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37、以旧情乞求旧爱

　　郑希恩一连几天在棚厅拍广告，虽然只是充当背景板，但勉强可以糊口了。

　　据说《凤君》的开拍日期定在了九月初，躲过了夏天最热的时候，可角色迟迟未定，叫人等得百爪挠心。

　　更为不幸的是，郑希恩去年参演的《庆笙》原定于今年开播，可排期出了问题，可能要等到明年才能播出了。于舒亦是他目前为止演过最出彩的角色，他需借此打开知名度，从而得到更多机会，可这一等就是一两年，怕只怕青春耗不起啊。

　　近来都是不好的消息，昱希难免心情寥落，可每当郑希恩走出摄影棚，昱希都会笑容满面地迎上前，端茶递水，不在话下。

　　其实郑希恩觉得近半年来的日子较之以往已经好过很多了，尤其现在有昱希每天在他跟前晃悠，他觉得生活中似乎多了很多乐趣，从前纵使吃喝玩乐也不尽兴，连有一年年会上抽中二等奖得到一部万元手机，也就是他现在正在用的，他也没觉得多么开心，尽管他当时的手机早该换了，他也只是觉得聊胜于无罢了。无论在多么热闹欢庆的场合里，即使身边所有人都在狂欢，他的心也如凉水一般，泛不起丝毫波澜，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和抽离感，仿佛他的灵魂不与□□同欢。

　　他内心的感受无法向任何人表达和倾诉，他怕被笑话，怕不被理解。他也知道这或许只是他不合群的表现，或者说为自己的格格不入而找的说辞，可他就是这样一个情感淡漠的人，很难改变。

　　很难，但不是不可能。

　　当昱希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就好像古井无波的日子忽然有了盼头，当时间一晃三个月过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喝酒了。

　　即使是他被临时换角的消息传来，他也没有一醉方休的冲动。

　　昱希当然据理力争，可谁会和她讲道理，郑希恩看她气得团团乱转，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对方要么干脆不接，要么敷衍几句挂了，她有理也没处说，可依然坚持不懈。

　　郑希恩走上前攥住她手臂：“算了。”

　　“算了？怎么算了？”昱希已然气急败坏，“柳舟这个角色是我们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眼看开机在即，马上就要进组了，这时候换人不是拿我们当软柿子捏吗？”

　　郑希恩道：“还好没有等到我们去了横店再通知，不然来回路费都白搭了。”

　　昱希眼直了直：“你怎么还把心思放在这种细枝末节上？”

　　郑希恩双手分别搭上她双肩：“无法改变的事情，只有选择接受了。”

　　昱希不解：“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着急，难道你一点都不受影响吗？”

　　郑希恩收回手：“我只是不想做徒劳无功的事。”

　　煮熟的鸭子飞了，他怎么会不受影响。他此前有多期待，此时就有多失望。何况他特地空出来的档期落了空，接下来两三个月他如果找不到临时工，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昱希自觉说错了话，这种时候她没能安抚好艺人的情绪，却要艺人反过来宽慰她，实在是她这个做经纪人的失职。

　　昱希尽可能使自己平静下来：“我只是想讨个说法，我知道你觉得我再做这些毫无意义，我就是心里再不平衡也没用，但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

　　她实在觉得自己很没用，假如她有权有势，怎么会让人欺负到这个份上，而且对方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吗？

　　郑希恩轻叹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别为难自己，也别去强求已不可得的东西，命运无常，接受突如其来的失去本就是人生的必修课。”

　　昱希愣了愣，忍不住笑道：“你在哪儿看到的这么一段话。”

　　郑希恩也笑：“出处不详，反正就是看的多了，自然就会说了。”

　　这时，昱希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熊多士给她发来的回复，他竟然说柳舟这个角色换成的是另一个羽衣传媒的艺人。

　　这也就是说换人可能是自家公司的决定，甚至是主动要求。

　　昱希怔忡良久，险些握不住手机，右腿往前挪了一小步，像绊到石头似的打了个跌。

　　郑希恩忙扶住她：“又怎么了？”

　　昱希怔怔地望向他，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凌祺，可凌祺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一转身跑开，郑希恩握住她的手一空，来不及多想便追了上去。

　　“昱希。”他急喊道。

　　他们本就在羽衣传媒公司内部的休息室里，没工作的时候待在这里既清静又凉快，有沙发坐，有咖啡喝，还有无线网可以蹭。只是从格子间经过时看到那么多人争分夺秒似的工作会让他们享受安逸的时光不那么心安理得，要想从紧张压抑人人都在内卷的氛围里完全脱离到底不那么容易。

