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父皇遭谋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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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天佑元年阴历八月十二日（西元904年阳历九月二十三日），恰逢秋分的早晨，平原公主李檍一觉醒来，不知为何，感到空气好像有点异样？她怔忡了一下，刚回过神来，准备要穿衣起床，就望见宫女素香匆匆跑了进来。
“公主！不好了呀！”素香气喘吁吁禀报道：“皇上昨夜驾崩了。”
“什么？”李檍大惊失色，颤声问道：“这怎么可能？父皇一向很健康，最近根本没生病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这，素香刚听到噩耗的时候，也在想自己一定听错了呢！”素香面露惶惑之色，小声答道：“可是，素香风闻皇上是在椒殿驾崩，就溜到椒殿外面去瞧了一瞧，然后亲眼看到，有几个侍卫抬了一个镶金龙的棺材进去了。那就不会错了。”
“天哪！”李檍顿感锥心之痛，哀喊道：“怎么会这样？”
“素香也不知道，只听说，昨夜在椒殿，不但皇上驾崩，而且李昭仪，还有河东夫人也去了。”素香据实答道：“有些值夜班的太监、宫女们偷偷传说，昨夜，左龙武统军朱大人、右龙武统军氏大人，还有枢密使蒋大人联合带领了好多士兵进宫来；他们看了都很害怕，都赶快躲了起来，不敢去看那些士兵要做什么。”
“这么说，是那三个奸臣弑杀了父皇！”李檍惊喊道：“他们三人有几个胆子，竟敢弑君？那一定是朱全忠下的命令！朱全忠那个老贼，他已经掌控了父皇，为何不肯留父皇一条活命啊？”
李檍越喊越伤心，喊声渐渐化成了哭声。她伏倒在床上，嚎啕大哭。
就在李檍哭得昏天黑地之际，她母后何姗的贴身宫女婀秋前来求见。于是，李檍让素香把婀秋带进寝宫卧室来。
婀秋一进来，就屈身禀告道：“启禀公主，皇后娘娘特地派婀秋来传话，请公主这几天暂时待在寝宫，不要到外面去，更不要去找皇后娘娘。等到适当的时机，皇后娘娘自会派人来请公主过去谈话。”
李檍听着，心想母后如此嘱咐，必有道理。本来，李檍打算尽快去跟母后一起为父皇守灵，但是母后既然说要等几天，李檍就决定顺从母后的意思。毕竟，父皇已崩逝，见不到最后一面了。至于父皇的灵柩，则起码要停灵四十九天以上，晚几天也能见得到。
接下来一连数日，李檍没有跨出寝宫的前门或后门一步。她心烦气躁，白天总在寝宫的小花园中来回踱步，动不动就拿一只飞镖，射向小花园墙上那个宋侃为她钉的飞镖靶子。她已用毛笔在靶子的红心两边斜上方各画了一只呈现四十五度角的吊梢眼，以代表她所见过朱全忠的吊梢眼，而靶子上原有的红心，则被她当成朱全忠的蒜头鼻。这样一来，她每次射飞镖，都满脑子恨恨想着：要射瞎朱全忠的吊梢眼、射断朱全忠的蒜头鼻！
李檍一方面天天射飞镖泄恨，另一方面频频派素香出去探听宫内外大事。结果，素香回禀的消息，一件比一件超乎李檍的想像！首先不可思议的是，蒋玄晖居然宣布：先皇生前遗留了一封尚未发出的诏书，上面写着从此更改辉王李祚之名为李柷，并册立李柷为皇太子！更荒谬的是，蒋玄晖昭告天下的皇帝噩耗，竟把弑逆罪行推到了昭仪李渐荣与河东夫人裴贞一两人身上！
谁会相信皇帝的两名嫔妾合谋弑君？蒋玄晖难道把天下人都当傻瓜？怎么编不出一个合理一点的故事？未免太技穷了吧？李檍不禁心生嘲讽。
不过，李檍倒是明白，为何蒋玄晖矫诏内容所立的太子不是她哥哥李裕。尽管李檍还年轻，却已有足够的智慧可以洞悉，朱全忠授意蒋玄晖选择虚岁年仅十三的九皇子，为的是要一名容易摆布的幼主。李檍只是纳闷：他们何必要改九弟的名字？
李柷的柷是皇室典礼雅乐所必备的一种敲击乐器，用来显示演奏即将开始。李檍自然听过清脆响亮的柷声，也见过漆桶形状的柷器。问题是，为何要拿这种乐器名称作为九弟的新名字呢？李檍左思右想，脑海中蓦然浮现宫廷乐工拿椎子敲打柷桶的模样。刹时之间，她悚然心惊———难道，朱全忠就是要九弟成为他的柷桶，任凭他捶打？
这番领悟使得李檍越发恨透了朱全忠！同时，她也很为同父亦同母的九弟担忧...
