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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知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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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想不了,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痛不欲生。
冰冷的雪白幕帘,冰冷的手术刀,冰冷的□□,冰冷的……世界……
“李护士,摇醒她!她不能就这么睡过去,孩子出不来,要使劲,使劲推出来!使劲,叫她用力!”
“……喂,醒醒!孩子,醒醒……姚六安,快醒醒!不能睡过去,醒过来!”
快死了……要死了吗……
“不行,她肚子痉挛的厉害,子宫收缩,孩子出不来,我看还是做手术比较好。”
“可是这孩子没家人,没人签手术单,做不了手术……”李护士面露难色。
“这些小孩真是……胆子也够大,这么小个人,生孩子都没人陪……没法子了,李护士,帮我推,推出来!”
“啊!啊——”
豆大的汗流,止不住的泪水,痛得死去活来,这孩子……可真是磨人……
“早产了两个月,孕妇本来就贫血,不做手术很难下来……”
“还是个孩子,真可怜,大人也不来陪着……好像还没满18岁吧……”
“医生,血……血好像止不住了!”
“快做急救措施,孕妇大出血!”
“……”
“李护士,快去打电话,看看她家里还有没有人……快去!”
“不要睡过去,喂,孩子,挺住!要挺住啊!”
眼前的人渐渐模糊,喘息都微弱了……
“插氧气!快插氧气管!”
“主任,情况很紧急……”
“快去准备输血!”
“……”
“医生,病人血不够,需要找人来输血!”白衣的护士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猛然惊醒,跳起来,“医生,我的,我有血!”
那医生瞥了她一眼,“什么血型的?”
“O型的。”
“过来吧,做下检查!”
望着鲜红的血从透明管里流出,袋子里渐渐充满了救人救命的希望。
眼皮慢慢垂下。
袁景安,我们之间,早在那个年少激情的季节流逝过去。提不上恨谁,也提不上原谅。命运让我们碰撞,又让我们无奈,那个连接我们的纽带,也已经渐渐长大,聪明,懂事,乖巧,可爱。即便受过了那样的苦,我还是觉得,最好的,就在我身边。
这些年,你也累了吧,我想我也不是个合格的爱人,不曾体会你的心境。可能我们之间,真的缺乏信任吧,太年轻了,连自己的责任都看不清,更难以体会对方。我曾受过的伤,你曾经历的孤独,我想,都已经刻入了骨血,有些东西,无关爱恨,说不清,道不明。
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心境,真的希望,此刻你能站在我面前,告诉我,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这些年,你又有了哪些新的感悟。真的希望,小文能受到他亲生父亲的拥抱,亲口告诉他,他不是没娘的孩子,他不是没爹的孩子。他有爱,他有我们的爱,我们永远,都在他身边守护他。
想到这里,眼眶又渐渐湿了。
她低下头轻轻抽泣,护士拔下她的针管,随意问她,“患者是你什么人,这么伤心,是丈夫么?”
她一愣。
“看你这么年轻,不会是新婚吧,呵呵,我也是最近才结的婚,还想着出去蜜月呢,就出了这档子事,那么多人受伤,还不知道要留多久呢……呵呵,我话有点多,你老公很帅呢,刚进来的时候我见过,你也很漂亮,你们可真般配。”
她有些呆呆的,没有反驳,只是开口询问,“他现在怎么样了,严重么?”
“不知道。应该还在抢救。”
看小护士平静的神色,甚至还朝她微笑,忽然有点心定了,应该不是很严重吧。
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焦急忐忑的心情已无法形容。紧紧抓住脖颈里的护身符,心里不停默念,不要有事,求你了,不要有事。
刚才帮她抽血的小护士跌跌撞撞的经过她身边,她抬起头,小护士的脸色苍白,“你在这儿,我找你呢……”
她露出笑容,护士的神色却是凝重迟疑,“你……要做好准备……”
她望着她。
小护士咬着唇,“你老公他……”
“他怎么了?”她站起身。
“原来我以为伤的不重,刚才抢救的时候,忽然脑内大出血,我们……我们尽力了。”
浑身的血液一下被抽空,她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唉,不要这样,坚持住啊!”
……
她推开手术室的门,手指颤抖,脚步沉重的灌铅似的,迈不开。泪水滴满了脸颊,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总得……再见上一面……
偌大的手术室,孤零零的一张床,白布铺满了,床上只有可以看见的一个隆起。
人死不过一堆事物,徒具形态,没有思想,没有动作。再也不会望着她,再也不会对着她笑,再也不会,有抱着她的温度。
一股子绝望蔓延上她的脑髓,四肢,行尸走肉般走近,心也凉的如冰块。
眼前浮现的是男人的轮廓,那人的五官,那人的眼神,笑意,忽然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就会死了呢,怎么就会没了呢,之前还是个活生生死皮赖脸的家伙呀。
不可能,不相信,那样的高大,那样的强势,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不相信,不能相信,死也不信!
忽然就软倒在了床脚,失神地望着床边。
颤抖地伸出手,不要,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我……
那层布隔着她那么近,那人就在里面,但是又那么遥远,隔着阴阳,隔着永远的遗憾,再不会醒过来了。
泪水滚滚地滑落。
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承受。他当初的离开,永远不再见的决绝,和他现在的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一股股的委屈从肚子里蔓延上来,委屈,真的是委屈,强烈到无法抑制。
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管不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怎么可以这样,丢下我,丢下孩子,又一声不吭地回来,知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知不知道我为我们的孩子吃了多少苦!
为什么不站起来,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看看我!
一瞬间,她止不住地张开嘴哭泣。放声地,放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