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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少年低垂着眸子,额前的头发有些长,被挡住的眼神幽深晦涩。身上穿着一身便装,稍稍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他对不熟的人向来没什么耐心。
      对面座椅上的中年男子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低头在档案上写了两笔,“你身上这种强烈的距离感就是源于你不常与人接触。”
      杨立地目光沉静,打量着这个有些清冷的少年,少年的资料上显示,他已经换过五家咨询所。
      他问道:“为什么不喜欢与人接触?”
      少年手指微蜷,深思熟虑了一会:“因为他们太丑?”
      杨立:“……”
      他差点被呛到,“丑?”
      少年忍着不适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着眉移开了视线。
      像是一个“太”无法描述他的感觉,所以他换了一个形容词,“……特别丑。”
      杨立装作无事发生,问道,“目前有出现让你觉得不丑的人吗?”
      少年纠结了一番,像是在努力回忆,“死人算吗?”
      杨立:“……”
      “谁?”杨立的笑容快要绷不住了。
      少年:“其实所有死人看着都挺顺眼。”
      杨立在110和120中犹豫了很久。
      “你为什么会看见死人?”杨立问。
      少年少有的沉默了一下,然后颇有些沉重地道,“你们心理医生都这样吗?”
      杨立被问懵了,“嗯?”
      少年皱着眉拿过杨立手中的记录本,细长的手指落到一行字上,“资料上写着的东西也要问?”
      杨立被他看的莫名底气不足,他顺着少年的手指看去,记录本上写着:
      职业:京城刑侦总队特聘顾问
      他缓缓抬头,对上少年“友善”的视线,僵硬的笑了两下。公安局啊……那好像是能见死人……
      总之第一次治疗无果,杨立捧着手上的档案一阵头疼。
      “您好,叮咚打车为您服务。”手机上的打车软件播报着。
      司机往后视镜看了一眼,一位气质温润,长相帅气的青年上了车。
      青年戴着一个金丝边眼镜,皮肤冷白,嘴角还挂着笑。笑容应该最能拉近人和人之间距离,可司机却被这个笑容弄得不敢多言。
      京城进了雨季,窗外豆大的雨点哗哗往下打,在车窗上晕开一片,雨刷器正“嗡嗡”运行着。出租车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司机握着方向盘说:“前面出事故了,看样子还得堵一会。”
      青年看了眼路标,递给司机一百块钱,“不用找。”
      修长的手指扣开车门,暴雨声一下子变得清晰可闻。他撑开透明的雨伞,白皙的手指与伞柄处的银色泛着一样的冷感,皮鞋踩在柏油路上,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
      司机看着手里的一百块钱和青年离开的背影,深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载了一个明星。
      真是遗憾,没要着签名。司机咂摸着,把车里的暖风关小了点。刚才那人在车上的时候,空调也没这么给力啊。
      华陵路23号。
      青年收起那把透明的伞,抖了抖水珠。
      厚重的红木制木门被推开。
      麝香的味道随着门的开启而缓缓流入鼻腔,一位须发尽白的老人正坐在桌前,细斟着茶壶,为两个茶杯斟茶。上好的龙井茶香混在麝香里,刚开的水冒着森森的白气。
      老人对青年的造访并没有太多意外,做了个“请”的动作,“坐吧。”
      青年将透明长柄雨伞立于一旁,长款的黑色风衣衣角处被打湿,整个人泛着阴雨天的冷感。
      本该是清冷气质的,可青年薄唇微弯,惹得一双桃花眼更是晃眼,平白把冷淡弱化了几分。
      青年在对面坐下,“老师。”
      大学毕业后,祁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邢谌了。年前找他的时候,联系不上,年后联系上,见面时间总是敲定不下来,就拖到了现在。
      祁年无意撇了一眼窗外肆虐的暴风雨,总觉得今年京城雨季进的有些早,才六月份,雨已经开始下了。
      “最近怎么样?”祁年问。
      他倒了一杯茶放到邢谌面前。
      “还不错。”邢谌端起茶杯,让浓郁的茶香涌入鼻腔,而后才起杯小饮一口,闭上眼品味茶后留的余香,“老师最近怎么样?”
