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36、以后是你欠我

　　可这一次，昱希的回答是：“我在吃饭，你有什么事吗？”她早没有了像从前那样百依百顺乖巧懂事的必要。

　　电话那头大约是愣了愣，片刻后道：“地址发给我，我去找你。”

　　凌祺不由分说地挂断电话，昱希心头生出一股烦躁，恨不能把手机扔进碳火里。为免多生事端，昱希决定就在这栋楼的大门口和凌祺见面。

　　郑希恩也在。

　　昱希本打算让他先走，可他觉得这事和他有关，他有责任和义务与昱希共同面对。昱希拗不过他，只得让他陪同在旁。

　　凌祺赶到时，昱希还在烤肉店里，接到他又一个告知已经抵达的电话后才离开。和郑希恩并肩走出这栋大楼，凌祺自路边回头看她，似从前多少次到书店门口接她回校，只是今非昔比，她不再是从前的林昱希，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从前仅有那么一回，他看到昱希和楚仟诺走在一起，可当昱希看到他时，第一时间去到他面前，他看得出来昱希满眼都是他。可如今，昱希丝毫没有飞奔向他的意思，反而和另一人共进退。

　　凌祺压制着心头的波澜起伏，缓缓走了过去：“你打着羽衣传媒的名号在外头占尽便宜，有时间在这种地方吃香喝辣，却没时间向上级报备，林昱希，你是不是太嚣张了？”

　　郑希恩身形一动，昱希立刻道：“我一向循规蹈矩，可公司没有哪条规定说事事都要报备。”

　　凌祺冷笑一声：“如果不是熊多士特地给我打电话套近乎，我还不知道你以凌湾的名义走后门的事。”

　　昱希心里咯噔一下，再不能理直气壮，她早该想到的，凌祺不会无缘无故急着要见她，只是这事这么快就传到了凌祺耳朵里到底出乎她意料。虽然她不是故意这么做，但顺水推舟与早有预谋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其本质与结果都是一样的，她没有理由为自己开脱。

　　凌祺见她这样心虚，连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越发怒火中烧：“熊多士只找上我也就罢了，我可以陪他客套敷衍几句，但如果他打扰到凌湾，你知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她当然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昱希低下头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行为不当，做出了有损公司名誉的事，我愿意接受惩处。”

　　郑希恩当即道：“是我的问题，与她无关。”

　　昱希猛地抬头看向他：“你胡说什么，这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根本毫不知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无需你替我承担。”

　　郑希恩脸色难看至极，还有话要说，却被凌祺打断：“够了，我讨厌你们这种彼此袒护的苦情戏码，你是演员，可林昱希不是，也用不着在我面前表现。”

　　郑希恩一时哑口，唯有与凌祺对峙，他比凌祺略高一寸，瘦削几分，从目前的身份、地位上来说，他实在欠缺底气。

　　昱希不想再东拉西扯，也不想求取原谅，只一脸平静地说：“我全权负责。”

　　凌祺顿时低吼道：“你怎么负责？！”

　　说到底他不就是怕凌湾生气么，如果熊多士找上凌湾，凌湾不免要加以应付，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他太在乎凌湾，唯恐她受小人骚扰罢了。

　　昱希道：“如果我诚心道歉不足以使董事长解气的话，我可以引咎辞职。”

　　郑希恩立刻道：“不行。”

　　昱希截住他的话头：“你说了不算，别任性了好么。”

　　郑希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凌祺又何尝不是脸色铁青，他承认此行此举有借题发挥的成分在，不然他不会当街质问昱希。他们三人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引来了多少人的注目吃了多少尘灰皆不可细数，可他到底所为何来？

