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小星球》伏寒

6、第 6 章

　　# 006

　　路晓星有备而来，却还是低估了宁晞的厚脸皮。

　　四目相对，她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对方照旧扯谎，脸都不红。

　　相识不久……亏他能说出口！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演戏，他是表演系毕业的吧！怎么不去冲击奥斯卡，当总裁真的委屈他了。

　　路晓星顾忌办公楼人来人往，终究没能霸气地说出“你装什么装”？

　　何助理一直盯着手表，趁路晓星语塞，及时拉走了周昀。

　　等人走了，路晓星又攒了一肚子气。

　　她想立即打过去，把话说清楚，却发现自己只有何助理的号码，周昀甚至在工作群里都禁用了添加好友功能。

　　倒不奇怪，他从前也是这样。宁家的公子，总有各怀心思的人想方设法接近他，必须看重隐私。

　　路晓星脸皮薄，不太想让这件私事牵扯到其他人，最终还是没拨何灿电话。

　　坐回电脑前，她把键盘敲的噼啪响，很快找到了公司的背调报告——最大的股东是一家信托公司，明显股权代持，幕后出资人不愿暴露身份。

　　路晓星九成确信，隐藏身份的出资人就是宁晞。

　　可他竟还亲身“潜伏”进公司担任高管？闲的吗？

　　她皱起眉，找到公司网站对周昀的介绍，很无语地发现这货给自己弄了份假履历。

　　和路晓星转学后是同一所大学，专业也由生物变成了金融。

　　毕业后在国外从事金融投资工作，只字不提宁氏集团。

　　路晓星：“……”

　　以老头看手机的表情关掉网页，路晓星觉得她终于找到证据，可以扳回一局了。

　　下次再和老娘装，就……举报他学历造假。

　　心情好了些，王觅觅走过来时见她春风拂面：“什么喜事笑得这么开心？”

　　路晓星眨眼：“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王觅觅很来劲。

　　路晓星：“秘密。”

　　王觅觅翻了个白眼：“什么嘛！行了，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一会儿十点半开会，你要作报告，别忘了。”

　　路晓星甜滋滋：“好。”

　　她活动了一下肩颈，去茶水间美美泡了杯咖啡，回到桌前，离开会还有十几分钟。

　　路晓星打开一份文档，将发言提纲又温习了一遍。

　　十年过去，她改变了很多，但本质上其实又没变。

　　她依然社恐，尤其面对一大群陌生人，会局促紧张，会担心说出不合适的话，有时会因为担心太过而真的说出不合适的话。

　　每个人都有恐惧，不能消除，但可以学会与它共存。就当成不擅长的科目，事前多看书预习，或许达不到满分，但及格也不错。

　　那时宁晞对她说。

　　你也有不擅长感到很恐惧的事吗，路晓星反问。

　　有啊。我不会谈恋爱，总怕你不要我。

　　骗子……

　　他知不知道，那样说话，她真的会很动心啊……骗鬼的不会谈恋爱！

　　可恶！

　　不对，怎么又想起他了。

　　路晓星用力拍拍脸，将注意集中到提纲上。

　　她永远不会变得八面玲珑，但她可以准备充分。

　　即使都可以在几千人的讲堂作报告，可以给一屋子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上课，区区一个组会报告，路晓星也不会掉以轻心。

　　**

　　周昀很少在交通工具上工作，一般都是闭目养神，但今天一反常态，一直在看手机。

　　何灿瞥了一眼，似乎是搜索界面。

　　搜的是路博士。

　　他好奇问道：“Joker，你之前不认识路博士吗？听说你们是一个大学的？”

　　周昀轻轻摇头，“是校友没错，但她好像大三才转学过来，我已经毕业了，没机会结识。”

　　“这样啊……”

　　今天早上，明眼人都能看出周昀和路晓星之间有点什么。

　　但周昀这位上司遇到不想说的事最多缄口不言，倒不至于撒这么明显的谎。

　　何助理也搞不懂了。

　　周昀仍是垂着眼刷手机，几分钟后，车子遇到红灯停下，他突然低低“哦”了一声。

　　他指着手机，有点意外地对何灿说：“你看。原来我和路博士不光大学同校，初高中也都是校友。”

　　何助理一瞧，好家伙，关于路博士的搜索结果已经被翻到快一百页了。

　　在数不清的科技奖项、创新成果和前沿技术新闻里，夹着一条简短的旧闻——

　　《临海三中路晓星同学荣获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金奖》

　　“路晓星同学第一次参加该比赛，就以满分成绩获得金奖第一名……”

　　“难怪说晓星是天才少女。”知道周昀随和开得起玩笑，何助理打趣道，“这难道……还是中学结下的梁子嘛？”

　　换绿灯了，车子缓缓向前。

　　周昀收起手机，淡道：“记不起来了。”

