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修罗的城堡 II 暗古堡+》Ormosia

13、Chapter 343 美杜莎(下)

　　云希声凑近一看，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打开了绘画软件！她险些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那个……我想起来了。”强行给自己挽尊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事到如今，凤城情况严重，只能出动军队了。”
　　“我也觉得。”
　　“欸？！”云希声差点没反应过来，“你同意了？！太好了！”
　　“同意什么？”
　　“你不是说出动军队嘛，就像你之前在泉城做的那样……”
　　“我说的是你们的政府啊。”蔷薇亲王放下手机，看起来真诚而无辜，“这个时候，集体主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越性就体现出来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想请求你……”
　　“嗯？”对方挑眉，似乎十分困惑。
　　云希声把牙咬得咯咯响：“我想请求你出动血族的军队，帮助凤城的人们度过这次……”
　　“为什么呢？”
　　蔷薇亲王并没有任何生气的表示，她只是像一个一无所知的人那般，礼貌又疑惑地问了云希声一句。
　　“因为……”云希声舌头打结，双手一下子抓紧了裤腿，“因为，他们需要……”
　　对方立刻投来嘲讽的一瞥。
　　云希声迅速换了说辞：“因为那里是冷星的家乡。”
　　“冷星现在又不在那里。”蔷薇亲王不以为然道，“我只关心她的健康和安全。”
　　“但是冷星肯定会希望你……”
　　“哦？”苍白的左手捏着高脚杯，食指轻轻敲打杯面，指甲撞击玻璃，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你是冷星吗？你怎么知道她如何想？”
　　云希声低下了头。
　　“你在替冷星希望我做什么，就像对她表示我可能杀死你，令她主动录音时那样，是么？”
　　敲击声停止了。窗外的雨声暴烈起来，万千水珠坠下，轰轰作响，伴着呼啸的风。豆大的雨珠甚至飘进了窗户，砸在吧台边缘，也砸在云希声身上。
　　“对不起。”
　　云希声盯着地面，牙齿都快把嘴唇咬出血来。
　　“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
　　“对不起，我知道我做了什么！”等她再次抬起头时，眼眶中蓄积的泪水已经快要冲破桎梏了，“因为我的愚蠢，差点让你失去了爱人。”
　　“不止。”蔷薇亲王摇头，摸出了烟盒，“远远不止这些。”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了……”云希声仰起头逼回泪水，又重新正视对面的亲王，“对不起……可我还是想请求你……”
　　蔷薇亲王拈起一支烟，凝视着烟头处。
　　“请求你救我的父母。”
　　云希声闭上眼睛，再不这么做，眼泪会直接流出来。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任何男生见了怕都会怜惜，毕竟那双桃花眼含着泪水时格外令人难以抗拒。
　　她的眼睛和冷星的形状很相似。一样有深深的双眼皮，饱满的卧蚕，只是她的眼尾微垂，冷星却是上翘的。
　　可惜她面对的是蔷薇亲王。
　　蔷薇亲王一语不发，暂时放下烟，又啜饮了一小口酒液。
　　半分钟过去了，云希声睁开眼，泪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近乎慑人的坚定。
　　狂风大作，雨水更加密集地袭来。她又发着抖，打了一个喷嚏。
　　蔷薇亲王扫了一眼窗外。她看得清雨水坠落的轨迹，看得见树叶摇曳的弧度，唯独看不到云希声瑟瑟发抖。
　　云希声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去关窗，脚刚落地那刻，对面的人便扬起毫无温度的冷笑。
　　等到云希声的手搭上玻璃时，她才出声：“做什么？”
　　“太冷了，我关个窗户。”云希声推动玻璃，将风雨挡在室外。
　　“我不觉得冷。”对方一字一句道，音量比方才略高。
　　“但是我……”云希声的手僵在原地，半天没放下来，“我一直打喷嚏，很影响你吧。”
　　这窗户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
　　“我需要新鲜空气，已经凌晨三点了。”吸血鬼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又不是人……云希声刚想了一半，立马刹车，她可没忘记对方有读心术，什么都瞒不过亲王殿下。
　　“嗯，那还是打开……吧……”云希声转过脸，扭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呼吸点……阿嚏……新鲜空气……”