李柷在因国丧而毫无庆祝的中秋节过后，于阴历八月十六日（阳历九月二十七日）正式即位，年号仍然沿用父皇的天佑。就在李柷登基这一天，李檍收到了母后派宫女婀秋送来的口信，要她当天夜深人静时到父皇的灵堂去守灵。
当李檍在子初（夜晚十一点）到达灵堂时，不出她所料，母后已在灵堂内一块席垫上枯坐着。母女俩才五天不见，母后竟然瘦了很多！李檍眼看母后脸上的苹果肌塌陷了，眼下又多了两抹暗沉的黑眼圈，实在好心疼！不过，李檍竭力忍着内心痛楚，向父皇的灵柩磕头。直到行礼如仪过后，她才含泪投入母后怀中。母女俩抱头痛哭...
值此深夜，灵堂外面的守卫都在打盹，而灵堂内部守夜的太监、宫女们也都奉命退出去了，只留下母女两人。李檍抓住了这个无人监听的机会，向母后询问父皇遇弑的始末...
原来，在阴历八月十一日（阳历九月二十二日）夜晚，李檍的父皇李晔在后宫的椒殿内喝酒，作陪的并不止是昭仪李渐荣与河东夫人裴贞一，皇后何姗也在场。起初说好了，四人一桌玩叶子戏（麻将的雏形）。偏偏皇帝贪杯，叶子戏迟迟未能开始。忽然间，乒乒乓乓的敲门声从外面传进来。
由于何姗已经放夜班宫女们去就寝了，殿内四人就由地位最低的裴贞一去应门。隔着殿内与门口之间的距离，何姗刚刚隐约听见裴贞一问来人：“你们有急事要禀奏，为何带这么多兵来呢？”紧接着就是裴贞一的啊一声惨叫！殿内三人都吓了一大跳！
然后，殿内三人眼睁睁望着枢密使蒋玄晖与龙武牙官史太两人领着一批士兵闯进来。李晔固然有些醉醺醺，却意识到了苗头不对，迅速跳了起来，意欲逃跑。然而，所有出口都被士兵封住了，李晔只能绕着柱子躲追兵...
何姗叙述至此，嘎然停顿了下来，废然长叹！稍后，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接下去感慨道：“在那般危急的时刻，真想不到，李昭仪特别勇敢，居然冲了过去，扑到了你父皇身上，替你父皇挡了好几刀！以前，我看李昭仪处处奉承你父皇，总以为她刻意逢迎谄媚；直到她那样挺身而出，我才明白，她是真心崇拜你父皇啊！或许因为，她比你父皇小了十多岁，对他才有那种原配不可能有的敬仰吧！”
李檍听出了母后言下之意，似乎自叹比不上李昭仪的勇气，而李檍一心要维护母后，就故意蹙眉评论道：“李昭仪那么做，只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她怎么不想想清楚，她去挡刀也没用！那些士兵先砍了她，还是不会放过父皇。”
“说得也是！”何姗喟叹道：“你母后大概算是比她想得开吧！认清了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你父皇，就只管自保。”
“母后自保并没有错啊！”李檍急切表示：“想必父皇在天之灵，也会情愿母后活下来，而不要子女在一夕之间失去双亲———”讲到此处，她的声音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是呀！”何姗凄然回道：“就是为了你们这些子女，母后再怎么苦，也得要活下去。说起来，母后最不放心你九弟。他这个傀儡皇帝只怕当不了多久。母后要怎样设法，才保得住他的小命呢？”
“提起九弟，朱全忠竟然把他的名字改成了柷桶的柷，用意显然是要他像柷桶一样挨打啊！太可恶了！”李檍咬牙切齿泄愤道。
“唉！你九弟的名字，即使不改成柷，也会被他们改掉，朱全忠不会让他留着国祚的祚字！”何姗深深叹息道。
李檍听了母后如此解析，立刻悟出了朱全忠强迫李祚改名的另一层含意，也为此更恨朱全忠。倘若恨有一个极限，李檍觉得，自己对朱全忠的痛恨已经超过极限了！
就在李檍愤恨得说不出话来之时，何姗接下去黯然说道：“大唐国祚还有多久，只有看天命了。母后不敢奢望延长大唐的命脉，只求保住你九弟一命。为了你九弟，母后恐怕不得不牺牲一些尊严。只希望，那不会导致你将来怨恨母后！”
“母后必须牺牲尊严？”李檍不解，狐疑问道：“牺牲什么尊严？”
“这———”何姗迟疑答道：“往后，你慢慢就会知道了。”
李檍听得出母后不愿多说，就不再追问了。母女之间的对话渐渐被沉默所取代。在夜凉如水的灵堂内，她们母女两人并坐在灵柩旁边的席垫上，相依相偎，给彼此取暖...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父皇遭谋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