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h**********t

31、29、沙场喋血

　　南梯队还没有攻下车里、佛海和南峤，就因为共军的援军大量聚集，而不得不仓皇败退下来，在永恩一带等待北梯队的消息。

　　北梯队撤到永恩的时候，已经是许多个月之后的事情。

　　当李国辉将军将军将一枚青天白日帽徽、一套肩章和领章以及一个兵籍牌交给钟铭夏的时候，他几乎不忍看钟铭夏的眼睛。钟铭夏有些疑惑地接过这些东西，仔细看了看，突然跪倒在地上，泪水喷薄而出。

　　那是戴兴桦的东西。李国辉将军什么都没说，可是那沾满尘土的帽徽，那染血的肩章、领章和兵籍牌，和将军痛心的表情，已经将结果告诉了他，可他还想知道过程。

　　北梯队离开猛研继续北进，便进入了号称“野卡”的卡瓦人地盘。和受过文明熏陶、与外界有交流的“熟卡”不同，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习性野蛮好斗，而且对外人抱有敌意。一千多人的队伍一边警戒着猛兽或者毒舌，一边提放着“野卡”的长矛和毒箭，小心翼翼地在山林中穿行。

　　在邦桑停留的五天当中，经过分析，发现倘若部队在没有控制沧源的情况下，冒冒失失地径取耿马，很有可能会完全陷入共军的包围圈，插翅难逃。李国辉将军改变计划，转而进攻沧源。

　　凭着盐和别针作为交易物品，以及因恐惧而扭曲的微笑，孤军终于平安地通过了野卡区域，接近了中缅国境线。戴兴桦和袍泽们仿佛已经听到到漫路河的水声，幻化成长江黄河的波涛，和自己血管中涌动的炎黄子孙的血脉，一起澎湃相和。

　　然而据作为翻译的“熟卡”说，在边境的山区，有一支更为恐怖的力量，表面上看，似乎和一般的卡瓦人没什么区别。然而他们的行动，却体现出一种惊人的组织纪律性，绝非一般的野蛮民族可比，如果不是经过缜密计划，绝不会有这种表现。而他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似乎非常仇视汉人。云南的国营边贸的队伍在解放军护送下几次过境，都被他们出其不意地伏击，货物全部抢去，人也几乎杀得片甲不留。虽然解放军的武器远比他们占优势，可是在这地形复杂、山高林密的边区，那些先进的武器，竟无异于废铜烂铁，几乎完全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我们可以打过去。”这句话说的有多少底气，只有戴兴桦自己心里清楚。已过中年的翻译带着含义不明的笑，看着戴兴桦，只说了三个字：“年轻人。”然而这三个字，却让戴兴桦和其他弟兄，都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然而，大家却不能因此停止前进。

　　两边的山峰开始愈发陡峭，山路也愈发狭窄。仰起头，视线里只剩下了两边高耸入云的岩壁之中一线蓝天，而阳光透过这一线缝隙，照在岩壁上。战士们听着阴风的呼号和山涧的水声，紧张得心脏似乎要跳出嗓子眼来。

　　“下边走着的弟兄们，不要动，不要开枪，你们看不见我们，三百支毒箭在草里已瞄准你们的眼睛了。你们把枪放下来，乖乖的退出去。”头顶上突然响起一声洪亮呐喊，所有的弟兄们不由得一惊，抬起头来，才发现透过斑驳树影凌乱灌木，隐约看到密密麻麻的枪管和箭头，正对着他们。

　　静默了几秒钟，那个带着云南口音有一次响起来：“你们想要顽抗吗？看你们不像是从北边来的那些汉人一样，所以我们不想取你们的性命，只想要你们的枪。快点放下枪，退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北边来的汉人？他指的是谁？”翻译有些疑惑，脱口问道。这一问突然提醒了戴兴桦，他马上朝山上高喊：“我们是国民革命军，不是共产党！”上面的声音突然暴怒：“混蛋你们骗哪个！国军早就死的死降的降，剩下的逃到台湾当缩头乌龟去了！”

　　一线生机浮现。戴兴桦大声解释了他们这支队伍的身份，上面沉默了一下，道：“喊话的那个弟兄，你上来，我们要见见你。”随着话音，一根绳索放了下来。其他人有些担忧地看着戴兴桦，戴兴桦却决绝地一笑，抓住绳索攀了上去。

　　戴兴桦被带进了一个山洞，一群卡瓦勇士簇拥着一名剑眉星目的壮汉。壮汉裸着上身，抱着胳膊，坚实肌肉疙瘩泛着古铜色光泽，一身草莽英雄的色彩。壮汉盯着戴兴桦的领涨和帽徽端详了一下，冷酷的表情突然缓和了下来：“你们真的是国军？”戴兴桦点头，壮汉又仔细审视了一回戴兴桦的帽徽、领章、肩章和兵籍牌，突然抬头逼视着戴兴桦。

