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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0、咽泪装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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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孤军带着三万青年,声势浩大地南下时,就是孤军在军事上最鼎盛的时期。在李弥将军的主持下,复兴部队在猛撒设立的军事学校,开设了政工、军官、财务、通讯、学生和行政六个科系,招收当地华侨、少数民族和从云南追随来的那些青年进行培训,充实为复兴部队的后备力量,李弥将军亲任校长。
缅北当地的少数民族,已经完全将这些被赶出自己祖国的“流寇”当成了自己人,因为他们本国政府长期的忽略,以及他们本国军人败坏的军纪,孤军的仁义、诚恳和军纪严明更加让他们亲近。
李弥将军派出一支马队,将丁作韶先生接到了猛撒。在猛撒,丁先生就任了云南省政府秘书长、云南总部咨议。然而虽然拥有着一大堆头衔,却没有云南方寸国土,连李弥将军自己的云南省主席也一样,那代表行政区划的“云南”两字,竟有种讽刺的感觉。然而丁先生的渊博智慧和宅心仁厚,却使他成为了孤军的精神导师,更是孤军当中,一个和李国辉将军一样凝聚支持着众多灵魂的中坚力量。
与此同时,部队也再次进行了整编,台湾方面照例派来了一堆“空降”军官,而这支部队的真正主力中坚,实际上仍然是李国辉将军和谭忠将军带来的那一千多——经过几番大战,剩下的已经不到一千人了——的子弟兵。
因为这军事上的浩大声势,缅甸政府不仅释放了丁作韶先生,对在缅甸的华侨也客气了不少,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孤军在缅北的活动听之任之,没有再找他们的麻烦,也没采取什么明显的军事行动。
钟铭夏和部队一起回猛撒的时候,迎接的人群中,依丹那双充满单纯期盼的眼睛,让他心中狠狠地刺痛了一下。他本想转过脸躲开依丹的目光,然而思索了一下,他还是努力隐藏了悲痛,故作平静地迎着依丹的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依丹没有看出任何异样,踮着脚伸着脖子搜寻了一圈,没见到戴兴桦,便跑到钟铭夏身边,急切地问:“兴桦呢?兴桦在那里,他回来了吗?”钟铭夏的心里已痛如刀绞,表情却依旧平静如水:“兴桦在云南,上级派给他一项特殊任务,等他完成了任务就会回来。”依丹闻言,显出了一点焦急的表情:“什么任务,很危险吗?”
“别担心,依丹,那任务并不危险。但我不能说是什么,因为那是机密。”哪里是因为机密,应该说是因为钟铭夏实在想不出一个既没有危险又要在云南长期逗留,而且需要戴兴桦去完成的具体任务。依丹对钟铭夏一贯都有着完全的信任,也不再怀疑,只是柔顺地点点头:“我明白了,钟连长,我会等他回来。”
依丹的乖巧又一次狠狠地刺痛了钟铭夏。看着这个女孩毫无保留的信任,钟铭夏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滋味。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能够代替兴桦去牺牲,因为依丹实在是太需要有个人来爱她、保护她了。
刚好另一边有位官长喊着“小钟”,钟铭夏如释重负地跑过去。如果再继续看着依丹因为不知情而满是憧憬与期待的脸,他真怕连自己这个宪兵也会抑制不住哭出来。
“兴桦,我会替你照顾依丹的。我会替你爱她、保护她,直到她再次遇到让她爱、值得她爱、能够给她幸福的人,我才会离开。”晚上,钟铭夏捧着戴兴桦的遗物,低声喃喃,接着,将这些徽章和任应建的收在了一起。
钟铭夏信守了他对戴兴桦的承诺,一直默默地关照着依丹,陪她聊天解闷,在她太想念戴兴桦的时候宽慰她,给她讲戴兴桦小时候的那些趣事,总会逗得她那不知不觉涌上来的泪花还没来得及汇成泪水流出来,便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单纯的依丹是容易满足的。听着钟铭夏绘声绘色地讲起戴兴桦读私塾的时候曾经趁着塾师没有注意,将墨水涂在在同窗的脸上,想象着戴兴桦一肚子得意又憋着不敢笑的样子,不由得就会满心甜蜜,又洋溢成了脸上的笑容。
钟铭夏每次望着依丹的如花笑靥,都会忍不住心疼,几次忍不住想要不要找个机会说出真相,或者至少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可是一看到依丹的笑,就又不知如何开口了。反复挣扎几次,终于还是放弃了努力,既然答应了兴桦要照顾她,那就尽可能地守护她吧,所有的怀念和悲痛由他一个人担负,只要依丹可以不难过。
一转眼,又是一年。
野花盛开的三月,依丹的生日到了。
依丹生日当天,钟铭夏捧着一个花冠找到了她:“依丹,生日快乐。”依丹见状一愣,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今天……”钟铭夏随口答:“兴桦曾经提到过,说你今天过生日,还说你一直都想在二十岁生日那天得到一个公主花冠。兴桦在云南还没回来,我就替他做好一个送你了,否则等他回来了知道你这么简单的心愿都没实现,准会骂我了。”
依丹完全地怔住了,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微微抬眼:“钟连长,果然就像兴桦说的那样,你们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钟铭夏注意到依丹的神情有些异样,揣测她也许是因为又想起了戴兴桦,因为思念而难过,忙说:“对不起依丹,我是不是又让你难过了?你放心,兴桦一完成任务就会从云南回来的!”
