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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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人鱼换了新家。
她潜入水底畅游一番后跃出水面，清透的水花细雨般洒向走道。在听到夏油杰的脚步声时，人鱼摆动巨大的尾巴游到水池边，手臂用力一撑，坐了上去。
跟随夏油杰来到她新家的还有两个神色紧张的幼崽。人鱼澄澈双眼观察她们许久，忽然冲夏油杰招招手，示意对方把两个孩子带到自己身边来。
“她们被猴子伤害过。”踩着透明玻璃制成的走道，夏油杰牵着双胞胎一边和人鱼解释，一边安抚满脸畏惧的双胞胎，“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养孩子……平时能拜托你吗？”
人鱼没有说话。
她静静望着藏在夏油杰身后的两个小朋友，鱼尾顺水流方向轻轻摆动着。平时犹如晴空般的天蓝双眼逐渐渗入墨色，好似团在一起的乌云。空气中潮湿气味愈发明显，明明是在室内，却突然有暴风雨袭来。
雨水打湿了夏油杰的额发，浸入他黑色长袍中。双胞胎被他藏到宽大衣摆下，他成了为她们遮风挡雨的大树。
她深蓝色鱼尾猛地拍击水面，掀起吃人的巨浪朝夏油杰扑过去。夏油杰却还是不闪不躲，站在原地身姿挺拔，任凭巨浪如何耀武扬威都不管用。
“……”眼见巨浪就要将夏油杰全部吞没，人鱼皱眉。她翻身入水，一瞬间便冲到了夏油杰面前，汹涌巨浪被她击退，“你是我的，人类。”
纤长而覆着少许鳞片的手抓住夏油杰胸前衣襟，人鱼用力将夏油杰往自己的方向扯动。她带着夏油杰沉入水底，留下满眼惊惧的孩童边哭喊边瑟瑟发抖。
“你说过你爱我，要和我在一起。”她鱼尾缠在夏油杰腿上，看着对方呛水后的痛苦面庞，抚在他脸上的手指充满悲意，“我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了你，你却在欺骗我。”
夏油杰下意识开口反驳，然而涩意的海水趁此机会涌入他口鼻，让他眼前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想召唤咒灵带自己脱离困境，可腿上像蛇一般缠住双腿的鱼尾却让他放弃了这个选择。
人鱼说把她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了他。
人鱼说他在欺骗她。
“你的心里有的不止是我……人类。”
夏油杰看见人鱼的眼睛。
越过被狂风暴雨占领的地带，是荒无人烟的孤寂海底。没有任何声音，空空荡荡，黑暗而压抑。
他半垂下眼，心里生出就这么死在人鱼手中似乎也不错的想法。
“夏油大人——”
双胞胎的哭嚎穿透海水，传到夏油杰耳中。他抬头望向上方。翻滚着不曾平静的波浪将所有光芒吞灭，黑暗的水底竟是那么令人绝望。
“你在哭。”人鱼松开尾巴，双手胡乱在他脸上擦拭，“你不要哭、你不会死的……我只是想吓吓你，在我消亡之前，你都是不老不死的——”
“你一直都生活在海底吗。”夏油杰抓住人鱼的手，将她拥入怀中，“你一直都……都这么孤单吗？”
人鱼愣愣地看着他。
她很孤单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我从人类对美的追求与对海的恐惧中诞生。”她喃喃，“我的职责是守护那些沉睡在海底的灵魂……可我讨厌贪婪的人类。”
所以她从来不让贪婪的猿猴在海中死亡，守护他们对她而言是灾难。
“我能听见海神的指引，也能在海中肆意歌唱。”她说。
夏油杰紧紧抱住人鱼，“可你无法和别人交流。”
“……我学过人类的语言。”
“但你不会直接和人类交流。”想到古往今来那么多故事中的人鱼都是什么结局，夏油杰抓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八年前我就开始做梦，每次见到你，心里都会难过。”
“我记得你说过我的灵魂在哭。”
“你的歌声也在哭。”
每当在梦中听到人鱼唱起安魂曲，夏油杰就想跑到她身前去询问她为什么难过。
但他无法靠近——他和人鱼之间仿佛存在着什么屏障一般，站在沙滩上的他总会被突然上涨的潮水拖进水底，然后挣扎着醒来。
“我的歌声……在哭？”眨了眨眼，人鱼神色迷茫。她拉着夏油杰的手拂过自己的眼尾，一颗圆润的白色珍珠便出现在他手中，“我的泪水会变成珍珠。”
稍稍用力，捏在指尖的珍珠就化为齑粉飘散水中，夏油杰指腹滑过她鬓角发丝，主动吻在嫣红唇瓣上。
“我不会骗你。”他低声叹息，“随意玩弄女人的感情的家伙太过分了。”
“我把我的灵魂交给你。”
“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
有光自水面之上倾斜而下。它驱散水底黑暗，笼罩在人鱼和夏油杰身上，照亮了人鱼脸庞上滑落的水珠，指引着夏油杰指腹擦拭隐约可见的水痕。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07.
