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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昼锦堂 ...

  •   宴清都。姑苏分座。昼锦堂。
      年轻男子急步而来,摆摆手示意堂主不必行礼,十分威严道,“叫夕隐来。”
      “夕隐大人不在堂内……”一个人忙应着。
      “澹台宴呢?”
      “也不在……”
      “十月桃有谁在的?速给本王叫出来……”
      “回兰陵王,今天早晨夕隐大人和玉人歌、楚靳昶、步今朝、竹枝几位大人都离开了,说是去找澹台公子。现下他们应当是在一起的。”
      “可恨!”兰陵王用手一拍身边的书案,殿里的奴才立刻跪了一地。
      兰陵王姓赵名秦川,是当朝圣上异母兄长。他手腕强硬,野心勃勃,一方面是当朝皇上的有力臂膀,一方面也是其心腹大患。曾有大臣联名上书弹劾兰陵王说其篡位之心路人皆知,然而不但没能扳倒他,还都得到了惨死的结局,无一幸免。
      “去叫绛胥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道。
      “是。”下人忙去传唤。不一会儿,只见一清瘦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面色发白,骨骼纤细,在单薄的衣服下隐隐凸现出来,像个精致但脆弱的玩偶。他见了兰陵王也不跪,只是用手帕掩着嘴,似是在咳嗽。他微微一笑,兰陵王却上前走了两步,“太师有意拉拢于我,你可有听闻?”
      “是。”绛胥不慌不忙的点着头。
      “此举是真心还是试探?可能信他?”
      “不可。”
      “为何?”兰陵王有些遗憾,“我如得太师相助,朝野上下便无人可挡我势头。”
      “如太师背弃王爷,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绛胥淡淡道,“王爷之前接连遭遇几封弹劾,如今已是风口浪尖的人物。太师在朝堂打拼几十年,怎会不懂得暂避锋芒、明哲保身的道理?此时与王爷示好,或许是为了日后有个依靠,如此想来,未尝不可。可若联合太师之力——”他眼睛冷冷的扫了兰陵王一眼,“王爷不怕他一夕倒戈?又甘愿与他分得一杯羹么?”
      “……你说的有理,是本王冲动了。”
      绛胥不再说话,缓缓的移着步子,向外走去。
      “还有一事……”兰陵王又道,开口却有些迟疑,“澹台宴……”
      “嗯?”
      “十月桃可是忠心?”
      “不知。”
      “你也不知?怎能助我成大业?”
      “我确实不知。他们么……”绛胥唇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是很好玩的人。错过了,岂非可惜。”他说完,便不理会兰陵王的惊诧,自行走了出去。

      绛胥绕过昼锦堂,沿着长廊走至乾荷池畔,想了想,又折了回去,取了另一条小径,向撼庭而去。这撼庭在乾荷池西面的角落里,因有假山掩抑着,又荒凉不通大道,所以一般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庭院的存在。绛胥又咳嗽起来,用手帕掩口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眼底笑意未散,突然一凝光芒,身子一跃,踏莲立水而行,三步两点的便到了对岸。他稍停,平了平心跳,绕过假山便踱步走进了撼庭。
      “你来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着有几分倦意。
      “是。”庭中并不见人影,他却仍是面带着微笑,向庭院深处走去。绕过熙熙攘攘的花草藤蔓,一个宽阔的石园便尽收眼底。一个女子身着鹅黄色的纱裙,素手折下一枝蔷薇。
      “啊。”他轻呼一声,却没有了下文。
      “为花可惜?”那女子挑眉看他,却是知道他这一声从何而来。
      “正是。”他眼中仍是盈盈带笑的,苍白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得透明。
      “你倒是好心。”女子看着那花,开得正好,红艳艳的很是有生机。她却无所谓的将花随手一抛,眼中尽是鄙夷。无声无息的,他身影突然消失,转瞬,他悠悠的停在那花坠落的地方,那花已在他手里。他身形之快令人咋舌,那女子却很不以为然,鼻中“哼”了一声,寻了石凳坐了下去。
      “若是竹枝在,他当会为你把这花簪在头上。”他温和的说。
      “我不喜欢蔷薇,也不喜欢红色。”女子冷冷道,斜睨着他,“也不喜欢竹枝。”
      “他有何不好?”绛胥丝毫不在于她的傲慢,依旧温言道。
      “因为他不是你。”女子看着他的眼里隐隐燃起怒意,“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她说这话却没有表白时的紧张羞涩,也无一丝欢欣愉悦,只是浓浓的恨意,激烈而盛大,连绵不绝。
      “瑶阶。”绛胥念着那个女子的名字,语气很是温柔。但只是念着,并不说什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瑶阶闭上眼,长长的眼睫在她脸上投下一弯新月般的剪影,她的容貌有让人迷醉的艳丽。“竹枝要什么你都给他,他不要的,你也会想办法给他。”她轻微的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了些,清淡的话语里却是说不出的坚定,“但是,你没办法给他我的心。我爱的是你,这是改不了的事。我不是朝三暮四的女子。”
      他只是淡淡的笑着,也不应和,也不反驳。她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放弃。“随你。只是,你不会如愿的。竹枝,也不会感激你。”
      “我不求他感激。”
      瑶阶凝视他的双眼,那总是充满笑意的眼睛让她又恨又爱。当初,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啊,让她蓦地失了心魂。

