儿见她一脸不情愿,心里忽然打起鼓来。
他轻咳一声,向周连赶忙使眼色,终于等到救场的话。
“这位娘子,你想吃什么可以吩咐我,我让厨房去准备。”
周连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叫苦不迭。
掌柜的何时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了,去迁就一个完全不解风情的女人。
芷溟盯着宁合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朝着周连勾起唇角,浅淡的笑容宛如一片梨花入水,直教他看得屏住呼吸,只专注地望着眼前的女人,望着她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
“红烧肉,有没有?”
“……”
莫珊儿哑然失笑,心里松快起来。
这娘子,还挺接地气的。
他还以为她是自恃矜贵,不屑于吃平民的食物,偏偏她想吃的红烧肉又是大梁当下平民过年必吃的硬菜。
他对她一无所知,此刻的她就像是个谜团,诱着他去探寻谜底。
周连瞥了一眼莫珊儿,十分有眼力见儿地
拉住了一旁站着的伙计,耳语一番。
那人便“噔噔噔”下楼了。
“现在加菜?”宁合颇为困惑地看着莫珊儿。
他觉得很奇怪,自己也见莫老板好多次了,却从来没有在望江楼吃过饭,还是莫老板请她们吃。
他低头凝思了一会儿,这唯一的变数不就是眼前的女人吗?
啊?莫老板他……
宁合紧紧抿着唇,有些不忿地望着莫珊儿。
从前对他的钦佩和敬爱此刻已不剩半点,他只觉得眼前之景让人生厌。
“可是红烧肉要煮得好吃,至少也要半个时辰——”
他瞥了一眼芷溟,见她跃跃欲试满脸期待,眼睛发酸,心也变得有些酸。
“此时再做怕是太耽搁莫老板的正事了。”
“我有什么正事啊?闲人一个,这些伙计都好得很,干起活来完全不需要我操心,也是上天垂怜我这个寡夫罢了。”
莫珊儿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口气,毫不避让地迎上宁合的目光,微微带着挑衅。
眼前的女人或许不太可能看上自己,她年轻漂亮高挑,即使处境落魄也没有颓唐丧气,说明她心正。
可是,她更加不可能看上宁合。
他太懂女人了,女人娶夫要么是利益相连,要么就是看中姿色。
“这位娘子该如何称呼?”莫珊儿望着芷溟柔声开口问道,脸上的笑容如春风化雨。
芷溟有些好奇地睨了他一眼,便直言相告了。
没过多久有个穿着素净白色衣衫的男人进了门,双手端着个漆得油亮的木匣子,神情毕恭毕敬。
“猜猜是什么?”莫珊儿笑得意味深长。
芷溟被他问得脑袋发懵,她发现自己不仅看不懂宁合,也看不懂眼前这酒楼的掌柜。
这些人怎么老跟她兜圈子一样说话……
莫珊儿直接把木匣子放在了芷溟面前,他的手纤长素白,又骨节分明,缓缓打开匣子的动作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
宁合微微瞪大了双眼,霎时间心里像是压上一块铁。
是那条水晶珠链。
“……给我?”
芷溟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珠链已经不属于她了吧?她都已经拿到那份钱了。
“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大概是芷娘子的爱物?”莫珊儿静静地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不愿意错过一分一毫。
他就想知道她会不会因为这份礼物而对他产生一点点的……好感。
“并不是,这样的链子我有一百多条。”芷溟莫名有些饿了,她提起筷子吃了一口鱼,这味道还真的清新甘甜,和自己之前吃的鱼截然不同。
她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又夹了一块。
莫珊儿脸上的笑颜登时诞生了几丝不易察觉的裂缝。
他还以为她是落魄之人,没想到是个不在乎身外之物,不谙世事的妙人。
红烧肉也很快上了桌,深红棕色光泽晶莹诱人,飘着熟悉又陌生的丰盛香气。
芷溟尝了一口,味道和宁合做的还是有些出入。
“好吃吗?”莫珊儿几乎是和宁合异口同声地开口问道。
两个人有些尴尬地互相对视一眼。
周连见此情此景,也不言语,只无奈地扶额,默默地喝酒吃菜。
“宁合,你做的更好吃。”
芷溟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她朝着宁合淡淡一笑,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宁合面上逐渐涨红,怔怔地望着她。
好像已经很多年……没人夸过他了。
他感觉此时自己的怀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捂不住,只能让它挣扎着蹦来蹦去。
莫珊儿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了。
他能够感觉到这女人仿佛不通人事一般将他的所有招数都挡了回来。
他在她眼里……是不是真的连半分吸引力都无?
“芷娘子,这是二十年陈酿的花雕,加了些陈皮煮的,健脾养胃。”
莫珊儿往她的空杯子里倒了些酒,不经意间抬手将鬓边落下的一缕青丝挽在耳后,这动作看起来温柔小意又带着些妩媚。
芷溟看着那淡黄色的液体,不知怎地心里生出一种排斥感。
她没尝,困惑地睨他一眼。
这家酒楼的老板真是很奇怪。
一场席大家都吃得没滋没味儿的,没过多久宁合就站起身来,跟莫珊儿说了些道谢的客套话,拉走了已经许久没动过筷子的芷溟。
他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一楼到二楼的楼梯造得每一阶都有些高,他小心翼翼下了几节之后直接拉住了她的手,她也走得不快,看起来就像是在特意等他。
两个人到达倒数第二节楼梯的时候,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住了她们。
“芷娘子,你忘记带这个了。”
莫珊儿站在拐角处,揽着漆黑木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自己即使对她有意,可也没必要再更加自轻自贱。
这东西他留着也没用,干脆就送给她。
“不用了。”芷溟皱起眉头。
莫珊儿像是没听到一般,径直冲到她身边,将那匣子推到她怀里,芷溟又无奈地推回去,到后来愈发较劲不下,两个人都生了些气。
谁也没看清她们是怎么弄的,等回过神来宁合已经被推着下了一节楼梯,完好的那只脚因为意外承接了整个身体又突然落空,在地上旋了一下。
钻心的疼,疼得他直接往后仰着坐在了地上。
他死死地咬住下唇,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哭起来,可这痛楚逼得他面色惨白,一直冒冷汗。
“你怎么了?”
芷溟不想再靠近那个奇怪的酒楼掌柜了,她几乎是瞬间便移动到了宁合脚边,弯下腰关切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