依丹沉默了一下,突然问:“钟连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钟铭夏笑了,表情看起来有种轻松的调侃:“依丹,不用想太多哦!我回来之前兴桦可是再三交待过的,他回来看到你若伤心难过憔悴了,他可说他绝对饶不了我呢!我当然要对你好些啦!”说着做了个夸张的鬼脸,表示恐惧。
“谢谢你。”依丹慢慢伸出手,结果了花冠,低声说。钟铭夏一笑,转身要离开,却被依丹叫住:“等一等!”钟铭夏转回来,依丹又伸出捧着花冠的手:“钟连长,这花冠,请你帮我戴上,好吗?”钟铭夏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公主殿下!”
钟铭夏一本正经地像欧洲中世纪的骑士晋见女王一样行了个礼,从依丹手里接过花冠,双手捧着放到了依丹头上,帮她戴好。依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便转身跑回了屋子里。钟铭夏也没多想,说了声“再见”,便离开了,却没有看见依丹在转身的一瞬间,突然泪如泉涌。
从那以后,依丹仍然像往常一样,经常找钟铭夏聊天。只是话题不在围绕着戴兴桦,而是渐渐地发散开来。钟铭夏也没有注意到,无论依丹说什么,他都认真地听,认真地回应,认真地逗她开心。每每望着依丹的笑容,钟铭夏都会有些不由自主地发怔。
依丹和当年的苏小盈一样,对中国那些传统的神话故事颇感兴趣,也会缠着钟铭夏给她讲。钟铭夏每次都会挑些结局比较温馨的来讲,依丹听的总是很入神,钟铭夏看着依丹神往的眼神和带着憧憬的微笑,便会有种莫名的欣慰,而在心中默念:“兴桦,如果你在天有灵,就引着依丹找到一个能够爱她、守护她,也值得她爱的人吧!你引她找到那个人,我对你的承诺完成了,我就又属于党国、属于反攻大业了。”
“钟连长,我记得那次你们击败国防军回来之后,兴桦提到董营长和其他牺牲的兄弟时曾经说起过,在中国的传说中,牺牲的勇士,魂魄会化成英勇的图腾,这是真的吗?”一个微风清凉的傍晚,依丹突然问道。钟铭夏迟疑了一下,微笑着回答:“是的。一个勇士,如果他牺牲在高山,就会变成天上飞的最高的鹰;如果他牺牲在大地,就会化成陆地上最勇武的猛兽;如果他牺牲在海洋,就会变成海里游得最快的鱼。”
依丹听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钟铭夏也突然走了神,戴兴桦也牺牲了,戴兴桦无疑也是勇士,那么他化成了什么?这个单纯的像个大男孩的热血青年,黄埔的男儿,应该会成为猛虎或者金雕的吧。
钟铭夏正在恍然失神,还是依丹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钟连长,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连长肯不肯答应?”钟铭夏回过神,忙不迭地点头:“公主殿下的命令,铭夏当然不敢违抗!”依丹扑哧笑了出来,半是正经半是撒娇地说:“记得兴桦说过钟连长唱歌唱得很好,可是我们都难得听到呢。也只有去年中秋节那次听到了。好想听钟连长唱歌。”
钟铭夏笑了:“公主金口玉言,铭夏怎敢不从。不过,铭夏有个条件,就是我唱完之后,依丹也要唱。”依丹的脸突然微微地红了,点了点头。钟铭夏便唱了一支民歌,之后看着依丹。依丹略一思索,轻声开口,唱了一支缅语歌曲,讲述少女和情人玩捉迷藏游戏,少女一边寻找躲起来的情人,一边呼唤情人的名字。钟铭夏听着,不由得有些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