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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番外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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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摇惯了的日头躲回到云彩背后,清冷的空气中漂浮着残留的水汽,也挡不住一群人涌来玉心堂的热情,人头攒动丝毫不比开业时的热闹逊色。
沈静姝站在门匾下的角落里,眯缝着眼睛看见钟意确认完最后一味草药,满意地抚掌大笑。
“雕虫小技。”马秀才登时送来一记白眼,赢下第一轮的好心情在此刻荡然无存。
“您这话酸的……不会是输不起吧?”沈静姝不甘示弱地嘲讽回去,没觉得明知有个医家好手,用来上考场有何不对。
马秀才心情不佳,自然不想接这话茬,只道:“但愿沈姑娘稍后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您还是担心自己吧。”沈静姝嘴上不饶人,却在看见抽出来的试题后忍不住变了表情。
第三轮题目,射箭。
虽说典籍中倡导君子六艺,可如今学堂上下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文弱书生,谁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考题。
沈静姝有些诧异地望着站在对面队伍中的许承泽。他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活像个看热闹的路人,没有半点儿要参加比试的意思。
沈静姝多少松了一口气,转头就被王澄澄捅了捅胳膊:“别发呆了,快想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上吧。”沈静姝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去,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只能得到如出一辙的担忧神情。
红袖更是没能从第一轮的失利中缓过来,懊恼道:“我若是赢了,我们就不会如此被动。”
“明明该怪有人自己没本事还要逞强,现在被人将了一军就没话说了。”向佳宁斜一眼沈静姝,话里话外的责难都很明显。
沈静姝正想反驳,原本站在人群最后的小九不声不响地走下了台阶,在众人的注目之中接过了对方准备好的弓箭。
“她能行吗?”
身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王澄澄忧心忡忡地扯着沈静姝的袖子:“你就不管管?”
“管什么,兴许会有转机呢。”
沈静姝这么说着,脸上的忐忑却迟迟不散,屏息凝神只顾看着小九搭弓射箭,甚至没反应过来第一只箭羽已经正中靶心。
周围响起零星的欢呼,沈静姝回过神来一看,圆环中间已经钉满了箭头,箭羽五彩斑斓地展开像是某种神鸟的尾巴,叫人再也移不开眼。
这一轮,玉心堂胜。
沈静姝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看着一群人兴奋地围到小九身旁,满意地笑没了眼睛。
“马先生,您看……这学堂何时能交接给我?”
马秀才瞋目切齿地看着满脸期待的沈静姝,半个字也没回答就怒气冲冲地带着人走了。
沈静姝不死心地追在后面高声招呼道:“明日我来拜访您呀!”
“少说两句。”许承泽正好从她身旁经过,偷笑着扯了扯沈静姝的袖子。
“知道了。”沈静姝心情好的时候格外听劝,闭上嘴安心目送大队人马离开,才回过头找自己人庆祝。
欢喜的的人群依然簇拥在原地不忍散场,王澄澄更是完全忽略了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拦着小九的肩膀夸赞道:“你不早说你这么厉害,害得我们白担心一场。”
“她没告诉你们吗?”小九面无表情地瞟了沈静姝一眼,“我以前是猎户出身的。”
“是吗?”沈静姝歪着脑袋想了想,露出一点傻笑,“我不记得了。”
小九哪里肯放过她,直接拨开人群走上前来勾住了她的脖子:“还装,前几天要我练习射术的人难道不是你?”
“原来你早知道对方会出什么题。”向佳宁皱着眉头望着沈静姝,瞧得她心里一阵慌乱,忙不迭反驳道。
“我要有偷题的本事直接暗箱抽到我们的题目好了,还用这么麻烦?”
“这……好像也有道理。”
一帮人大眼瞪小眼也找不出沈静姝话里的错处,一时间全部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沈静姝看不过去,一掌拍掉小九的胳膊打破了这场沉寂,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可是……”
“明日记得早些来学堂上课,将今日漏掉的课时补上。”沈静姝没注意宝珠想说什么,自顾自嘱咐完毕,脚底抹了油似的溜之大吉。
天色也终于挣脱了阴霾束缚,丝丝缕缕的阳光穿破了缝隙,拖长的光晕比方才展开的箭羽更令人舒心——如果能忽略掉有人突然拦住自己去路的话。
沈静姝停下脚步,歪着头想了想,笑道:“我记得你。”
靳杨,今日在第一轮围棋比试中赢了红袖的人,也是更早前在玉心堂外抗议康鸿口不择言的其中一位。
靳杨并不避讳,向沈静姝欠了欠身,道:“姑娘好记性,可惜今日你我并不站到一处。”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沈静姝不想过多寒暄,开门见山问他到。
“在下有些问题想问姑娘。”靳杨稍作停顿,见沈静姝并不表示拒绝才道,“许承泽来我们学堂求学,是不是姑娘安排的?”
沈静姝早料到他会这么问,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也觉得这场比试的结果是我有意引导的?”
