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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宋明深有些狼狈,他下山时穿的白色衣裳早滚成了可疑的灰白色,好些地方破了肉渗着血,连头上都缀着枯枝落叶,第一遭下山就如此慌乱不堪,这着实是他想不到的,不过,好在,他看了一眼左手拎着那大白狐狸,那狐狸见他看过来,委委屈屈的呜咽了两声,可怜兮兮的垂着四条尾巴,却是极努力的不让尾巴尖碰到地。
      那只大白狐狸叫白简,别多想,他是公的修不成绝色美女祸国殃民,曾被破庙里遇见的野鬼书生教会了读书识字,却不学好,专去看那些写着佳人才子的花间柳派,更兼之没学几分风流,倒是日日将自己想做那书里的佳人才子,想得多了便真以为自己是才过宋玉貌比潘安的,化形之后日日对镜观赏,逢人不论男女便是多情的一笑,好似真能遇见什么姻缘。估计月老看厌了这人妖相恋的麻烦,见他如此多情,索性送他一个除魔卫道的对头,镇住他那桃花眼,吓破他那风流心。
      宋明深的手就放在这狐狸的脖子后面,揪着他那一撮皮毛,白简索性也不用屁股抬着那尾巴了,将四条尾巴收了上来,用四支爪子搂住,乍一看像一团打的过松的棉花。
      萧云之在二楼上房,嗑着瓜子看着这一人一狐,也不急着打招呼,看着那小子进了衙门,顺手把衣服上的瓜子壳一扫,拍了拍手:“上清宗这些年富绰不少,你瞧见他头上的那根簪子了没,做工精细品像一流,值不少钱呢。”年城不知道这人想说什么,那人转头迂尊降贵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我当年可没有这好东西。”萧云之笑的时候,眼睛里像是藏着黑蛇,看的人心里发毛。
      “不过也好。”萧云之歪在那窗口,长叹一声:“若还是那么穷,你的洗髓丹要从何处得呢?”
      年城听了他这一句,犹犹豫豫的问道:“师尊是想和这位借丹药吗?”这话说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蠢,萧云之何曾借过,不过一争一抢的买卖。
      果不其然,萧云之哈哈大笑,半个身子空在那窗口,头朝下对这那空荡荡的街面,整个镇上都是这般放肆的笑。
      “借?”他说道:“我从不借。”
      年城有些不安:“可那人是上清宗的门人。”
      萧云之歪着脑袋看着他,看的他无话可话,这人一转身接着靠着这窗口,竟是咿咿呀呀唱起了不知名的小调儿,也是疯癫的可以。
      那宋明深到了那衙门,看见这衙门口没个守门,他以为是这大白狐狸的同党来这捣乱来了,赶紧进了衙门,却发现那正大光明匾下,歪歪扭扭的坐着几个人正起劲地摇骰子,大大小小的吆喝着,连前几日推辞告假的师爷也凑到那处,手中捏着一把碎银子,脱去外衫和跟着众人凑在一处,一双眼死盯着那六面骰子,恨不得把整个身子的力气都借给那骰子去翻个儿,这般心劲舍三四成在仕途上,也不会十余年困于此处不高不低。
      那里边唯一一个站着的,是新入职的小捕快阿若,那阿若见宋明深过来也是一惊,慌忙朝围着的那群人身上踢了一脚,好巧不巧正中滑不逸,他一个不稳脑袋重重的磕了一次。滑不逸不是容忍的性子,把骰盅一甩,捂着脑袋站了起来就要骂人,可一眼瞧见面色不善的宋明深,自觉理亏的把火被掐了回去,换上了笑脸说道:“原是宋仙人回来了,怠慢怠慢了,您莫怪莫怪。”
      他陪着笑求着绕,还有空用脚把地上的白纸碎银往身后扒拉,再一个侧身挡在宋明深面前:“原是弟兄几个劳累多日,想着您来除妖,自然是万事大吉,就乘着您的福气忙里偷闲的玩两手,让您见笑了,见笑了。”他说这话那眼睛仔仔细细在宋明深身上打量了一遭,看见那鹌鹑似的白狐狸,还有那抱的死死的四条尾巴。
