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异闻录》北城墨景

6、倒霉打工人

　　“我还真是倒霉，最后一单还差十分钟，看着红灯也没想就冲过去了，谁知道那辆轿车六十码右转，我一抬头，人就没了。”

　　踏板摩托车车主面露后悔，不断有血从裂开的头骨流出，“这个月房租没交，我还没找过女朋友，我爸妈还要我照顾，这么走了，我不甘心啊。”

　　聂沧熟练掏出有编码的智能手表戴在摩托车车主的手腕上，朝着向霄说：“你运气真好，店都还没开张，第一单就来了。”

　　逝者开道，亡冥空间开启，现实的一切微妙改变。

　　餐饮店笼罩在黄昏的余晖，收银台算账的老板和厨房来回忙碌的员工化作虚影逐渐消失，乱成一团的马路转刹空无一人，警车和救护车的滴滴声，都远隔在遥远的另一头。

　　逝者好奇地来回张望着，死后的世界寂静而温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冰冷，而这两位地府来的员工，穿得很时髦现代，一股子书卷气，看起来温润无害。

　　向霄在聂沧的帮助下，下载了大荒员工专用的APP桃宝宝，在大荒来客登记完车主的个人信息。

　　信息录入完成，她才看见，有两盏明亮的纸灯浮在逝者灵魂的肩膀两端。

　　活人的肩膀上有两盏灯，人死灯灭后，逝者魂魄的肩膀又会多出两盏悬浮的灯。

　　一盏灯为回忆，一盏灯为执念，只有两盏灯灭，才能离开大荒界，顺利通过大荒街走入奈何桥，投胎转世。

　　桃宝宝上的员工操作指南写着，死者心满意足离去后，两盏灯被吸取的念力才能滋润大荒神树，继而为灵植区提供天地灵气。

　　向霄记起，在四佛庙的传送电梯，有个专门的按键，上面就写着“灵植区”三个字。

　　聂沧在前带路，“哪里有死者，亡冥空间就会开启，大荒界的入口遍布世界各地，权限不够无法直接传送到扶桑神树所在的传送梯的话，你只要在亡冥空间坐地铁到大荒街就行了。”

　　亡冥空间的地铁站，距离下一列车到达时间还需要六分钟。

　　打扮各异的数位异能者等待在地铁门口，另有识路的鬼魂安静坐在等待区域内。

　　保安来回巡逻，每有人和鬼魂入站，都检查了下工作牌和智能腕表。

　　聂沧递给那位刚死的摩托车车主一份入界指南，随手拿了份大荒日报浏览新闻。

　　向霄趁着在站点等地铁的时间，查阅着电子员工手册。

　　在员工手册的第一页，封面语写着“灵气稀缺的地球已无法供养那么多的异能者，在贫瘠的资源前，强者也必须低头，我们的世界已陷入末日的危机，所在之地宛如蛮荒，故统称为大荒。

　　大荒和异能者的未来掌握你们手中，感谢每一位加入植树活动的家人们。”

　　向霄看完了桃宝宝的企业发展历史，心里感慨一声，现代的异能者和古法传承的修士混得真惨，满世界的污染和钢筋水泥铸成的城市，别提天地间可供修炼寥寥无几的灵气和早在古代就已枯竭的地下灵脉，连活了几千年的古树都很少见。

　　现在的人修炼，全凭借着大荒神树扶桑在灵植区所产生的天地灵气。大荒世界，可能是修炼人士尚存主要的修炼宝地了。

　　“地铁已到亡冥空间，请前往大荒主街的各位抓紧时间入站。”

　　异能者纷纷等候鬼魂依次入站，才不紧不慢依次走上了地铁。

　　聂沧眼疾手快替他接待的鬼魂大叔抢了个座位，向霄环视四周，就只有一个身穿清朝服饰的无头魂魄身边无人愿意去坐，其余的位置都坐满了人。

　　“九号？”背后被拍了一下，向霄侧过头，挑染紫发的青年手提着一袋子血淋淋的动物残骸，乐呵呵看着她。

　　向霄愣了下，说了句“你好。”她的目光在林尚威的袋子上转了一圈，袋子外头写着“免检/糕点陷”。

　　林尚威抓着拉手，有点意外，“还真是你啊，向霄，我以为看错人了呢，这么快就去大荒街办理手续了啊。”

　　话说多了反而会漏洞百出，向霄点了点头，保持沉默。

　　林尚威感觉从他开口和向霄说话，就有人一直盯着，让他格外不舒服。

　　他绕着向霄的周围转了一圈，立刻认出了坐在人群中的聂沧。

　　这九号果然身份不同寻常，办个手续还要聂老板这般骨灰级的护林人前辈护送。

　　“聂老板，你也在啊。”林尚威笑嘻嘻地走过去，打招呼的时候有点心虚。

　　聂沧把他的异样看在眼底，嘴角冷冷扬了扬，“说话那么客套，说吧，我不在古玩店，你又借哪些东西去玩了？”

　　林尚威被聂沧这么一敲打，脑子一激灵，忽然想起来了，“也就是借了你的千年玉砚台，磨了几滴墨，是糕点的配方里写了要用。”