      在废弃的荒林里,阴风习习而来,她惊慌的抱着头瑟瑟发抖,心底里因恐惧而呐喊到歇斯底里,嗓子里却干哑发不出声。那游荡在丛林中的,是嗜血的冥灵。她总是能看到常人所见不到的东西,这让她从小便比别人更多心事,更坚强也更独立。没有人可以理解她的与众不同,她的恐惧也无处诉说。她不愿成为旁人眼中的异类,于是,把这些古怪都隐藏得很深很深。渐渐的,她成为淡漠而傲慢的女子,对什么都麻木不仁,无动于衷。
      可她终究是会害怕的。在九死一生的时刻,她也会感觉到孤立无援……
      是他救了她。她惊惧的紧闭着眼睛,直到身子被一个人拉起,那个怀抱如此温柔。她抬眼,便见到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如沐春风。
      “你可以看见冥灵。”他的语气也是一样的温柔舒缓,似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她咬唇不语。他又安慰她,“别怕,已经没事了。”他放下她,负手而立,目光看向前方。她这才发现在不远处还有一个男子,水蓝色的衣衫,缥缈如烟。他的身材纤秀颀长,一手指天,一手在身前以手臂为尺画了一个圆。他的动作很轻,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然而他却是在的,且在和那冥灵决斗。呼啸声变得狰狞而剧烈,她依稀能见到那冥灵的身形已有些松散,轮廓扭曲。那男子突然右手向前一推,一道青光顿时如镜打出,击中那冥灵。只是一瞬,冥灵的形体已破碎,荡然无存。
      他回身,对身旁的男子说,“只是个不成气候的灵。可是近来冥灵在四处出现,伤人扰民,却不得不防。”他的语气带着些思索,却仍是轻松。然后看到她,微微张开了嘴巴,似是有些惊讶。
      “她看得到冥灵。”身旁的男子淡淡的说,又望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瑶阶。”
      “瑶阶。”他念着这个名字,似在品味着什么,然后对她一笑,道,“我叫绛胥,他是竹枝。他也可以看到冥灵。”
      那个叫竹枝的男子对她一笑,忽然开口,“绛胥,我们可以带她回去吗?”绛胥点点头,问她,“你为何孤身一人在这荒林里?可有地方要去?”
      瑶阶摇头,“我是逃出来的。我可以看见冥灵,它们也能感应到我,这半个月总是有大批的冥灵跟随着我,我不能祸害乡里,就逃了出来。”
      “那,你可愿和我们走?”他语气柔和地问,眼眸里的笑容清浅。她怔怔的望着这个眼底含笑,说话轻声细语的男子,突然脸颊荡出一抹红晕。她点头。从此和他们同行,直到宴清都。
      那时,她以为她寻到的不仅是一个知己,还是一个良人。
      她不止一次试图拉近与他的距离,却总是被绛胥若有意似无心的躲了过去。直至她鼓起勇气说出心底里的话,他也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话语柔和却分外伤人,“这些话,我更希望你说与竹枝听。”一开始,瑶阶以为他只是不愿伤害竹枝的感情,因而不能接受自己。久而久之,她却越来越肯定,竹枝不过是他用来逃避的一个高明的借口。绛胥,看似无所不能的堂堂宴清都师爷,却是一个不会爱的人!
      他不懂得爱情是何物。未曾、也似乎永远都不能被打动。
      她望着绛胥离去的背影,心底升起一股怅然与怜惜。