　　昱希连电梯也没耐心等，一口气爬了十九层楼梯，径直去到总经理办公室前。

　　郑希恩提前一步气定神闲地在这里等她，而她气喘吁吁，根本说不上话，好半天才平缓些许，捂着胸口道：“你怎么…”

　　郑希恩眸光幽幽：“看你这么癫狂，只能是来找他了。”

　　昱希摆了摆手道：“早知道…我…也…”

　　郑希恩为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发，又从旁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倒来一杯水：“多缓缓吧，不急。”

　　昱希：“……”

　　二十分钟过去，昱希走到总经理助理面前，亮了亮工作牌：“我有事找总经理。”

　　助理道：“凌总在开视讯会议，暂时无法接见。”

　　昱希道：“那我在这里等他。”

　　助理看了眼时间：“凌总五点以前要出发去杭州，恐怕抽不出空来见你。”

　　现在已经四点四十五了。

　　昱希道：“没关系，只要他人在里面，总有出来的时候。”

　　助理面露难色：“这…”

　　昱希不再多说什么，等候在旁，郑希恩心知劝不动她，只好陪同在侧。

　　约摸过了十分钟，凌祺走出办公室，却看也不看他俩，径直往电梯口走去。

　　昱希跟在他身后：“凌总，郑希恩临时被换角的事请问您是否知情？”

　　电梯门开，凌祺置若罔闻地走进去，昱希和郑希恩陆续跟了进去，郑希恩悄摸对昱希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纠结此事，可她偏偏不依不饶：“凌总，郑希恩在我们公司旗下多年，一直没有很好的机会展示自己，这次的角色是他凭实力获得的，怎么能说换人就换人？”

　　凌祺不悦地看她一眼：“凭实力？打着公司董事长的旗号四处招摇也叫凭实力？凭的哪门子实力？”

　　昱希脸色一白：“当初的事情是我的问题，和郑希恩毫无关联，他从那么多竞争者里脱颖而出，难道不是凭实力？”

　　凌祺又再对她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昱希道：“凌总有任何不满都应该只针对我，郑希恩不该无辜受累。”

　　他们已经下到一楼，凌祺健步如飞，助理提前为他安排好的车座已等在门前。他二话不说躬身上车，却不料昱希用手拦住车门。

　　“凌祺，能不能看在你我从前的情分上帮我一回，求你了。”

　　两名极有眼力见的保安匆匆赶到，只等凌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把昱希架走。可凌祺和昱希当旁人都不存在似的对视，凌祺究竟是震惊还是恼怒，或许连他自己也无法明了。

　　“你说什么？”凌祺几乎是一字一顿道。

　　他宁可昱希拿过往作为要挟，也不愿她卑微乞求。

　　“我求你，把属于郑希恩的角色还给他。”昱希紧张得牙齿打颤，在依旧酷热的阳光下冷汗直流，公然以旧情乞求旧爱这种事，她居然也做的出。

　　可她不该这么做，她用错了手段。

　　“滚开。”凌祺仿佛极尽唾弃。

　　郑希恩赶在保安动手之前把昱希拽到身后，车门彻底关拢之前，昱希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凌祺，她必须要确认凌祺的狠心与绝情，才能真正斩断自己心中仅存的念想。

　　她止不住地自问，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昱希躲在郑希恩身后流下一滴泪，连同汗水一并拭去后，她低声道：“对不起，让你陪我一起丢人了。”转身离开。

　　这时候她想的居然是他跟着丢人了。

　　郑希恩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他们的影子忽长忽短，不时交错，他怎么会嫌丢人呢，他只希望永远陪在她身边。

　　日渐西斜，车流不息。昱希停下脚步，郑希恩来到她身前，用手背蹭去她额上汗珠：“凡事尽力就好，结果不重要。”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橙红色，昱希抬头看向他：“我是不是很没用？很可笑？”

　　郑希恩笑道：“傻是傻了点，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缺点了。”

　　昱希心里一阵发苦：“我是不是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

　　郑希恩抚去她脸颊上的一点灰尘：“别再妄自菲薄了好么，你很好，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好。”

　　昱希哽咽道：“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帮不上你。”

　　郑希恩再度失笑：“你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昱希的眼眶越发红了：“可我…”

　　郑希恩把她抱进了怀里，紧紧地搂着她：“好了，别说丧气话，你尽心尽力为我，我很感动，只是往后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我虽然不嫌丢人，可我心疼。”

　　昱希再度落泪，却不再是为了凌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