　　戴兴桦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心中坦然地迎着壮汉的目光。对峙了大概半分钟，壮汉突然热泪盈眶，一手握住戴兴桦的手，一手重重地抓住戴兴桦的肩：“你们真的是国军！”紧接着马上下令，撤去了弓箭手和枪哨，列队迎进了反攻的队伍。

　　经过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孤军弟兄们才知道，那位卡瓦头领名叫马彪，从小便不知父母是谁，靠华侨的抚养长大，名字也是华侨为他取的。马彪原本在云南，因为共产政权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马彪认为这是对卡瓦族传统习性的破坏乃至于挑衅，早就心存不满。而使得他占山为王的，则是如火如荼的阶级斗争，对于将“义气”看的比什么都重的马彪来说，那无疑是一场“毫无仁义可言的自相残杀”。

　　马彪接受了李国辉将军代表国民政府给他的“纵队司令”的番号，三百多卡瓦勇士投效国民革命军，与他们的汉人弟兄们并肩作战。

　　民国四十年四月二十四日，戴兴桦和弟兄们，终于重新踏上阔别一年的国土，可是这片广袤的国土，早已换了人间。天空犹有似曾相识的颜色；土地也散发着熟悉的气息；草木释放着他们几乎每夜都会梦到的味道。只是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已经没有了过去母亲一般暖融融的温情，却是冷硬的敌意。

　　沧源于四月二十五日攻下。五月一日，天边突然出现了一架巨大的飞机，没有任何标志或者徽章，完全无法分辨这架飞机的国籍和身份。但是，这不像是苏式战斗机，共军是绝无这种型号的飞机的。

　　飞机为孤军空投下了大量的物资和武器，戴兴桦他们不由得欢欣雀跃。他们还不知道，在大陆遥远的东北一角，世界两大阵营正在暗中角力，暗流涌动之下，一场战争已经箭在弦上。而正是为了向□□施加压力，美国除了派出第七舰队协防台湾，还向反攻云南的国军空投了援助——尽管他们在超级大国眼中只是一枚不起眼的棋子，然而却不得不说，这次空投仍然对他们相当重要。得到了武器之后，孤军立刻开始着手将尚为徒手的民间部队武装起来，进行整训。

　　六月二十八日，共军开始反扑，残酷的激战之下，反攻部队节节败退，原本夺取的据点重新一个个失去，一直退到沧源。期间，马彪因为中了共军的埋伏，不幸被俘，因不肯投降而被杀。共军对外的说法，则是“人民解放军处决盘踞滇南危害百姓多年的匪首一名”。

　　七月五日，共军开始大规模包围了沧源。

　　戴兴桦中弹的时候，指挥部的电报刚刚打到沧源前线，要求部队“不惜一切代价”。然而他们还有什么代价能够付出，战士们自己不知道，后方的上级，显然也并不懂。

　　医护兵将浑身是血的戴兴桦抬下火线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李国辉将军晃着他的肩膀喊：“小戴！小戴你挺住，依丹还在猛撒等着你呢！”戴兴桦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惨白，想要抬一下手，却已经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将军。”戴兴桦勉强地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我原本希望，将军能做我和依丹的证婚人，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李国辉闻言，不由得悲从中来：“小戴你胡说什么！有机会，一定有机会的！”戴兴桦的脸愈发苍白，艰难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将军，请替我，将我的帽徽领章等等这些东西，交给铭夏，行吗？”李国辉抓着戴兴桦的肩膀想吼一声“你不会死”，可是戴兴桦已经没有了气息，仿佛一尊雕像，永远地定格了。

　　北梯队幸存的弟兄们如何死里逃生来到永恩，没有人说，因为没有人愿意回忆，但是钟铭夏能够从弟兄们憔悴蜡黄的脸色、褴褛的军装、满面的血泪污泥读懂，他们一定经历了许多，忍了许多苦痛。

　　两路梯队再次会师，虽然接收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却不得不重新撤回了边区。然而，还两万多青年追随者他们。

　　钟铭夏再回到猛撒的时候，已经是他离开那里的太久以后了。按照命令，南梯队本来是该驻扎三岛的，不过因为又进行了一番整补改编，他被派回了猛撒。

　　因为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回归，丁作韶先生也终于被以隆重的礼节从景栋释放出来，缅甸政府表示之前的不愉快都是“误会”，同时将丁先生送到了腊戍。

作者有话说

　　戴兴桦……
（作者在电脑前泪奔了……狠下心来写了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