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荷》大漠里的眼睛

92、内比（一）

　　长安的冬日，大雪纷飞。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百姓们也怠于出行游乐，整个长安城也萧条了不少。

　　除了年节，今年冬日的长安也不是没有大事，只是没有百姓有幸能参与或旁观。

　　这件大事便是国师内比。

　　从夏日开始长达数月的国师外选终于轰轰烈烈的结束了，五姓两家的百姓们看够了热闹。而紧随而来的国师内比将在长安皇城中举行。

　　在所有有志向登临国师之位的修行者中，唯有十五人集齐了所有的认可书，其中南诏贺葵放弃了参加内比。在剩下的十四人中，五姓两家的子弟占了九人。

　　加上一开始就获得了内比资格的秦天薇，共十五名修行者，将进入皇城参加最后的内比。而最终能登上国师之位的，唯有一人。

　　天寒地冻，皇城宫墙上的琉璃瓦都挂上了冰棱，映射着周围的红墙白雪。

　　此时，拥有资格的修行者们安静的站在皇城的宫墙下，等候最终考验的来临。

　　崔忆寒神色肃穆的走到修行者们的跟前，宣布道：“我乃此次内比的总执事崔忆寒，负责引导诸位、说明规则。请随我来。”

　　对于自己被陛下钦点为内比的总执事，崔忆寒也有些意外。虽只是负责引导和说明规则，但能参与这件大事，本就是一种难得的殊荣。

　　不久前，在女帝以要顺从侄子的真实心意为理由的施压之下，崔郑两家的联姻计划就此作罢。崔家家主崔向歌为此很是忧虑了一阵。

　　当圣旨颁到崔家之时，崔向歌激动的掉下了眼泪。崔忆寒冷眼旁观，感觉陛下就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作为世家贵公子，又是陛下的亲侄儿，常年接受顶级礼仪教育的崔忆寒言行举止皆无可挑剔。但他为了当好这门差事，忙前跑后，仔细与宫中、朝廷上每一个参与筹备之人商讨所有的细节。其余闲暇时间，皆用来学习古礼，力求办好这件盛事，风风光光迎接国师上位。

　　他自觉无法像陛下期待的一样选择妻子，但其他事上，他可以全身心向陛下尽忠。

　　秦天荷难得见到这位悠闲度日的贵公子严肃认真的一面，感觉十分新鲜，不由多看了两眼。

　　“秦天荷，难怪这么多年你都不肯嫁入陆家。原来是在外面……心有所属啊。陆远舟虽好，却不如手握权柄的贵公子呀。”秦天芷捕捉到了秦天荷的视线，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修行者耳聪明目，在场的所有修行者包括崔忆寒都听见了她的话。

　　崔忆寒向来宽容心善，索性装作没听见。

　　而参与内比的人中，五姓两家的子弟居多，就算接触较少，互相也大概知道对方的名字、身份。对陆秦两家迟迟未履行婚约的事情也都知晓，只是作为有志国师之位的修行者，心性与喜欢闲谈乱语的市井百姓大不相同，听了秦天芷的话，他们有的只是看了秦天荷一眼，有的连一个眼神也欠奉。没有一个人像秦天芷设想的那样，投去或是探究、或是鄙夷的目光。

　　她心有不甘，想再加一把火，开口前却听到秦天薇低喝道：“闭嘴。不敬朝廷命官，该受杖刑。你想死我不会拦着，但不要拖累秦家。你再多说一句，待内比结束，我回秦家第一件事便是让父亲将你逐出家门。”

　　见秦天薇面色不善，秦天芷心中升起一丝怯意，但因为跟赵安南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开始以世子妃自居，她自认为自己的身份不再只是那个屈居于长姐之下的庶妹了。现在，秦天薇不顾她的脸面，当着所有修行者的面摆长姐的架子。这让秦天芷无法像过去十多年一样，乖顺的接受对方的警告。

　　于是，她阴阳怪气的回嘴道：“她把你娘赶到了庄子上，还蓄意杀你。你还向着她，可真是个好姐姐。”

　　提到曹氏，秦天薇眼神冰冷，淡淡的看了秦天芷一眼。

　　秦天芷从未见过秦天薇露出那样的表情。秦天薇向来苛于律己、严以待人，对于自己真正的心思与欲念隐藏的很深，几乎没有表现出过激烈的情感。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秦天薇眼中的恨意。

　　她知道这些恨意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内心还是忍不住发怵。

　　这一段路上的小插曲以秦家三姐妹及其他所有人的静默为终结。修行者们跟着崔忆寒走过长长的宫墙，来到目的地。

　　这是一处祭坛，大理石台阶层层往上，一直铺到了祭坛的平台。

　　崔忆寒在祭坛的正下方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对修行者们说道：“现在公布内比规则：登上祭坛，通过试炼，得到认可。”

　　从下面看，祭坛上空空荡荡，似乎什么也没有。

　　所谓规则，也不过区区十二个字。没有确定的时限、没有清晰的条件。

　　什么试炼？谁的认可？

　　这些问题都萦绕在众修行者的脑海中。但是，没有一个人直接向崔忆寒询问。

　　大道无言。有时候问题的答案，应该由自己去探索。这对于每一个窥到门径的修行者来说，是一个最基本的常识。

　　“诸君，请。”崔忆寒说道。

　　话落音，修行者们开始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秦天荷在踏上去的那一刻，发现上方的祭坛与身边的修行者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长长的一直延伸到天际的大理石台阶。

　　每一级台阶的表面，都刻着灵语符号。她一边走一边浏览上面的字符，从最简单的《蒙语》一直到更高阶的《问天》都有，内容庞大而繁杂。

　　攀登得越高，上面的灵语内容便越艰深。到后来，秦天荷渐渐看不懂了。这时候，像是无形中有一股阻力，让她攀登的每一步都比前一步艰难。她越发感到身心疲惫。

　　她也尝试着不去看台阶上的灵语，将注意力集中在攀登上。然而台阶上的灵语字符却像是长了翅膀，直接飞入她的脑海中，并不断的回旋。

　　她无奈的再次看过去，台阶上的灵语字符组成了各种奇怪的形状，像是在嘲笑她：要上去，先读懂。想偷懒，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