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歌隐》舞鸣之

197、欲隐

　　房间里一时变的有些安静，林依依看了看张良，他已经又坐下了，正低着头认真地烹茶。

　　林依依也坐下来，静静地看了半天，直到他将一杯热气腾腾地蜂蜜茶放到了她的面前。

　　“我不知道你到底拿了他什么东西，你不想说，我便也不问，我相信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但是，我不希望你们父子两弄得像仇人一样。”

　　张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那孩子......”

　　对上张良那淡淡的一眼，林依依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归根结底，其实还是她的原因，她是最没有资格说教别人的人。

　　想到刚才这对父亲对峙，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神，她心里很不好受，但是现在这样对张良说出这些话来，又算什么？莫名的，她似乎觉得自己像个渣女。

　　“喝口水吧。”

　　陷入纠结与自责中的人忽然被一道温和的声音惊醒，林依依看了一眼递到眼前的茶杯，又看一眼微笑着的张良，心中暖暖的。

　　她接住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稍稍有点烫，但在这寒冷的夜晚，尤其是刚刚从外边回来，却是正合适，尤其是那甜丝丝的味道，一下子就让她有些低落的心情变好了不少。

　　“他已经长大成人，不是小孩子了，会明白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的。至于我，我们不是已经约好了吗？等到太子地位稳固，我们就一起隐居，到那时，张信便会继承我的爵位成为一家之主。你还担心我们变成什么仇人不仇人的。”

　　说到这个话题，正好是林依依也感兴趣的，再加上她意识到了不好再继续这对父子之间矛盾的话题，也便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

　　“嗯。今天晚上，皇帝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意思就是他不会再坚持换太子了？”

　　张良点了点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两个人便就着袅袅烟雾聊了起来。

　　林依依有些高兴，她笑着说：“我记得《史记》里记载，就是因为太子在和皇帝吃饭的时候带了四公一起，所以皇帝才会改变主意，不再坚持要立如意为太子。我还在想，我那四位师兄虽然名声很大，但也不至于到仅仅露个脸，就能让皇帝改了主意的地步吧，没想到今天却是亲眼见识到了。”

　　张良的目光闪了闪，他注意到了一个名词：《史记》想来便是后世的史书了。

　　虽然好奇，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却一直秉承着绝不主动探问的原则，这一点，哪怕是在猜测到爱人哪怕“泄露天机”也是全都是天意而不会因此而遭受到灾祸也没有改变。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温声道：“倒也不全是四公的原因，就像你以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样，四公的出现恰是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哦，这话怎么说？”

　　“你没注意到吗？今晚的宴会上，夸赞三皇子的都是些什么人，而那些不动声色，哪怕陛下再三夸赞三皇子，也没有附和一声的人又是些什么人。”

　　林依依仔细回想了一下，但是很可惜，她当时为了避免麻烦，让自己处于对外屏蔽状态，根本就没怎么注意这些。

　　不过听张良这样说，再联系到朝中的局势，她还是很快明白了张良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像萧丞相等人并不赞成皇帝换太子？可是他们再怎么说，也只是臣子而已，如果皇帝坚持，他们还能如何，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抗旨是不会的。但是陛下到底还没有糊涂，他之所以宴请群臣，强硬地将三皇子带在身边，向大家表明态度，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一次试探。这满朝文武，陛下成够压制的住，但是三皇子却不行，倘若太子殿下一样不行，那么立三皇子和立太子对于大汉来说就没有多大区别了，陛下却可以将天下交给他喜爱的儿子。”

　　“可是，今晚的太子却表现的可圈可点，当四公亮出他们的名号，并且告诉所有人他们在教导太子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后，太子比三皇子强的就不仅仅是嫡庶之别了，他更强的，是能够御人。能够御人，便能御天下、御万民，除了太子殿下，还有谁有那个资格登上那个位置呢？”

　　林依依点了点头，认同道：“嗯，师兄他们也说了，太子殿下，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这样说来，那位三皇子应该很快就会被封王了吧？不过他还小，估计皇帝还会让他在宫中留个几年。”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想不起来刘如意最终被封了什么王，但是她却记得他被吕雉给毒死了，想来是还没来得及去他的封地呢就死在了吕雉手里。

　　“这就要看陛下的身体如何了。倘若陛下身体康健，足以护得三皇子平安，那他就还能继续留在宫中，但如果陛下的身体不行了，在陛下驾崩之前，一定会让他离开皇宫去封国的。”

　　林依依皱了皱眉，想起今晚的宴会上看到的皇帝，虽然他极力俺饰，但是那样的气色，绝不是个健康的人会有的，更何况，她也早就听说了，皇帝这次回来，是因为受了伤，身体不行了才回来的。