      “我说仙人怎么一日未曾回来,原来是抓到这妖怪了。”滑不逸一拍手大喜过望:“真真是上清宗的高人,您一出手就妖怪就给擒住了,您快请坐,来!来!来!”他那手下竟是把县太爷升堂的椅子给搬了下来,还顺手用袖子摸了两把,宋明深本不想坐,却被滑不逸按在那椅子。
      “喜事,这可是大喜事!”滑不逸可不管这仙人心思,他可是听自家爹爹说了,这妖怪要是抓住了,上报的时候他是记头一功,这可是大功劳,没准自己便能去京城做官了。
      那白简还不知道,他还活着变成了别人眼中石头—踏脚石,他只是觉得这人看他的眼神不想活物,只能没出息的把身子缩了又缩,呜呜呀呀的叫唤起来。
      “妖是捉到了,但是不是那采花贼还不一定。”宋明深看不惯滑不逸的为人,却不好在别人地盘上太过放肆:“明日还得找几个见过采花贼的来认认,才知道对不对。”
      滑不逸斜着眼睛笑道:“肯定是这狐狸精,书里不都说狐狸这东西就好个色嘛。这就是对上了,更何况。”他拿剑柄把白简的爪子打开,狠狠的戳了一下他的肚子,白简疼的呜咽了一声:“都不是个人模样了,那几个小娘子在痴心,也认不出了吧!”他以为自己说的好笑,那身后的几个狐朋狗友也笑着附和。
      宋明深脸色一变,没来得及发火,被那察言观色的师爷给按下了,“宋仙人这几日捉妖辛苦了。”那师爷说,他八字胡根根带着精明:“这妖既然抓着了,剩余杂事交与我们来办即可,我让这底下人送您先去客栈歇着,明日请人认了这狐妖的真假,我们老爷定会当着全镇人的面,感谢上清宗仙人的恩情。”
      他提到了上清宗,宋明深便不得不有所顾虑,毕竟这是他初次下山,不好逞一时之快坏了宗门名声。
      他冷眼看着那些人,想了想走到院中用灵力画出一道圆圈,将白简困入其中:“这圈中我注入灵气,这妖便跑不了。”他边画边说道:“明日我解开他的禁锢,让他化作人形,那些被轻薄的女子便可来一认。”
      宋明深说完,点了阿若送他回去,再不看旁人一眼,确实清高。
      滑不逸冷眼看着他走远,才重重笑了一声:“有几分修为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嘛!敢瞧不上小爷。”
      “依我看你也该。”那师爷瞥了他一眼:“你这臭嘴的毛病可得改了,你爹可是给你铺好康庄大道,这东风也有了,莫要因你这张嘴坏了以后的路。”
      “李叔,你可是太小心了。”滑不逸不耐烦的摇头晃脑:“我又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这说话处事的规矩,我只是见不得这没本事的小子看不起我,装什么清高,是在那山上待久了,以为自己真的仙了,我呸!”
      他吐了口痰,顺便又踹了白简一脚:“哟!看来他这圈子是外边能进去。”他起性儿又踢上一脚,白简在那小圈里无处可躲,只能连连求饶。
      “瞧见没!”他指着白简笑道:“这畜生给我作揖呢!哈哈哈,好玩好玩。”
      那师爷盯着白简一身皮毛,摸了摸胡子:“别踢了,他这一身白狐皮踢坏了可惜,听说那京城里的老爷小姐就爱这白狐皮,你去京城的时候把他这皮剥了带上,登高门的时候也是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
      滑不逸见他说,也动了心,仔细看白简这一身的狐狸皮:“说的也是,这白狐皮是难得,那就不踢了,你!”他随手揪过来一人:“今晚上好好给我守着,别让这狐狸跑了,要是跑了我的狐狸皮,我剥了你这一身皮。”
      这话听着气人,但奈何滑不逸的老爹就是这衙门的县太爷,被揪出去的那人只能连连应下,不敢多说。
      一群人这才从白简身边散去,各自找乐或者聚众赌博不提。
      这边宋明深和阿若到了那客栈门口,一向少话的阿若却突然问道:“您真的觉得那狐狸是采花贼吗?”