      祁年会心一笑,抬手喝了一口茶,“给学生们讲讲课,再陪你师母逛逛园子,也就这样了。”
      祁年和温然是B大公认的模范夫妇,祁年年逾七十却稳坐B大首席心理学系教授,温然带出过优秀的外科医生喻溟初,两人算是琴瑟相和,四十多年携手,成了一段佳话。想当时上学的时候,师母还经常给他带桂花糕,想来如今却也变得遥远了。
      邢谌眸子落在茶杯的图样上,上好的紫砂壶点缀了些许桂花,长势正好。他转了转黑金色尾戒,“师母向来偏爱这桂花。”
      祁年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心里满意了几分,“是啊,她说我之前的茶具旧了,换了套新的。”
      “听溟初说,你最近在考虑帮警队做心理顾问。”祁年又为面前的茶杯斟了茶,“不做咨询师了?”
      也许是错觉,祁年看见青年闭眼的时候睫毛轻颤了一下,不到一秒的时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老花眼了。
      青年:“嗯,准备为国家做点贡献。”
      后半句自然是玩笑话。
      祁年无声地叹了口气,一切都在气息中飘远了。
      胡桃是第五年在刑侦总队工作了。
      前两年队里还有七八个女孩子,现在该结婚的结婚,该生孩子的生孩子,陆陆续续都转走了,只剩下两三个。
      这两年成倍的工作压力让她觉得迷茫,父母也希望她从事文职,一个女孩子天天往凶案现场跑,太危险。
      胡桃正在接待处发着呆。
      队里少有的空闲了下来,最近没有什么大案子。上面传来风声,说要成立专项组彻查一年前的“519案”,不知道是真是假。胡桃不禁想起了一年前的她,那时候总队放下了手头的一切事物,专门调查这个连环绑架案,却毫无进展。网上的讨论愈演愈烈,队里腹背受敌,压力巨大。
      可她依旧记得那一天。
      也是个雨天,她正路过大门口,准备去北侧的茶水间接一杯温水。不经意间,她看见一个全身黑衣的人走了进来,哪怕是浑身湿透也没能掩盖住他不凡的气度。她下意识多看了几眼,紧接着,她听见从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他说,“我自首。”
      “您好——”
      胡桃发远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不知什么时候,青年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散发着温和的笑。
      她背后发凉。
      不过细看之下,青年与当初那个男人并不同,至少青年的身上干爽,面容也英俊了几倍。好看的皮囊总是会下意识得到他人的好感。
      胡桃深知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却下意识把声音放柔了,“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找贺一航,可以叫他出来一下吗?”青年挂着礼貌得体的笑,心里因为鞋上不小心蹭上的泥土而感到无比烦躁,面上却不显,“麻烦了。”
      胡桃刚想打电话,却想起来贺一航刚刚离开不久。
      “他刚刚走了。”她忙道。
      “这样啊——”青年点头,眉间不经意间微皱,不过转瞬即逝,他又冲着胡桃笑了一下,“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吗?外面雨太大了。”
      胡桃连忙点头:“可以可以。”
      她又道:“需要我给您倒杯水吗?”
      邢谌:“不用了,多谢。”
      看着青年的身影,胡桃又不禁想到了那个来警局自首的男人。在他自首的五天后,各种手续完成,新闻报道也正式宣布“519案”告破,凶手入狱。最为不解的是,凶手当时对自己杀人的罪行供认不讳,却不肯说出完整的案发经过。
      当时她只是总队的编外成员,接触不到核心资料,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一场绑架案后,仅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电话突然响起来。
      邢谌接起电话,窗外巨大的雨声和电话里的嚎叫声混在了一起。
      “有事说事。”邢谌道。
      贺一航哭的撕心裂肺,喊得比有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要抢走他投资上千的游戏皮肤还惨,“救我啊邢谌,我不想活了……”
      一阵窸窸窣窣。
      电话那头换了一个人,对方冷淡而疏离,“您好。”
      邢谌双腿交叠在一起,修长的手指扣住手机,毫无感情:“撕票吧。”
      挂了电话。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邢谌微微眯起了眼,微微遗憾的想到,果然雪天还是比雨天让人舒服啊……
      下雨的时候空气中总有一股湿气,让他觉得浑身不适。
      手机又响了起来,号码和刚才相同。
      邢谌漫不经心地按下接通,“我需要去认领尸体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语气沉重,“……麻烦了。”
      邢谌:“位置。”
      对方也不多言:“从刑侦总队右转后两个路口有个网吧,二楼尽头。”
      半个小时后。
      邢谌看着面前红底黄字散发着浓浓爱国气息的“时代潮流网吧”一时间有些恍惚。
      除了上次贺一航抓着他一起出任务,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来网吧。
      上次去的叫“红尘里网吧”,样子也挺符合“红尘里”三个字的,一进去,啤酒,二手烟,穿着背心的“热血汉子”一个不少,满满的“红尘”。那老板悻悻地迎来,看着警队的一众人马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兄弟,开机子不?”