　　兴师问罪？还是只为见她一面？

　　昱希自然不会这么想，凌祺凭什么为她兜底，她已经做好离职的准备，只是不免遗憾才刚入行不久，才陪伴郑希恩不久就要离开，她心中的不舍竟比前两次离职更加浓重。

　　她的头不觉越埋越深，几乎都被散发落下的阴影包裹。

　　凌祺终于看不下去，一甩手道：“以后是你欠我。”说罢大步流星地走开。

　　昱希抬起头来时，他已走远，很快开车不见。

　　郑希恩忽然就抱住了她：“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昱希猝不及防：“怎么能怪你呢，从头到尾都是我拿的主意，是我不由分说带你去参加《凤君》试镜，也是我把你介绍给选角导演。”

　　可那句“是，港湾的湾”是他说的。

　　郑希恩满心都是亏欠：“我们不该插队的，明知对方是在听说了董事长凌湾之后忽然改变主意，明知这对其他竞争者来说不公平，可我们还是彼此纵容和默许了这种不正当的行为。”他悔之不迭，“早知如此，我宁愿等到明天。”

　　昱希推开他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只要能抓住机会，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其他有什么要紧。这社会上早没有公平可言，否则你为什么不能试男主的戏，无论外貌还是演技你都不输于人，为什么你连得到一个作配的角色都这么困难？我一点也不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郑希恩直直地望着她：“你就一点不计较后果？”

　　昱希不以为意地笑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目的已经达到。”

　　郑希恩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这是为了我宁愿牺牲自己。”

　　昱希摆摆手道：“你说的太严重了，哪有什么牺牲不牺牲，不过是份工作而已，要真是丢了再转行就是了，人生本没有一帆风顺，但有足够的容错率。况且我还这么年轻，各行各业都闯一闯不是更好。”

　　郑希恩不禁笑道：“你想的真开。”

　　昱希得意道：“那当然。”

　　她如果想不开，仅那一句“以后是你欠我”都足以令她辗转反侧，长夜难眠。从街灯璀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到漆黑沉寂、无人烦扰的单人房间，昱希觉得自己像个终于回头的浪子，终于想明白与其贪恋红尘，不如甘于平淡的道理。

　　她闭眼打算入睡，明天还要早起，可脑海中总浮现出凌祺的身影，挥之不去。她从不觉得凌祺欠了她什么，也不想占他什么便宜，可如他今夜所说，在她有幸得以偿还之前，她都将有所亏欠。

　　欠就欠了，至于睡不着觉吗？

　　昱希无奈地穿着厚厚的睡衣套装坐在沙发上喝热牛奶，陆晓枫跑了一趟卫生间之后走来客厅：“你不是说今天挺累的，要早睡么？”

　　昱希捧着牛奶杯摇头叹息：“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不如天算。”

　　陆晓枫饶有兴致道：“有心事？”

　　昱希没法否认：“算是吧。”

　　陆晓枫盘坐一隅：“说来听听。”

　　昱希看了看她：“不好说。”

　　陆晓枫笑道：“那就是和感情相关了。”

　　昱希惊愕道：“你聪明的让人害怕。”

　　陆晓枫不禁笑出声来：“怪不得你本是有男朋友的人，看起来却比我这单身狗还孤独寂寞。”

　　昱希把剩下的半杯牛奶一饮而尽：“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暧昧对象多的聊不过来？”

　　陆晓枫故作高深地颔首道：“嗯…确实有这个可能。”

　　昱希把牛奶杯放到茶几上：“确认恋爱关系对你来说有这么难么？”

　　陆晓枫若有所思片刻，挥了挥空气道：“现在在说你的问题，别扯到我身上。”

　　昱希打了个呵欠：“困了，我先去睡了。”

　　陆晓枫忙道：“你跟我说句实话，我帮你把杯子洗了。”

　　昱希道：“你问。”

　　陆晓枫紧盯她双眸：“你是不是受够季昀祎转而喜欢上别人了？”

　　昱希真心实意道：“不是。”又心怀感激道，“谢了。”留下牛奶杯施施然回房。

　　陆晓枫手托着脸默默叹了口气，如果她说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