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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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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簇对他的示好不屑一顾,冷哼一声又跑走了。
她现在处于一种暴走的状态,谁的劝都不肯听。
阿簇虽然跛了一条腿,但速度极快,脚尖沾地,一借力便能飘好远。
谢改既然已经黏上来了,就不会轻易让她脱离视线,无法沟通也没关系,他一直不远不近跟着,警惕关注罗盘上两根指针的动向。
阿簇没有攻击谢改,哪怕他就像个跟屁虫一样惹人烦。
她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了藏在暗处的那个人身上,越是找不着,越是焦躁,抬手一掀,就是一整面墙,轰然倒塌溅起呛人的砂尘。
谢改不知道阿簇是凭借什么方式找人的,也许是在自己的地盘有特殊的感应,总之,一个躲,一个追,差距仿佛恒定不变。
谢改隐约感觉到仿佛地基在晃,幅度不大,应该是三或四级地震的水平,从很深很深的地方传上来,谢改熟悉这种感觉,玲珑办事处位于地层深处,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板块碰撞的影响,拿地震当饭吃,所以他没有太在意。
穿过阴森幽长的走廊。
谢改心想:“这场亡命大逃杀该不会是一场持久战吧,难道最后非要以耗死某一方为结局?”
两个非人的怪物肯定不会轻易耗死。
如果再继续下去,首先坚持不住的肯定是肉/体凡胎的谢改。
谢改思路急转,开始琢磨别的办法。
不然干脆把姜渊鱼逮过来,让他们打一架算了。
也就一晃神的功夫,谢改再一低头,眼睁睁看着两条指针即将要重合在一起。
姜渊鱼就在这里?!
代表姜渊鱼的那条指针忽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如同表盘上的时针与秒针。
谢改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罗盘。
无限趋近。
然后彻底重合。
谢改刹住脚步。
虚空中仿佛有齿轮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一起。一时之间,连空气的流动都非常安静。
阿簇也停下了。
谢改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
阿簇面对的是一个半封闭的空间,可能是商城建设时候预留的某个屋子,只砌了水泥墙,却缺了门和窗,只留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出口。
阿簇猝然安静下来绝对有问题。
只见她背影缓缓的踱进那间屋子里。
谢改动作比脑子快。
在脑子重新通上电之前,他已经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奔了进去。
屋子的正中央有一把椅子。
其实这把椅子的存在很突兀,但现在谁都没有精力管它。
才消失了不到两小时的姜渊鱼,此时静静地坐在那把椅子里,闭着眼睛,神色安详。他的脸和唇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虽然平时看着也不怎么红润,但生气和死气是极容易辨别的。
饶是谢改耳朵灵敏,在这方寸之地,也只听到了他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只有他一个活人。
其余两个都是死物。
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会忽然这样?
面对这样一副余温尚存的尸体,阿簇的表现温柔的不像话。
她提起裙摆,跪在姜渊鱼的面前,低下头,轻轻靠在他的膝上。
谢改皱眉,总觉得这场景好熟悉的。
几乎是下一秒,他想到了。
他曾经读取过花椰菜的记忆,关于他的死。
虔诚,恭敬,还有亲昵和孺慕。
他发现姜渊鱼仿佛是个邪/教头子,是怎么发展了这么多信徒的?
上一秒还喊打喊杀,下一秒就相亲相爱了?
这些人到底什么毛病?
谢改非常凌乱地问:“你不是真正的阿簇吧?你是谁?你和姜渊鱼什么关系?”
