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昭葟

35、绑架

　　路子扬没有再那样粗暴地强制性亲吻她，只是伸出手抱住她。
　　林竹君的肩膀感受温热一片，路子扬在哭。

　　他不再是坚尼地出名的烂佬，也不是美国西海岸华人圈的海王，他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爱而不得痛苦万分。
　　他的衣服里还挂着那枚戒指，硌到林竹君。

　　林竹君不太习惯他的软弱，拍拍他的背说：“你先松开我。”

　　路子扬听话地松开手，头扭到一旁，不愿让林竹君看见自己脸上的眼泪。
　　“你为什么哭？”林竹君说。
　　“我很早就明白，哭没有用的，不能让时间回溯，也不能让我的腿好起来，所以我很久没再哭过了。”
　　“如果哭有用。”林竹君顿了顿，下一句话像一根毒刺：“那五年前，在酒吧你就会跟我走。四年前，你就不会和tarwish睡。”

　　“别说了。”路子扬打断她：“我求你别说了。”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全是眼泪，惊恐地制止她说接下来的话，因为每一句话都揭露着他不堪的过去。
　　“所以，路子扬你的眼泪对我来说是没用的，你所有的努力在我看来都是徒劳。”林竹君想这么说他大概就会明白。
　　“别再努力了路子扬，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看了，现在还能跟你站在一起说话，答应拍你的戏，只是为了我曾经的愚蠢买单。”

　　林竹君抱臂站在路子扬面前缓缓说：“你知道为什么没人愿意给你投资吗？”

　　她弯下腰附身在路子扬面前：“因为我，我告诉过他们，不准给你投资，包括你今天见的那个男人。”
　　林竹君说话的时候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不过语气里带着一点点兴奋，她喜欢看路子扬无措的样子，还有得知这一切时难以置信的脸。

　　但路子扬却苦笑着说：“我猜到了。”
　　他抬起头看着林竹君小声地问：“那你开心了吗？”

　　林竹君没有看到她想象中的东西，路子扬的镇定就好像是嘲笑，她幼稚的行为早就被看穿，为此她一点都不开心。
　　路子扬看着她的神情明白了一切，他说：“是不是看见我身败名裂你才会觉得开心。”

　　林竹君点了点头说：“对啊，你敢不敢。”
　　路子扬忽然站起身，他比林竹君高许多，忽然伸出手像一个少年一样摸了摸女孩的头顶，眼睛里全都是眷恋，他唇角带笑道：“我胆子很大的。”

　　他放下手没再看林竹君，从长椅上取了衣服挂在臂弯转身继续往前走，只留给林竹君一个背影。
　　他挥挥手，仿佛是在告别，远处海浪奔腾，灯火昼夜不眠，林竹君内心忽然空落落的，并没有快感。

　　路子扬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看见林竹君的时候都会躲开，去大陆拍戏的开始何翊还有些担心，每天都打电话问。
　　他们在小县城里住下，林竹君还有些不习惯那里简陋的住宿条件，不知道是谁说了，第二天她就被换到了条件最好的房间。
　　门前的纸条没撕干净，还能隐约看见导演二字。

　　仿佛那天脆弱的路子扬没有出现过，在片场的他极其认真，他还是没有放弃去拉投资，香港不行就找大陆人。
　　有一次晚上林竹君在超市里买零食，恰好看到路子扬从的士上下来，他明显喝了很多酒，坐在路边抽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烟，酒店楼下的垃圾清运袋内全都是药瓶，他不爱吃饭，剧组的盒饭他也从来没碰过，只是自己坐在小县城的入口，高速引道旁的小摊贩桌边，一坐就是一上午。

　　全城都来看他这个香港来的大导演，听说了他导演的电影更是惊讶，围着让他签名。

　　路子扬好像在躲着林竹君，他偶尔看过来的眼睛里压抑着的东西根本看不清，林竹君只当他是被自己伤害到了。

　　电影拍摄到了中段，男主人公是一个青春热血的男孩，也是一个刚刚踏入成年世界的男人，他无法再抑制自己对女主人公的渴望，在一个雨夜敲开了她的门。

　　年轻的男人身体把雨水都蒸成白汽，他迫不及待地抓住女主诉说着自己的内心深处，渴望和克制交织在一起，眼睛里都是疯狂。

　　但男演员明显控制不好，他显得拘谨又青涩，面对着林竹君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看。
　　路子扬叫停了好几次，每一次都给他说清楚问题，但再来一次总是不尽如人意。

　　他选择停下，点了一根烟，忽然响起了什么又用指尖摁灭掉，皮肤被烫出一小块水泡他都不管不顾。
　　他把男演员叫到一边认认真真地说着什么，那个人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林竹君又和路子扬说了句话，路子扬忽然沉默了

　　他过了一会还是走过来，停在林竹君面前，可是不太敢看她，语气也有点紧张：“那个仔同我讲......不敢动你，你有时间去跟他多熟悉熟悉，今天就先不拍这段了。”

　　男演员从角落走过来小声说：“姐姐好......”
　　林竹君和蔼地回他：“你好呀，你叫什么？”