      宋明深有些不明白:“当初可是你们说是妖邪作祟,我在这镇子周遭寻了个遍,就只有这一只妖。”
      阿若摇了摇头:“说是妖物作祟,只是滑不逸他们的借口,他们不肯仔细去找采花贼,就找了个借口,更何况找到妖物可比找一个采花贼功劳更大,这就是差门的隐晦。”
      宋明深沉吟半晌,面上不显心却是直直的坠了下去,他想起下山之时师尊让他莫要轻信人言,“你且放心,若不是那妖我也不会擅杀了他,可这人间的事可就不归我管了。”
      阿若也不说话,二人愣在那门口木头桩子一般,萧云之倚在二楼看的明白,往下喊了一声:“原来这镇上还有女捕快,小妹妹可要上来聊聊。”
      宋明深进镇之时就留意这人,如今困顿还被他言语取笑,当即皱了眉头,着恼的往上瞪了他一眼,也不好让阿若掺和这修士的因果,便对阿若说道:“你且先回去,莫要担心。”
      阿若原本也不知该不该再说,如今也只能将剩余的话吞回肚子,点头离开。
      这下就只剩这上下的两人,宋明深起身越到那二楼,不由分说的进了萧云之的屋子。
      他不能和凡人计较,难道还不能和这故意惹事的修士计较,宋明深面上带怒:“阁下,方才是何意?”
      萧云之看着这怒气冲冲的年轻修士,“好看。”他琢磨着那掌柜的话,他无端觉得面前这人像一个凤凰,只可惜是滚入鸡窝的凤凰,狼狈,高傲,愤怒、疏离、还有和这人世间的格格不入,刚下山的孩子基本都这样,被按在地上将那一身的傲骨期许剥皮拆骨,这是不是坏事呢?那得看对谁?麻雀鹌鹑没了皮毛就下汤锅,可这是凤凰啊,好看的凤凰。
      “我原本想请掌柜的去请人一见。”萧云之撑着下巴,看着他笑道:“正巧你就来了。”
      年城站在萧云之身侧,门神似的瞪着宋明深,原本他还在想如是这二人见面,他要帮着谁,可一见宋明深来者不善,他便直接把心锁在萧云之这里,直呼上清宗后辈无礼,丝毫不顾他这师尊早不算上清宗人氏。
      宋明深见他说请便心中嘀咕,以为是师尊的旧识:“阁下为何要见我,莫非是上清宗的故人?”
      他这话把萧云之说笑了,这小子说的倒挺准,“算是故人。”萧云之说道:“不过我不是找你来攀亲戚的,我也在此处落脚,碰巧听那掌柜的说了采花贼的事便留了心,见你拎着那蠢狐狸过来,我便想问。”他顿了一下,坏心眼的挑火:“你真以为那狐狸是采花贼吗?”
      这是今日第二人对他说这话,宋明深面上有些难堪:“自然是。”
      萧云之啧了一声,像一根针挑了宋明深一下。
      “前辈刚来这镇上,诸事还不清楚,这狐妖是这镇子上唯一的妖物,不是他还能是谁?”宋明深负气说道。
      “可他不像是遭了天劫的模样啊。”萧云之故意掐着嗓子,被吓着一般文文弱弱的说道:“这镇上都说前日天劫,是这妖物在渡劫,可我寻思着妖物渡劫了,你怎么还能打过他!哈哈哈哈。”
      萧云之这就是打人脸面了,宋明深面上抽了几下,按下火气:“你既然知道那是天劫,还多说什么,我上清宗的颜面可不是谁都能羞辱的。”
      “那你抓错了,便不是羞辱上清宗了。”萧云之反唇相讥:“那狐狸身上灵气清明,是存不了色心的,不过嘛。”他眨了眨眼睛:“只是个妖物,错杀便错杀了,只要别传出去就行,对吧。”
      宋明深冷眼看这人越说越不靠谱,若不是修为不如,他早就还以颜色,到现在他要是还听不出来,这人就是在找他麻烦,找上清宗麻烦,那他就是傻子。
      “若不是,我自会放了他。”宋明深说道:“我上清宗绝不滥杀无辜,无需外人操心。”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说罢挥袖而去,把那木门摔得极响。
      “果真是年轻啊。”萧云之也不恼,对年城说道:“你猜那狐狸是真是假还重要吗?”
      年城不知所以,萧云之笑了笑,自顾自说道:“少年郎,意气风发乘风破浪。”
      他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躺倒在床上,念出余下四字:“折戟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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