“难道不是吗?”靳杨大约对自己的判断很是自信,面色如常地继续讲了下去,“你早知玉心堂里有人精于此道,有意隐瞒下来让他引导我们选下这道题目。”
“我若是有这样的杀手锏,为何不自己留着好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虽说先生答应了比试,但要是失利于不常见的题目难保不会生出别的事端。可若是输在了自己出的题目上,他纵然有再多的抱怨也无话可说。”
“就算有心如此,我要怎么保证抽到你们出的题目呢?”
“那还得问问沈姑娘,何时知道师母是我方的眼线?”
“宝珠?”沈静姝歪了歪头,和善的脸色间愈发笑意弥漫,“我只是疑心那日马秀才走得太过轻易就多留了个心眼儿而已,谁知道她真换掉了箱子里面的签号。”
“所以题目是我们出的,签号是我们换的,整件事都跟你没关系了。”靳杨阴沉着一张脸做出总结,“这场比试从一开始就是沈姑娘扔下来的鱼钩。”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沈静姝呵呵一笑,“我本来还在愁怎么让马秀才心甘情愿出这道题,许承泽就出现了。他既有百步穿杨的名声在外,提这样的建议再自然不过了。”
“可是先生并没有让他上场。”
“因为我和许承泽关系好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沈静姝无奈地耸了耸肩,唇角却始终噙着一丝笑意,“兴许你们今日要他上场就赢了呢?”
靳杨怎眉头微皱,似乎并不认同:“他若上场,不会有意放水吗?”
“这得麻烦你亲自去问他了。”沈静姝朝某个方向招了招手,靳杨顺着她的目光便能看见许承泽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
“二位在聊什么?”许承泽笑着走到沈静姝身旁,对靳杨微微行礼。
“比试刚结束,许兄如此不避讳。”
“我又没上场,自然没什么好忌讳的。”许承泽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主动问他道,“学堂要解散了,你好像并不难过?”
“这场比试的结果,我之前我已经猜到了。”靳杨说着话,本来的坚定神色变成了自嘲的微笑,“怪只怪他们太过傲慢,若非我见识过红袖姑娘的棋艺,今日未必能撑到第三轮。”
“你这是在夸红袖,还是在夸你自己?”
“在下该告辞了。”靳杨没有回答沈静姝的调侃,却不忘嘱咐两人一番,“明日学堂还请沈姑娘一人前来,以免先生撞见横生枝节。”
“多谢提醒。”沈静姝笑着回礼,目送靳杨消失在街巷中也未收回目光,直到许承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么好看吗?”
“你不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嘛。”沈静姝眉眼间露出探险者发现宝物般的欣喜,许承泽并不捧场地撇了撇嘴,显然只觉得对方乏善可陈。
“算了。”沈静姝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转过身正面许承泽道,“你在这儿等着是有话跟我说吗?”
“本来是有的,现在忘了。”许承泽看上去确实算不得高兴,沈静姝识相地抬腿就走,没成想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怎么了?”沈静姝眼神疑惑,嘴角却没崩住差点儿笑弯了腰,“谁让你有话不说,赶着一个人生闷气,还想着我哄你?”
“我帮了你的忙,你哄我一下有什么关系?”许承泽憋着一口气嘟嘟囔囔的模样更是逗乐了沈静姝,如果时光倒流几个月,她一定觉得自己在做白日梦。
现在两人戳破了窗户纸,她只能理解为这也算某种程度上的破罐子破摔。
“以前跟陆知行聊到婚约了,也没见你这么挂脸。”
许承泽安静听着沈静姝感叹,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震惊给掩盖掉了。
走在前头的沈静姝毫无察觉地继续往下说:“可是我也觉得护国寺的符不是特别吉利……”
“这件事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许夫人写信告诉我的,说你在临行前去护国寺求了姻缘,还说你放弃留在京城自请回蕲水当差。”
沈静姝退回到他跟前,收敛起笑容郑重其事问他道:“许承泽,你今日等在这儿到底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许承泽猝不及防地盯了她半晌,终于认输地长出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只绣得五颜六色的护身符递到沈静姝手里。
“我是想问,学堂的事情忙完了,我俩成亲的事你是不是可以开始考虑了?”
“行,那我再考虑一下。”沈静姝应和着他的话,收下护身符转身就走。
十字街头熙来攘往,沈静姝独自穿其间,没头没脑地回忆起自己离别前的一吻,怎么想怎么是桩亏本买卖。
看来许承泽这罐子,摔得并不是很彻底。
沈静姝苦思冥想着要如何让对方变得更主动些,却在听到某人慌里慌张追上来的脚步声时忍不住眉眼舒展。
哪里还有生气的必要呢?
许承泽总跟在她身旁,眼底澄明地瞧着她笑,笑着整个人都在阳光照射下闪亮亮的发着光。
一如初见,也如那之后的每一次。
“许承泽,我饿了,我请你去吃饭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