      绛胥轻盈落地,又是几声清咳。他用帕子捂住苍白的嘴唇,转而向自己的住处走去。长廊的一头,却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灵儿,不要如此任性,随我回去,听话。”那人一身华丽的紫锦衣袍,面若冠玉,不怒自威,正是兰陵王赵秦川。
      “不要。”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倚在他怀里撒着娇,“王府也没有此处这么漂亮的荷花,让我住在这里,日日可以看见它们可好?”
      “你若喜欢,可将这些花移到王府中去。”
      女子好看的眉毛轻轻一紧,露出惹人怜爱的几分愁容,“本来简单的一桩小事,为何要大兴土木?”她摇摇头,“你既然不肯,就算了罢。”
      “灵儿 ……”兰陵王见佳人如此,进退不是。绛胥转身欲绕道,却正被他瞥见,“绛胥大人!”他忙唤道。绛胥伫足,回首微微一笑。女子一双灵动的杏眼好奇的打量着他,兰陵王拉起她的手,道,“灵儿,这便是我常与你说起的绛胥大人。”
      她福了一福,姿态翩然,“清灵见过绛胥大人。”绛胥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已见过。清灵也不介意,仍是痴痴的望着乾荷池,一脸的不舍。
      赵秦川看着她这样子,并不忍心强行带走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开口问道,“绛胥大人,灵儿十分喜欢这一池的荷花,想要在此处小住,不知可方便?”那名为清灵的女子惊讶的看着兰陵王,赵秦川望向她的目光满是宠溺。绛胥只淡淡点头,“宴清都本也是听王爷之命做事,王爷开口,自然是方便的。”
      “那便有劳大人安排。”赵秦川闻言,不知是喜是悲,转而伸手一刮佳人小俏的鼻尖,“这下可满意了?”
      “嗯。”清灵扬着粉妆玉砌的小脸,临波照水,人比芙蓉还轻盈绝艳。

      绛胥带清灵来到乾荷池北角,一树合欢正开得大气蓬勃。树后小巧的半月石门内是一处别致的小筑,名为水吟楼。绛胥只为她引路,并不多话。路上见到一个下人路过,吩咐去安排几个丫鬟来水吟楼伺候,那下人立刻领命去办,对这个病怏怏的绛胥很是恭敬忌惮的样子。清灵一路观察着这些,觉得有趣,却也未放在心上。
      刚踏入楼苑,却见一个紫衣女子婷婷立在楼下。紫色的纱衣勾勒着女子曼妙动人的玲珑身段,一头乌发柔顺的拢在胸前,只在脑后梳了一个简单却不失灵动的宝髻,用一支剔透的白玉簪子别住。锦缎束着的纤腰盈盈不足一握。此时月华初升,淡淡白色的清光洒在她的身上,宛若仙子。绛胥看着这女子的背影,微微一怔。
      “姐姐?”绛胥迟迟不作声,倒是清灵注目过后怯怯的对那女子唤了一声。
      女子不疾不徐的回过身来,手上落着一朵粉白的杏花。她素手将花随意往发间一别,神色淡漠的看着清灵,“我等你很久了。”
      “姐姐。”清灵声音里透着惊喜,却可以感觉到,她对这女子却是有些害怕的。她回身对绛胥道,“绛胥大人,这是我的姐姐,倦初。”她又去拉那女子,“姐姐,这位是绛胥大人。”
      倦初轻轻一抽袖子,清灵便拉了个空,立时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绛胥打量着倦初,倦初也同样神色犀利的看着这个对自己毫不避讳直视着的男子。用倾国倾城貌来形容这位女子是毫不为过的。美目含波,胧眉微挑,纤鼻小巧,樱唇点水。肤若白玉凝脂,又清透如出水芙蓉。她的双目带着点点愠怒,刚欲发作,正撞上绛胥含笑的眼眸。
      “这位姑娘,似乎是不请自到呢。”绛胥不紧不慢的说,依然是笑容可掬的样子。
      “是又如何?”倦初丝毫不以为意。
      “不知姑娘光临寒舍有何贵干?”他好言好语地问。
      “哼。”倦初眼角瞥了清灵一眼,“我是来等她的,适才大人莫非没有听见?”
      “既如此,姑娘可堂堂正正的进来,何必走旁门左道。”
      “你怎知我不是堂堂正正的进来?”
      “我并未听到通传。”
      “宴清都一舵这么大,难道每进一个人都要向你禀告?”
      “正是。”绛胥理所当然的答道,始终面容带笑的望着倦初一张带着怒气的小脸。倦初被他这几句话顶的说不出话来,心里憋着火气又不好发作。清灵知道自己这个姐姐最是嘴上倔强,心中忍着笑,却见倦初责怪的瞪她一眼。她忙对绛胥说,“绛胥大人,姐姐是来寻我的,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绛胥好脾气的说,“既然是姑娘的姐姐,就是宴清都的客人,我自然会好生安顿。”
      “那你刚才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倦初没好气道。早知道她只是来找清灵的,他还非要指责她不走正门,简直是诚心和她过不去。
      绛胥不再和她顶嘴,只是若有似无的淡淡看着她,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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