　　聂沧：“……。”

　　林尚威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把聂沧给惹怒了，“你放心，砚台我已经洗干净了，上面一滴墨也没有。”

　　“……”

　　沉默在两人的周遭蔓延，聂沧的脸上毫无情绪变化，但正是这张没有波澜的脸，让林尚威心里格外害怕。

　　林尚威立马认错，“聂老板，这回是我错了，你说吧赔多少。”

　　“不用你赔。”

　　聂沧指了指向霄，“我替向霄去大荒街办手续，你抓紧时间带她熟悉九号店铺，从明天开始，向霄将加入绩效考核和月底的店铺评级活动。”

　　这千年玉砚台想必是件了不得的文物，否则聂沧也不会那么生气，还好他不追究，否则死后还要给他打半辈子的工。

　　林尚威虚惊一场，随即有点怀疑他的耳朵，“哈，向霄她是新人啊？可我看了资料，她资历比我还老，我去带她，不太合适吧？”

　　聂沧说：“她是继任果茶店的新人，多帮帮她。”

　　林尚威还是头一次听说，护林人的店铺是可以被继承的。

　　九号不仅符箓术了得，拿了她的道符要被人追杀的程度，她的靠山更深不可测，聂沧这般的前辈都亲自帮她办手续。

　　林尚威庆幸他眼力好，当初在四佛庙没有得罪向霄，去抱九号的大腿，简直是他当时做出的最明智的决定。

　　做糕点的馅要用动物的内脏，调料配方里还要加千年砚台磨出的墨汁，这是哪家糕点店的做法啊。

　　向霄趁着这两人聊天，研究着林尚威的糕点配方，觉得很新奇。

　　她转念一想，这糕点店，包括她即将要开张的果茶店，都开在阴间，不是给活人吃的，配料稀奇古怪，也很正常。

　　“大荒主街到了。请各位有序下车。”

　　地铁车门一开，异能者从车厢懒洋洋走出，不少人等待在扶桑传送电梯门口。

　　过道墙上的位置图，AB两个口显示大荒北街，CD两个口则显示大荒南街，还有个F口则是VIP出口，需要有灵植区居住许可才能进入。

　　向霄好奇地往F的地铁出闸口张望了一下，白雾仙气源源不断从该口蔓延开来。

　　这白雾仙气和之前在电梯遇到的一模一样。

　　那股灵气窜入她的口鼻，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不少。

　　“小姐，您这样是违规行为，先警告记过一次，下回再犯，可能要请你去异能专用看守所住几天了。”

　　保安阻止了向霄的张望，一眼扫过向霄胸前的工作牌，瞬间向霄的手机弹出了违规警告的短信。

　　向霄一怔，“这也太严格了吧，就看一看都不行。”

　　保安显然是看过了向霄的资料，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碌碌无为之徒才会想着徒劳而获，等您经营的店铺达到S级，再考虑申请灵植区的入住资格吧。”

　　向霄尴尬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地铁出闸口，A口。

　　聂沧刷好工作卡出站，将监管的鬼魂转交给林尚威，对向霄说：“情况有变，我要去趟天书盟，转接手续我直接找项老。林尚威会带你去熟悉九号店铺，有事在桃宝宝APP工作群联系我。”

　　林尚威拍了拍胸，打了包票，“放心，交给我准没错。”

　　聂沧一走，林尚威一边客气地带着鬼魂前往爱心驿站休息，一边和向霄说了不少关于聂沧的事。

　　“聂老板是个很古怪的人，他早些年是个玉石爱好者，到处淘玉，各地的黑市他都走过一遍。

　　有段时间，他啥也不做，经常去全国各地的博物馆看古玉展览，还在大荒街开了一家专收玉器古董的店铺，一开就是十多年。

　　但在最近几年，他却想着把店铺转让了，满屋子的宝贝都被他拿去国家博物馆捐赠的差不多了。”

　　向霄说，“寻了那么多年的好玉器，最后却把文物都捐了，那么多年，他图什么呢？”

　　林尚威说，“对啊，他图什么呢？这事我也觉得很好奇，于是，我就问了聂老板收的徒弟。

　　他徒弟和我关系不错，她告诉我，这聂老板活了很多年了，是最早一批的护林人，他的来历可能要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具体情况，她也不敢细问。

　　她还告诉我，她师傅在寻找一枚楚国的玉璜，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

　　“他看起来很鲜活，不像是活了千年之久的人。”

　　向霄在脑袋里搜罗着词，“鲜活”这两字来形容最合适不过，说：“他能活那么久，那怎么还是个护林人，按着修行的规律，他能修炼到长生不老的状态，境界比普通人要高很多吧。”

　　林尚威偷偷在向霄耳畔说道：“你不知道聂沧有个外号叫千丝鬼吗？据说，他擅长傀儡操控之术，而千丝指的就是他所使用的特殊傀儡丝，此物可操纵人的躯壳意识。

　　说不准现在的这具年轻的身体，就是他自己找来新鲜的尸体制作的。正是因为他这身邪门歪道的法术，才导致天书盟不肯接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