　　当然，没有亲自给皇帝诊过脉，只凭看到的那些表象，林依依也不好确定如今的皇帝身体倒底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听到张良的话，也只是心中略有不安，并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张良仍然没有去上朝，毕竟，他还在装病，哪怕昨天晚上他还刚刚参加了宫里的宴会，而太子的危机也基本算是解决了，但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过多地出现在皇帝面前。

　　可是，当这一天散朝之后，还是有人找上了门。

　　周昌候吕泽带了一堆的礼物高高兴兴地来候府感谢张良，因为三皇子如意被封为了赵王，并且皇帝还让大臣周昌为相，辅佐他管理赵国。

　　“陛下已经下旨，让他们三日内起程，如此一来，太子之位可算是稳如泰山了。这多亏了留候为太子殿下出谋划策，如果没有四公，昨日的宴会之后，不知道会有多少大臣倒向赵王。”

　　吕泽笑着说道，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看便知他现在非常高兴。

　　张良却听的有些皱眉，问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就算陛下决定要让赵王回封国，也不至于如此仓促，可是宫中又发生了什么？”

　　吕泽拍了下手掌，笑道：“确是发生了点事儿。”

　　张良脸上露出兴味之色，抬了抬手道：“洗耳恭听。”

　　吕泽挪动了下身体，脸上的笑容不减，却带上了几分冷嗤。

　　“据说，昨晚的宴会散了之后，戚夫人哭了好久，陛下竟然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哄她，而是去了三皇子的寝宫，结果却看到三皇子的寝宫更换了牌匾。”

　　张良一听便想到了这其中的关键，问道：“可是这牌匾有什么不妥之处？”

　　“呵，不妥之外？当然有。”吕泽脸上的冷笑之色更甚，同时目中也生出几分怒意来。

　　“你道那牌匾上的字换成了什么？鱼藻宫。呵，她这是在给谁炫耀呢？又是在打谁的脸呢？一个皇子的寝宫，却换了那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宫名，也真是不怕别人笑话了。”

　　张良默然。

　　鱼藻宫？张良立刻便想到了鱼藻这两个字的来历，乃是出自《诗经》小雅，本是赞颂周武王饮酒时的平和安乐，但戚夫人即然拿来做了自己儿子的寝宫名，显然就不仅仅是这个意思了。据说皇帝特别喜欢一边饮酒，一边看戚夫人跳舞，又不只一次称赞过她的舞姿优美如在莲上舞，想来，戚夫人用这个宫名，是想表达她和皇帝在一起就像鱼儿在水藻间嬉戏一般自在欢乐。

　　就像吕泽所说，这无疑是一种炫耀，同时也是在打皇后的脸。

　　“陛下当即便让人换回了原来的牌匾，又立刻召见了周昌，今日的朝会上，便封了三皇子为赵王，并定下了三日内送他们回赵国的日子。”

　　张良目光闪动了下，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心里却是一动，看来皇帝的身体已经到了很危险的时刻了。

　　陪着吕泽又坐了一会儿，主要是听他颇有些扬眉吐气地说了些太子以后如何如何，大汉帝国在太子的领导之下又会如何如何，完全没有顾及到至少现在，太子还不是皇帝。

　　等到吕泽说的尽兴了，告辞离去，张良才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小院里。

　　除非是她感兴趣的人或事，否则对于来前拜访张良的人林依依都会回避，至于这些来访者的目的是什么，她也不怎么感兴趣，反正张良会自己筛选，挑一些她可能会感兴趣的事情讲给她听。

　　所以当张良将他和吕泽之间的对话的内容简单讲给她听的时候，林依依也只不过是当个八卦来听罢了。

　　那个戚夫人本来就是个拎不清的，她太张扬，不知道收敛，也难怪吕雉会那么的恨她了。

　　如今太子之位已经无可更换，她还不夹着尾巴作人，那么倒霉的就不只是她一个人了，很可能还会连累到她的儿子。

　　不过听到如意将会在三天内返回封地，林依依还是惊讶了一下，一时觉得可能自己记错了，也许如意是回了封地后又因为什么事儿回到皇宫的，比如皇帝的葬礼。一时又觉得，假如那孩子回了封地后再不回皇宫，也许还能保住一命。

　　“依依，我们也该离开了。”

　　张良忽然走到她身后，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

　　“唔，是该离开了。”

　　林依依用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微笑着道。“那你上书吧，告老还乡......不对，告病隐退，把爵位传给不疑，然后跟着我去隐居吧。”

　　张良轻笑一声，道：“好，我现在就去写。”说完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真的站起身去到书案前写辞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