　　迎面而来的雨直接浇了她个透心凉，水珠争先恐后地从鼻梁上滑落。她狼狈不堪地回到原位坐下，蔷薇亲王满意地收回目光，又开始打量那支烟。
　　“阿……阿嚏……”
　　蔷薇亲王蹙了蹙眉，拈起那支烟，手指一拢，遮住肆虐的风，行云流水用打火机点燃。淡蓝烟雾争先恐后朝云希声飘去。
　　云希声被呛得咳了一声。
　　“怎么，不喜欢？”亲王殿下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心情不好，忘记问你了。”
　　你折磨我这么久心情都没好起来，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好……
　　云希声认命般叹了口气。没想到亲王殿下非常配合地提议：“不然我出去抽？”
　　说罢，她起身就走，右手拿起手机，左手夹着烟，留给云希声高挑的背影。
　　“别别别……”这出去了还能再回来么？云希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亲王殿下面前，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微笑，脸上的肌肉仿佛遭受过酷刑，“不用不用，挺好的。”
　　“嗯？”对方用鼻子呼出一缕烟雾。
　　云希声眼睛火辣辣的，也不敢揉：“真的，毕竟挺晚了，刚好可以提神。”
　　“你确定？”
　　蔷薇亲王轻轻摇头，似乎对她这番与面部表情截然相反的说辞不太认同。
　　“我确定，特别确定！”她伸手想拉对方的衣袖，伸到一半又触电似的缩了回去，“我们坐下说吧。”
　　亲王殿下点头，又回到了原位。
　　“刚才说到哪里了？”
　　“我想请求你救我的父母。”
　　“你们的政府很快就会派军队和医生前来支援，你不必请求我。”
　　“不会的……”云希声忍着又一次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等到那时候，只怕城里大多数人都感染了。”
　　“对自己的国家这么没有信心？”蔷薇亲王轻笑，“你是党员对吧？既然加入这个组织，自然应该怀有忠诚和信仰。”
　　“忠诚和信仰没有让我逃出凤城！”云希声爆发般吼道，“我的父母为了忠诚和信仰留下来了，现在他们如你所说，插翅难逃！他们会在城里感染，变成怪物，比死还糟！而我……”
　　她捂着眼睛哭出声来：“我就是因为没有忠诚和信仰才活下来的……”
　　“是啊，你说得没错。”蔷薇亲王凝视着她，“活下来的，都是没有忠诚和信仰的人，因为有这些的人，会为了救前者而死去。”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云希声嚎啕大哭，“我知道我这样很下贱……明明那么对冷星，但还是想请求你的帮助……”
　　“既然知道，当初为什么要做呢？”
　　半截烟灰摔在云希声面前，支离破碎，像极了骸骨。火星一闪一闪，烟雾氤氲，模糊了蔷薇亲王轮廓分明的面容。
　　“因为我……我真的太自私了……”云希声哽咽到说不出后面的句子。
　　“明明只需要给我打一通电话，我就会安排人手带你和冷星离开凤城，后面一切都不会发生，冷星也不必看着自己的妹妹变成怪物。”蔷薇亲王一反常态说了一长串话，“你所担心被冷星发现我和你存在联系这点，比起你们的人身安全根本无关紧要。请你回答我，为什么不这样做？”
　　云希声还在抽抽搭搭地哭，肩膀一耸一耸。连蔷薇亲王都分不清她到底是因为哭泣，还是因为冻得发抖。
　　“为什么不这样做？”
　　蔷薇亲王将烟头摁在大理石台面处，留下一圈黑色印记。
　　“因为……因为我怕被她发现……”
　　“因为你并不相信我能善后。”蔷薇亲王冷冷道，“自始至终，你都并非出于真心帮助和保护冷星，而是慑于你想象中我会如何对你。你一心认为若有差池我定会杀死你，却又不选择绝无差池的方案。”
　　云希声放下手，隔着一层泪光，望向她终于流露出一丝情绪的面孔。
　　“所有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是啊……都是我咎由自取……”云希声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所以你根本就不会帮我，只会看我笑话对吧！你记恨我险些害死冷星，更记恨那条录音，所以要吊着我折磨我对吧！好……好……反正我对你来讲，已经……”
　　“我没那个兴趣。”蔷薇亲王打断她的话，“看你笑话不如看冷星睡觉。”
　　“你究竟要怎么样！”云希声一拳捶在台面上，“要说你肯帮我吧，到现在一句表示都没有，但要说你不肯帮我吧，你又在这里浪费时间，而不是陪着你的冷星！既然看我笑话不如看她睡觉……”
　　她又收了声，隐忍地低下头。她不敢让对方滚蛋，因为蔷薇亲王很可能真的“如她所愿”麻溜而圆润地滚了，留下她风中凌乱并绝望无比。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蔷薇亲王盯着她，眼神凌厉，“请问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你就说吧，你还想让我怎么样？”云希声冻得都快口齿不清了。她离开吧台去拿烧水壶，还没拿起壶，亲王殿下就给了答案。
