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荷》大漠里的眼睛

91、衷肠

　　秦天荷与贺葵回到长安城时，正好赶上中秋节。

　　在女帝不动声色的施压之下，崔忆寒邀请秦天荷一同去夜市赏灯。

　　日理万机的女帝没有料到的是，秦天荷欣然前往的同时，也带上了贺葵。

　　不同于洛阳春末的彩灯节以赏灯为幌子行各种游乐之事，长安的中秋灯会是正儿八经的赏灯斗灯。

　　长安的灯市上，所有的商贩都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灯笼，力图在这场灯火的争奇斗艳中独占鳌头。

　　三人走在长安的街道上，感觉像走在壮丽绚烂的星河之中。

　　贺葵来中原多年，大多时候都拘在天河院里修行。趁着外选的机会，她饱览了不少南疆没有的新奇盛景。或许是因为知道很快就要离开，每一次的赏玩她都满含热情。

　　他们边走边看，说说笑笑、好不快活。走到三味居楼下，秦天荷对两人说道：“我与陆远舟约了在此地说事。崔公子先带阿葵去逛逛吧。”

　　说着，她意味深长的朝崔忆寒眨了眨眼。

　　对于温玉公子陆远舟与秦陆两家迟迟未履行的婚约，崔忆寒略有耳闻，此时也不作他想，有些窘迫的说道：“小荷姑娘说完事可传信于我们。到时候再一同饮酒赏月。”

　　与两人分别后，秦天荷提着裙子上了三味居二楼。

　　进入雅间，她看到陆远舟坐在窗边，凝神望着楼下辉煌的灯火。

　　“我记得上一次与天荷观灯，还是几年前在秦淮河畔。金陵的河灯虽不如长安的彩灯壮丽，但彼时与天荷在一起，比起此时不知道快乐多少。”听到响动，陆远舟没有回头，自顾自的说道。

　　秦天荷坐到离陆远舟最远的位置上，说道：“当年我是迫不得已。”

　　听她如此说，陆远舟转过头，定定的望着她，忽然道：“若天荷能一直迫不得已就好了。”

　　“陆远舟，我们之间，不必说什么彼时此时，我没兴趣回想。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是来退婚的。”秦天荷开门见山的说道。

　　陆远舟幽幽的叹了口气，为自己斟满酒一饮而尽，苦笑道：“天荷，论名望、实力、地位，除了我不是陆家嫡子以外，我哪点不如陆停云？你为什么要把我拒之门外？”

　　“你的名望、实力、地位，都是偷来的。当年试图侮辱我、该被关进教养所的人，是你。若不是当年你们设局，你大部分的机缘，都是另一个人的。我们之间的婚约，也不过是你们设局的结果。”秦天荷毫不留情的说道。

　　尽管已经料到秦天荷已得知真相，但听到她亲口说出的那一刻，陆远舟的眼中仍然闪过一丝阴沉。他说道：“当年的确是我操之过急。只是，天荷，作为世家嫡女，你不会知道作为一个庶子要在世家出头是多么艰难。若我不这样做，与你的婚事就不会落在我的头上。我是真心想娶你的。”

　　听到这里，秦天荷忍不住笑出声来：“陆远舟，你不过是想要个炉鼎而已，何必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没想到曹氏败落之后，连秦天荷是炉鼎的事都被发现了。此时陆远舟的脸真正沉了下来，说道：“你体质特异，的确是双修的绝佳人选。嫁给我后，我必珍而待之，绝不负你。到时候，钱财、权力、地位唾手可得。我可以给你你想拥有的一切。”

　　“甚至你想要当几年国师，我都可以等你。”陆远舟接着说道，“我已向陛下自荐成为内比考官。只要你发下血誓许诺嫁给我，我必为你扫除一切障碍，助你成事。”

　　待陆远舟说完，秦天荷忽然抬起手臂，说道：“皇天在上，修行者秦天荷在此发誓，今生今世，绝不委身于陆远舟。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永堕地狱。”

　　一字一句，她说得铿锵有力。每说一个字，陆远舟的脸便更加阴沉一分，待她说完，陆远舟再也忍不住，冷笑道：“真是好志气、好风骨。要知道，就算你不愿嫁给我，一个男人要得到一个女人，也有的是手段。”

　　这一刻，秦天荷才真正感觉这个惯会伪装的温玉公子终于撕开了遮丑的面纱，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她把玩着杯盏，风轻云淡的说道：“你尽管放马过来。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若总是找秦天芷这般蠢钝的人当帮手，陆公子恐怕难以如愿。”

　　陆远舟贪婪的端详着秦天荷，目光如果毒蛇的蛇信般一寸寸的舔舐着少女的脸。

　　“天荷，你以为你看破了一切么？”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安抚闹小脾气的情人，“等到你别无选择的时候，你会后悔当初没有选择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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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崔忆寒带着贺葵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喧闹的街市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崔忆寒感觉自己的手心微微出汗。

　　他与贺葵见面的次数不多，搭话的时候更少。但不知为何，这张肆意烂漫的笑脸，偶尔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忍不住跟着振奋起来。

　　“嘿，那位公子。”一名小贩喊道，“第一次和小娘子约会？别紧张，给这位小娘子买盏花灯吧？”

　　街市上，举止亲密的夫妻情人比比皆是，倒显得特意隔着礼貌距离的两人有些显眼。

　　“我们不是……”崔忆寒忙看了眼贺葵，窘迫的想要解释。

　　“哈哈哈哈，跟这么美貌的小娘子约会，紧张也是自然的。这样吧，你挑盏花灯，我少算你五文钱，权当是鼓励你了。”小贩倒是眼光毒辣，又会做生意。

　　贺葵也未多想，听说有优待，便兴高采烈的挑起灯来。

　　最后，在崔忆寒无奈又好笑的目光下，她挑了一盏兔子灯。

　　“中原真好啊。人好、灯也漂亮。”贺葵对兔子灯爱不释手。“我有些舍不得了。”

　　“为何？”崔忆寒问道。

　　“我已经拿到外选的所有认可书、完成了老头交给我的试炼，就要回南疆了。”贺葵说着，眼神略略黯淡下来。

　　崔忆寒听后，只觉心空了小小的一块：“什么时候走？”

　　“看老头什么时候召我回去吧，应该就是最近了。我倒是希望能凑凑国师内比的热闹。”贺葵说道。

　　“那你走之前告诉我一声，我替你践行。”崔忆寒想了想，说道。

　　有的情思，注定会像是飘在风中的飞花、落在水面的浮萍，风过水过，悄然无痕。崔忆寒能做的，唯有静静的品尝它、体味它，最后任它随着命运逝去。

　　“好。”贺葵转过头，对他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