自夏油杰和人鱼一同从水池中浮上来后，双胞胎就交给了人鱼照顾。
起初双胞胎还非常害怕她，可在一天天与人鱼的相处之中，她们逐渐习惯了人鱼的陪伴。
她们喊人鱼为“妈妈”——如大海般温柔包容她们的人鱼，是无法替代的存在。
“如果这次‘百鬼夜行’成功了，妈妈就可以住回海里了！”
听见美美子说话的人鱼收回眺望远方的视线，她坐在玻璃过道上，笑容浅浅，“杰还没有回来吗？”
“夏油大人去高专了。”
高专。
熟悉的词语。人鱼想。
啊……是那里。
如果今年的圣诞节会下雪就好了。她望向窗外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眼神动容。
“真想再见一次纯白的大海啊……”
08.
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穿过小巷，夏油杰身后地面满是血迹。他浑身伤痕，一只臂膀不见踪影。
“嗯？你没带人鱼过来啊，杰。”
夏油杰抬眼看向五条悟，“你还记得她啊。”
“当然记得，我听硝子说你俩还在一起了？”五条悟取下绷带，挑眉看着夏油杰，“虽然我是最强，但这点我承认自己不如你。”
夏油杰听完，反倒有点吃惊了，“硝子怎么知道的？”
“是我告诉她的。”
于夏油杰和五条悟震惊目光中显现出身姿的人鱼浑身是血，她深蓝鱼尾上的鳞片像是被什么东西损毁了一样，藏在下面的血肉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腐臭味道。
“你……”五条悟仔细回想了一下，很确定自己没听任何人说起过有人鱼形态的咒灵出现在战场上——再者以这只特级咒灵的实力，能把它伤成这样的也没几个人吧？
“杰。”人鱼双瞳蒙上一层灰白，她指尖探寻着夏油杰的方向，被夏油杰颤抖着抓住，“没能看见白色的大海，好可惜。”
“为什么……”
“人鱼肉可以让人的身体不老不死，但灵魂依然会受伤。”她笑起来，半透明尾鳍化为光点逐渐消散，“杰把自己的灵魂给了我，我当然要保护好。”
“可你是人鱼，你怎么会——！”眼见人鱼被血色浸染的尾巴都消失不见，夏油杰试图抓住消散的光点，却毫无用处，“为什么……”
“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你，杰。”她把脸贴在相扣的手上，感受夏油杰的体温，“所以我不再是不老不死的人鱼，而你能拥有新生。”
这可真是意外。五条悟盯着只剩下半身的人鱼思考。
如果换个人站在这里，恐怕会没命吧……谁能想到夏油杰还能因为咒灵而复活？
“不要哭，杰。”人鱼轻声吟唱起安魂曲，她眼前灰白色逐渐消退，天蓝色双眼弯成月牙的形状。她吃力地撑在地上，昂首吻上夏油杰的额头，眼尾珍珠也消散在风中。
“我爱你。”
失去踪影的人鱼仿佛从未来过人世间一般，她的一切都化为光点落到夏油杰身上，修复着他满身伤痕。
“哇这就犯规了——”
“悟。”夏油杰打断五条悟，“动手吧。”
“是我输了。”
五条悟沉默地看了夏油杰许久。
“我知道了。”他叹息，倒是没想到夏油杰居然也会有不争取一下的时候，“你真的不等恢复完跟我打一架？虽然肯定也是我赢啦，但毕竟起码对得起人鱼小姐一片心意。”
摆摆手拒绝五条悟的提议，夏油杰望向湛蓝天空。白云慢慢悠悠漂浮，远处鸟禽叽叽喳喳鸣叫着，热闹极了，“快一点说不定还能追上她。”
“我也想看看她念念不忘的纯白大海。”
“那就没办法了。”五条悟摆出手势，“……这次，祝你们幸福。”
“最后居然不诅咒我一下吗？你可真是——”
爆炸声响起，街道被白烟所覆盖。
[特级假想咒灵·人鱼，已确认被消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6-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