      机子当然没有开成,老板被带回去拘了好几天,临走的时候还低头哈腰地保证马上去补营业执照,不忘在警局拉一波客。
      综上,邢谌对网吧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邢谌皱了皱眉,好看的薄唇抿在了一起,看起来极度不耐烦。
      好在“时代潮流”显然跟“红尘里”不是一个档次,拿最浅显的来说,大气且富科技感的装横,就跟“红尘里”截然不同。
      邢谌按照那个人所说的路线沿着楼梯上了二层。二层显然比一层大厅又上了一个档次,低调中透露着大气。邢谌在透明玻璃的另一侧看见了贺一航的身影,他趴在电脑前,一副深受打击、人生崩塌的可怜样。
      邢谌投过去视线,可他的注意力下一秒就被移到了旁边那人身上。
      少年身量修长,整洁的校服裁剪得体地穿在身上,领子立起,又由于低头的关系,少年一半的脸被隐在校服里。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眉眼,邢谌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
      贺一航见了邢谌就像见了救星,哭喊着就扑了上来,“呜哇邢谌呜呜——”
      邢谌下意识避开他的触碰,惹得贺一航内心委屈。
      少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他们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刚才坐着没感觉,站起后,邢谌才发现少年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邢谌忽然冒出个念头:现在的高中生都长这么高吗?
      贺一航愤愤地看向少年,“你等着,我下次肯定赢!”他说着,忍不住往前了几步,对上少年冰冷的视线,又退回了邢谌身后。
      “走了。”邢谌没打算让这个小学生吵架式的对话继续下去,带着贺一航准备从网吧离开。
      少年却反常地开了口,“邢谌。”
      突然从一个陌生人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邢谌步伐一顿,眼神终于认真了起来。
      青年的眸子里只有面对陌生人的彬彬有礼以及淡淡的距离感,唇角微微勾着,亲切却也疏远。
      可能是他这副样子戳到了少年的某个痛处,他眸子里的淡定忽然变得深邃,恍若千年冰潭。
      “没什么。”少年随便扯了句话,单手挎过背包从邢谌身边径直离开。
      离开时带起的风吹起了邢谌额前的碎发,戳到眼睛边有些痒。邢谌脑袋里一片混乱,清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好像该剪头发了。
      身为一位警察,贺一航很显然有着很不符合身份的、对游戏的执着。
      回去路上,邢谌不问,他也没打算说。主要是吧,在网吧里向一个未成年宣战立下五局三胜制最后被penta kill的人确实是他,这种事就不需要拿来跟朋友炫耀了。
      于是贺一航下意识想转移话题,他随即想起了刚刚少年喊邢谌名字的那一幕,问道,“对了,你认识那个人吗?他怎么知道你名字的。”
      “他”自然指的是刚才那个高中生。
      这么一想更不对了,贺一航警察的嗅觉被吊了起来,“不但知道你名字,还知道你刚才就在队里!靠,咱们是不是应该把他拦下来!”
      邢谌:“他接电话的时候能看见你的手机备注,况且你打电话的时候喊出了我的名字。”
      贺一航一想:“也是,那怎么知道你在刑侦总队?”
      邢谌:“接电话的时候旁边有两个警察在聊天,不小心听到了吧。”
      “靠,”贺一航有点没缓过神,“这都能注意到。”
      看来输给他好像也不丢人……个屁啊!人家高中生就已经能在游戏、洞察力方方面面碾压他了,他这个警察简直毫无地位。
      希望再也不要遇见那个“瘟神”,贺一航心道。
      “瘟神”本人从“时代潮流”出来后回了家,却看见家里沙发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位穿着警服的中年男子。
      他恍若未觉,换了鞋想直接上楼。
      那人却先开了口,沉声喊他,“段彧!”
      段彧停了脚步。
      “明天去队里。”男人不容置喙地说。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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