　　“背对着别人，自顾自做事，就是你的态度吗？”
　　云希声一僵，放下了水壶，另一只手捏着裤边，在发抖。
　　“如果你很闲，那就不必谈了。”
　　云希声只得转过身走回来，风还是那么冷，以至于她鬼迷心窍地挪到窗边，抓过窗帘，想缩进去取暖。
　　“过来坐下。”某位亲王殿下适时提醒她谈话礼仪。
　　云希声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一个字都不想再说，就等着什么时候对面的恶魔折磨她满意了，开了尊口，她便能解脱了。
　　雨不止是在下了，而是往里灌。地毯洇染出一片深色痕迹，连蔷薇亲王的衬衣袖口都沾上了水珠。
　　“阿……阿嚏！”她都没能来得及抬起手掩住嘴唇。
　　全身冷得麻木，更糟的是，蔷薇亲王的高脚杯被殃及了。
　　对面的血族贵族瞬间沉了脸色，唇角下撇，周身一股低气压。
　　云希声再也受不了了，她腾地站起来，端起那只高脚杯冲向了浴室。在反反复复搓洗了好几遍，又拿纸巾吸干杯外的水后，她才换了一件睡袍，还裹了两条浴巾出来。
　　既然没法关窗，索性穿暖和一点。
　　不出她所料，蔷薇亲王又拿起手机，专心摸鱼作画，一点都不期待自己的杯子。她倒好红酒，把杯子推到对方手边时，一声敷衍的“谢谢”传来。
　　亲王殿下甚至没移开目光，手指还在屏幕上点点画画。
　　云希声深吸了一口气，坐下，双手攥紧吧台冰冷的大理石。
　　“手洗干净了？”蔷薇亲王放下手机。
　　云希声几乎要忍不住爆发。她感觉自己快把牙咬碎了：“洗干净了。”
　　蔷薇亲王这才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接着她动作流畅地点了第二根烟：“你想我救你的父母？”
　　“对。”
　　“那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的命呢？”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云希声的电话。
　　云希声的手机没法更改默认铃声，因而她无法判断来电对象。她站起来想要迈步，却在蔷薇亲王无声的注视下又硬生生坐回去，焦灼不安地向床头柜的手机投去一瞥。
　　蔷薇亲王已经吸完第一支烟，又点了一支，指尖轻触，掸了掸烟灰：“想接电话？”
　　云希声攥紧双拳，再度站起身来。
　　蔷薇亲王盯着她，呼出一口淡蓝烟雾，抖了抖手腕。
　　“啪”的一下，一截烟灰摔在桌上，被风一吹，猛地打在云希声的前襟上。火星早就在触到衣料前熄灭了，但并不妨碍云希声额角一跳。
　　“不想。”云希声从齿缝里挤出声音。
　　铃声没完没了地响着，似乎会永远响下去。在蔷薇亲王利刃般的目光中，云希声一会儿扭头，一会儿脚尖在地上蹭，朝着床头柜的方向。
　　吸血鬼则没这些小动作，坐得笔直，另一只手不敲吧台了，只是吸烟，连酒杯都没碰一下。
　　雨还是那么大，一点减小的趋势都没有。铃声固执极了，但终究被滂沱的雨声淹没。
　　云希声抽搐了一下，将脸深深地埋在双手里。
　　蔷薇亲王吸完了第二支烟，暂且停止祸害空气。她端起酒杯，举在唇边：“你很想接电话，为什么不接？”
　　什么都瞒不过拥有读心术的异能者。
　　“我接了有用吗？”云希声紧紧捏着自己的大腿，低声地用问题回应她。
　　“呵。”蔷薇亲王轻嗤一声，没有回答。
　　水晶杯里的酒红色液体在灯光下澄清透明，映得蔷薇亲王苍白的脸染上一丝嗜血的颜色。不祥的血光在那双湛蓝却不再澄澈的眼睛里晃荡，让云希声想起了残忍的修罗。
　　电话又响了起来，不屈不挠，还伴随着震动。
　　亲王殿下放下杯子，唇角残留了一丝酒液，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像刚刚饮过鲜血。
　　云希声痛苦地闭上眼睛，双臂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接电话。”蔷薇亲王大发慈悲道。
　　“什么？”
　　“我说了，接电话。要么你就关机。”蔷薇亲王抽出第三支烟点燃，叼在唇边，“别没完没了的。”
　　她接了电话，又能如何呢？
　　云希声总算离开那个飘着冷风和冰雨的窗口，哆嗦着拿起手机。果不其然是她母亲的来电。
　　“喂？妈妈？”
　　“小声，你在哪里？！”电话里夹杂着因为恐惧而粗重的呼吸，云母竭力压低声音，但因为情绪而变调，音色尖利，“我和你爸爸……”
　　一声爆破般的响声在听筒里炸开，紧接着咣的一响。
　　电话断了。
　　云希声两眼发红，死死盯着屏幕回过去，却只得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妈妈！”
　　她的喊叫变得嘶哑，憋在嗓子里，成了破碎的嚎叫。蔷薇亲王毫无感情地注视她，似注视一滩水，一块石头，而非一个撕心裂肺的活人。
　　“亲王殿下，开出你的条件吧。”云希声走向她，眼里只有决绝，“告诉我，怎样你才肯救我父母？”
　　“我刚才说过了。”蔷薇亲王眯着眼睛，吐了一口烟，“我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