　　临海三中……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已经很久没去回想了。

　　或者说，在临海市的几年，他对身边的世界不太上心，记住的本就不多。

　　现在想起来，第一时间涌上记忆的还是浓重的消毒水味，积灰的白墙，终年关闭的窗，和形形色色却又模糊不清的人脸。

　　温和的笑渐渐凝固，显出峥嵘棱角。

　　周昀清楚，每当这样的时刻，他的脸色是有点吓人的，所以他转头看向窗外。

　　面孔映在玻璃上，叠上车流的滤镜，模糊掉了细节，脉络若隐若现。

　　路晓星……周昀凝眉。

　　他可以确定，无论大学还是中学，他都不可能跟路晓星“结过梁子”。

　　但是，他好像也不是最近才听说这个名字。

　　第一次看到路晓星简历的瞬间，他的确生出过一丝熟悉感。

　　心念一动，周昀摘掉眼镜，车窗上的人像目光顿时深邃，看起来更像另一个人了。

　　宁晞，果然是你吧。

　　谩笑爬上嘴角，周昀轻轻点了两下车窗。

　　你原来喜欢这一款，藏得很深么。

　　**

　　之后几天，路晓星沉浸在工作中，只觉时间过得飞快。

　　喘口气的功夫，就到了周末。

　　而周昀那边，听徐光宇说，去国外参加一系列会议，归期未定。

　　路晓星心里骂了几句，脸上笑嘻嘻，远离那家伙让她情绪稳定了很多。

　　周六早上，路晓星走出高铁站，时隔三年再次踏上临海市的土地。

　　读本科的时候，每年暑假还和父母一起回国探望家人。博士阶段压力巨大，同组一半以上的人中途放弃，路晓星不愿放弃，只有投入全部身心。三年里，她的生活只有吃饭睡觉上课搞科研，忙起来连回家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遑论休假。

　　是以这次重回临海，街市建筑看起来都有些陌生，难寻旧日痕迹。

　　计程车拐到小区外那条路时，才终于有一丝熟悉。

　　路晓星说：“师傅，就停在小区门口吧。”

　　依旧是盛夏，闷热到鸣蝉哑声的天气。

　　这一次没有沉重的背包，路晓星走得很快。

　　小区从外面看变化不大，内在却也改头换面了。

　　新增了很多停车位，办起了老年活动中心，花园外面的一圈绿地变成了儿童乐园。

　　花坛里的灌木也不见了，改种上鲜花，边上立一块牌子：严禁遛狗，违者依规处罚。

　　尽头那棵大柳树倒还在，长势更胜从前，纵使枝条被砍了许多，依旧维持着旁逸斜出的嚣张姿态。

　　路晓星在树下驻足。

　　应该还是那棵树吧，一时又不大能够确定。

　　也不知道野猫还会不会经常造访这里。

　　……

　　第二次遇到周昀，是一周之后。

　　下午两三点，路晓星提着笼子，来到小区花园。

　　连下了几场雨，终于放晴，地面泛着微微土腥味，温度虽然降了几度，空气中却蕴含着丰富水汽，体感反而更加闷热。

　　只从家里走到花园，额头后背已然沁出薄汗。

　　路晓星在围栏和树丛的夹角设置好诱捕笼，想去大柳树下避避阳光。

　　没想到已经先站了一个人。

　　听到她的脚步声，少年转脸，但立刻又转回去，背身不知做了什么，才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小星星，又见面了。”他神情散漫，眉眼似笑非笑。

　　路晓星走过去：“嗯，又见面了。”

　　跟着想起了什么，规规矩矩说：“……哥哥好。”

　　少年眼睛很尖，看到树丛多出一只笼子，问：“那是什么？你放的？”

　　路晓星点头：“是诱捕笼。抓野猫的——”

　　她突然皱了皱鼻子，“好像有……一点奇怪的味道？这是室外，没有煤气吧？”

　　“什么？”少年下巴扬得很高，抬头望天，“我没闻到啊。你抓猫干什么？你家猫丢了？”

　　路晓星猛吸了几下鼻子，“又闻不到了，可能我弄错了吧。猫……哦，不是，我家没养猫。就是这段时间小区流浪猫越来越多了，我姥爷说这样不好，他平常没事会抓了野猫送去宠物医院，割了……呃割了……呃……”

　　她卡壳了。

　　她家的家教很开明，姥爷给路晓星讲过绝育的原理，说到“割蛋蛋”也不避讳。

　　但……跟周昀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少年斜眼看她，脸上有看热闹的促狭，见路晓星实在憋不出下句话了，才问：“让兽医处理了，然后呢？”

　　“对，”路晓星终于捋平舌头，“等兽医处理了，再慢慢找人领养。”

　　“嗯，”周昀点点头，“那你姥爷怎么没来？”

　　“他前两天闪到腰了，”路晓星其实也是第一次独自用诱捕笼，有点按捺不住的兴奋，“姥爷说这只小猫应该还不到一岁。我之前喂过它几次，可乖了，很亲人的。毛色也特别好看，肯定能遇到一个好主人。”

　　她自己没觉察，少年却看的清楚。

　　说到小猫，女孩那对偏淡的眼眸闪闪发亮，灿若星子。

　　“你喜欢动物？”

　　“嗯，算是喜欢吧。”路晓星点头，“动物的想法很好猜，很容易相处。”

　　又是这种论调，已经第二次听她说了。

　　少年睫毛微动，弯下膝盖，手撑在大腿，让两人视线平齐。

　　“会觉得代码和动物更好相处……”他语调很轻，眼神却如有实质，“你究竟遇到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