　　男生眼角忽然耷拉下去小声说：“我之前跟您讲过，又被忘记了......我叫骆成川。”

　　林竹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要道歉，路子扬轻飘飘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不知道在给谁说话：“她有男朋友了。”
　　林竹君抬起眼睛看路子扬说完这句话就走，暗骂一句莫名其妙，却没看到骆成川刹那失落的眉眼。

　　这座县城坐落于中国的东北，只是无数资源型城市中的一个，它四周的山被炸成体无完肤，还有深深的矿坑。
　　路子扬喜欢看这些矿坑，他甚至会在晚上专门爬上山去看。
　　庄得爀闲了从北京来看他的时候陪他坐在山上坐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庄得爀又困又饿，路子扬却继续要去拍戏。

　　他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让剧组以一种超高速来运转，自己就是最中心的那个轴，昼夜无休。

　　庄得爀担心他身体出毛病，买了一堆保健品，路子扬看都不看说自己没时间吃。

　　夏天很快悄悄来临，路子扬却感冒了，他免疫力变得很差，动不动就生病，但好在杀青那天是个盛夏，他依然带着病到场了。
　　林竹君站在人群中间，路子扬抱着花送给她，两个人客气的就像是陌生人。
　　在鼓掌声里，林竹君完成了对路子扬的第二个愿望，她提行李箱走之前有人来给她送东西，都是当地人送的一些食物。
　　路子扬站在不远处看着林竹君笑着收下那些人给的礼物，手里拿着自己的东西迟迟迈不出去那一步。
　　过了一会，他还是选择把东西收起来，没有走上前去。

　　天气闷热到蝉声大噪，树荫下坐着几个乘凉的老人，他们看着路子扬神色黯然地转过身，用国语掺杂着方言问：“小伙子，想去就去啊。”
　　路子扬停下脚步笑了笑，深色归于沉寂道：“不去了，她身边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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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翊说他到市区了要来接林竹君，林竹君让他乖乖等在机场就好。她要先坐车到市区再去机场。
　　剧组的人恰好过来问她要不要回市里，她想着顺路便上了车，戴着鸭舌帽的司机坐在前面十分沉默，她也不用聊天，专心在后座玩手机。
　　过了一会上了国道，她看着周围逐渐荒凉的景色问司机：“大概还有多久到。”
　　司机没说话，她觉得奇怪，往前挪动身体又问了一遍，司机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林竹君忽然汗毛倒竖，不只是那个眼神，还有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也让她很熟悉。
　　有针眼和突起的静脉血管，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何翊的弟弟？”林竹君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能勉强压住飞快跳动的心脏，不让对方看出自己此刻的紧张。
　　“你很聪明。”
　　何岭说话：“我叫何岭，我知道你是林光栋的女儿，我哥哥的女朋友，路子扬也喜欢你。”他看了看后视镜，忽然左拐上了一条石子小路，和大路越走越远。
　　“你怎么在这？”
　　林竹君用手机偷偷在车座下面拨打何翊的电话。

　　何岭知道她在干什么，轻蔑地笑道：“你打吧，省得我到时候再一一通知。”
　　“我想要的很简单，我想要钱。”何岭说：“而绑了你，三个人都会给我钱，多简单的事。”

　　“我已经过来很多天了，路子扬也没发现我，他跟以前比起来太差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现在像个穷光蛋还不愿意见我。”
　　“还有你爸爸，他以前做过什么事他不愿意承认，但我这里有证据，警察来了我就拉他一起下水，让他瞧不起我。”
　　“还有何翊。”他握紧方向盘冷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1990年的上海，何家生下了两个男孩，双胞胎，连哭声都那么像。
　　本来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家庭，却被1998年的洪水冲散了。

　　这个家庭无法负担两个男孩的成长，只能带着一个人逃往广东香港，他们思来想去，打算留下何翊，把何岭卖给一户缺男孩的家庭。
　　而何岭听到了这件事，他把何翊带到外面玩，然后让他染上重感冒，嗓子哑了神智不清，又让何翊睡在自己的床上。
　　于是最后被带走的是何岭，而留下的人变成了何翊。

　　何岭变成了何翊，何翊变成了何岭。

　　“他偷了我的人生，我变成了何岭之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何岭说：“那家人只养了我半年，然后又一次把我卖掉了，这次我落在人贩子手里，他们给我吃猪食还殴打我让我去要饭，再转手卖给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真恶心啊。”
　　何岭提起这段往事，语气里的厌恶憎恨不加掩饰，“他是个同性恋，我那时候才不到10岁，他把我当玩具玩，我还记得他全身光着朝我走来的样子，真丑陋真恶心。”
　　何岭顿了顿说：“所以我把他杀了。”

　　“我在他睡着的时候，用菜刀剁下了他的头，挂在屋子的横梁上。”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不觉得恐怖和恶心，我觉得痛快。”

　　“后来，那变成了我挣钱的法子。”车拐上了山路，颠簸崎岖，林竹君莫名想要吐，但窗户和车门都被锁住了。

　　何岭说：“再后来，我发现我也变成了跟那人一样的人，我□□，挣钱一路跑到了深圳，因为我记得何翊就是来到了这里，但我过不去海关。”