阿簇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姜渊鱼的脸,用她那雌雄莫辨的声音,缓道:“这世上有一种特殊的人,他们非生非死,非人非鬼,徘徊在人间,混迹在人群,就像生命的旁观者,行走在生与死的模糊界限里,一边是昭昭阳世,一边是黄泉地狱,眼可通阴阳,手可转乾坤。”她说:“我们都是这样的人,你是,我也是。”
谢改知道她话没说完。
阿簇便继续道:“但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天生的,是赎罪的人。”
赎罪这个说法还挺稀奇,谢改是第一次听说。
你们,我们。
这样的字眼谢改已经听腻了。
魏龙赵三家多年里已经形成了一个非常稳固的生存结构。像古老又封闭的村落。可以理解为这个圈子的排外性,谢改就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存在,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都要捏着鼻子忍耐。
谢改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过,如果不是生活在法治社会,自己这个入侵物种一定会被杀了祭天的。
至于姜渊鱼一个外姓人是怎么在三座大山的夹缝中求生存的,谢改一直想知道,并参考借鉴。可惜,没有任何文字记录和传说。
那是一个讳莫如深的存在。
一个不能提的人。
阿簇用手指碰了碰姜渊鱼的脸,然后单手托住他的后颈,似乎是想把他带走。
但这个举动犯了谢改的忌讳。
只见本来和和气气的他忽然间发难。
阿簇感觉到手指一痛,细微的如针刺般的感觉虽然不起眼,但足够引起重视。
阿簇倏地缩回了手。
幸亏她缩的快,从脚下原地而起的深不见底的风暴漩涡汹涌而至,带着冰雪的凛冽气息,水气凝成的碴子比刀锋还要锋利。
阿簇的手指上裂了一道口子,没有血,但也无法愈合。
谢改差点削掉她一只手。
一时之间,以姜渊鱼为中心,所有寒气都凝结在了姜渊鱼周围,一寸一寸的,将他包裹在其中,最后塑成了一尊晶莹剔透的冰雕。里头的姜渊鱼闭着双眼,越发的没有生气。
但风暴没有停止,以更烈的方式涌向了阿簇。
地面,墙壁,老旧的建筑由于温度的极端变化,开始出现裂缝,随即又被冰封二次加固。
与此同时,魏丹山勉强安抚了地底的震动,追着谢改的足迹赶来,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魏丹山停在十米之外,再无法向前一步,头发和眼睫上都沾了白霜。
他的瞳孔由于惊惶而骤缩,脸色煞白,原地愣了几秒后掏出手机录像。镜头非常抖,是因为他的手不稳。
谢改好像察觉到什么,忽然回过头,冷冷一瞥。
那是一个非常从容且平和的神态。
但魏丹山隔着镜头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
录像在某一个瞬间戛然而止,黑屏,因为手机不耐冻,自动关机了。
冰雪攀附在入口处,形成了一扇冰封的门,隔绝了魏丹山的视线。
魏丹山只觉得头晕目眩,随即两眼一黑,重重地倒下,失去了意识。
谢改放倒了唯一的目击证人。
阿簇的长发在风霜中微微扬起,十几岁小姑娘漂亮的脸蛋在这片冰景奇观中,衬得越发纯洁无暇。她撑开伞,挡下谢改所有的攻势,细碎的霜花像浮沉一样荡在空气中。
阿簇说:“让我带走他。”
谢改:“你在说梦话。”
阿簇:“你觉得能拦住我?”
谢改寸步不让:“少废话,你和姜渊鱼什么关系?”
阿簇下巴一抬:“我们是最亲密的关系。”她仿佛以此为毕生的最高荣誉。
谢改不置可否,他摊开掌心,里面氤氲着浅浅的白雾,纠缠着绕在他的皮肤上。
谢改目光放空,歪着头看了一会自己的手,忽然攥起拳头。
他手中像牵着一条看不见的线,随着他的用力而收紧。
下一秒。
阿簇的瞳孔中,映出那些细碎的冰晶,忽然炸裂成无数碎末。
一乘十,十承百,百成千。迷乱了眼睛的同时,阿簇清晰地感觉到那些东西“渗”进了自己的身体里,沿着血脉,重新凝成了锋利的凶器,直逼心口位置。
浑身的奔腾的血脉倏地冷却下来,如一口闷钟撞在心脏,逼得人喘不过气。
阿簇像一只脱水的鱼,整个人委顿在地,大口的呼吸着,生理性眼泪段线一般,不由自主的滑落,一滴一滴的,浸湿了她漂亮的裙子。
伞从手中脱落,滚到了谢改脚下。
谢改低头考虑了几秒,弯身捡起,触感非常普通。
再寻常不过的一把凡物。
谢改轻轻把它杵在了墙边。
谢改在等。
等阿簇自己缓和。
怜香惜玉的心他是一点都没有。
从小到大也不曾有哪个可爱的女孩敢在他面前捏着嗓子求垂怜。
自从他小学四年级古道热肠,为了抢救女同桌被风吹跑的帽子,从四楼窗户掉下去,却毫发无损地拍拍屁股爬起来,帽子交还到女同桌手里,不仅没得到一句谢谢,反而再也没有人愿意跟他玩了,他便成了同学眼里的怪胎。
此时,谢改居高临下望着在痛苦中辗转的阿簇,心中不起一点波澜,甚至还冷漠地想:“只要我稍微动动指头,即刻让你魂飞魄散。”
但是不能。
阿簇身上藏的秘密,与姜渊鱼脱不开,对他太具有吸引力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杀意,阿簇仰头,咬牙恨道:“你不能杀我……”
有什么不能的,又不是人。
只是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谢改:“想多了,先喂你一个教训而已。”他再次问道:“你和姜渊鱼什么关系,别神叨叨的,我不听虚的,给我上点真菜。”
阿簇咧开嘴,很是吃力地笑了一下:“我是他最亲近的人,因为我出自他身。”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她本就不柔润的嗓音变得更加喑哑,带出了一点凄厉的意思,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