　　“直到我碰见你爸，林光栋，他需要人帮他，我成为了被他选中的那个人。”
　　“可是他没有亲自来见我，他让路子扬来见我。”何岭说：“我一眼就看出，路子扬是跟我一样的人，只不过他比我会装。”

　　“他还让我分开你和何翊，不过他离开香港前又找到我说不用了。”
　　林竹君发现她发不出去定位，何岭不知道从时候开始开了信号屏蔽仪，她只能看着窗外的景色记录在脑子里。

　　在机场的何翊已经疯了，他疯狂给警察打电话，那边虽然不知道位置，但还是出警了。
　　何岭是假扮剧组人员带走林竹君的，何翊直接打电话给了路子扬。

　　而这边的林竹君问何岭：“我可以给你钱，你放我走。”
　　“林小姐，我虽然没有文化，但不笨。”他说：“我之所以没有在香港绑架你，就是害怕你爸的势力，在这里天高皇帝远，我什么也不怕，放你走？怎么可能。”
　　“等我拿到钱确认安全了，才可能放你走。”

　　汽车在一间废弃的屋子前停下，蜘蛛网和枯树枝说明着这里有多久没人来了。何岭先下车，他打开车门，把林竹君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走，给她眼睛缠上黑色的胶带，推进门里。
　　何岭的力气大到让林竹君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双手被反绑到背后，灰尘让她不停地咳嗽，何岭嫌吵，给她嘴里塞上了一块不知道多久没洗的布。

　　这下安静了。
　　何岭拿着林竹君的手机，看着涌进来的电话，戏谑地说：“看看，他们多关心你。”

　　何岭把电话放在旁边，从楼上取了东西，林竹君听见零件咔嚓的声音，随后是枪上膛的声音。
　　林竹君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眼前的黑暗让她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在内心祈祷有人能找到自己。

　　另一边何翊赶到了县城，剧组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副导演说路子扬查完监控就出去了，开车飞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警察来的时候才开始调监控，因为焦急，何翊很烦躁，他在监控里看见拉林竹君上车的那个人时终于破口大骂。

　　何翊待人向来彬彬有礼，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这样失态。

　　“路子扬的车牌是什么？”何翊问副导演。
　　副导演找来登记在册的车，把车牌号报给了警察。

　　何岭终于接了电话，第一个应该是林光栋的，因为他一张口就要一个亿。

　　“港币，不多吧。”何岭问。

　　林光栋在电话里问何岭：“你这么想要钱不应该这么做的。”

　　“我连杀人都做过，绑架我害怕什么？”何岭不在意地说，他打开免提，拔掉林竹君嘴里布，拍了拍她的脸说：“来，跟你爸说句话。”
　　林竹君好颤抖的一声老豆还未说完，只剩下尾端的哭腔，梁晓嘉的尖叫声在那边传来：“给他钱！快给他钱！”

　　何岭满意地笑了笑正要起身，屋门口有一辆车直接撞上了自己车，瞬间停下，轮胎在地面摩擦的声音大到连林光栋都能听见。

　　何岭抬起头，看见有人走进来，他直起身子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放了她。”
　　枪支换弹的声音，随后路子扬的声音响起。
　　他手里的枪指着何岭的额头，何岭没想到他会有枪，只能举起双手说：“路哥，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拿到的钱咱俩分好不好，我四你六。”

　　“我不想要钱。”路子扬平静地说：“把她放了。”
　　何岭走过去撕开林竹君脸上的胶带，重见光明的瞬间，林竹君下意识地躲避光，路子扬有些担心，但言语依然克制地问：“还好吗？”

　　何岭还在说话：“路哥，你也很久没碰过枪了......”
　　“闭嘴。”路子扬快步走到何岭面前，直接抵上了他的额头，神色暴戾地逼视着何岭说：“庄得爀有没有告诉过你......让你别碰林竹君。”
　　他的手指搭在板机上，主要轻轻一动何岭就小命难保。
　　路子扬抓着何岭的脖子，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何岭闭上了自己的嘴，路子扬掐着他脖子说：“去给林竹君解绳子。”

　　何岭乖乖点了点头，他刚走到路子扬身边，左右手同时反拧，抓住了枪杆，头一偏躲过路子扬的子弹，巨大的一声枪响让窗外树上的鸟都飞了起来，远处的警察也听见声音。
　　何岭夺走了枪，他朝着路子扬的左腿直接开了一枪，路子扬吃痛直直跪在地上，血从弹孔里像喷泉一样涌出。

　　何岭用枪指着路子扬嘲笑道：“路哥你现在就这点水平，力气变小，连枪都抓不住。”
　　“闭嘴......”路子扬偏偏在此刻犯病，从大腿弹孔连到大脑的神经一抽一抽，疼入骨髓，他看着鲜血流出大腿，忽然眼前发晕。

　　何岭踩着路子扬的肩膀把枪管放在他头顶上慢慢说：“这么在意林竹君，不如我直接把她脱光给你用啊，你不喜欢吗？”

　　路子扬突然沉默，林竹君霎时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