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杯六安茶》雅牙

69、袁景安的遗言

　　六安坐了好几部车，颠簸了很久，最后有些路无法行车，只能下车一步一深浅地走着，夜色渐渐深了，脚步也踉跄起来，皮磨破了，脚面肿痛，她浑然不觉。

　　跌倒了又从地上爬起来，不小心摔进一条沟里，浑身上下像是被辗过似的，挣扎着爬起来又向前行。

　　如何走到救助站的她已经记不得了，她只记得问了许多人，终于到了那个简易搭建的救助站。
　　走进去便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她惶恐地望着四周，窄小的通道内满是不断被推进来的伤者。

　　她看不清那些人长什么样，一张张面孔去识别，跟着推的飞快的病床奔跑。

　　她在想袁景安躺在这张床上该是什么模样，眼面前却是一张沾满鲜血的面庞，紧闭着双眼，她怎么推他都不醒，她呼喊他的名字，怎么呼唤都没有任何反应。

　　心被揪起一般疼痛，一时痛得没有言语，眼前也模糊了。

　　边上的一阵大叫让她回过神，一个坐在轮椅上缺了半条腿满脸都是纱布裹着的男人正扭曲着五官撕裂般的痛哭，他手里握着的是个女人的手。

　　她无法想象女人的手该是如何冰凉，她无法想像这个前几天还在枕边笑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去了。
　　她看着男人痛哭流涕，捧着女人已经无法动弹的手掌将脸面覆在上头，直到有人将白布盖了女人的脸孔，他也没有勇气抬起头来。

　　腿上的力气在疾速消失，她软绵的脚步失神地往前走着，直到撞上了一个护士。

　　“请问你找谁？”护士看起来很忙，说话的口气也是急忙要离开的样子。

　　“我找……一个病人，他叫袁景安。”

　　“什么病人，你自己去找。这边发生了矿井坍塌，受伤的人很多，很多人都是不知道名字的，请你不要影响我们工作。”护士皱着眉头，说着就要离开，被六安拉住，“我……是你们这边给我打的电话通知我，我一接到电话就赶紧过来了。”

　　护士停下脚步不耐烦地望着她，似乎想要发火，却忽然想起什么，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眼，“你不是这里人吧？”

　　“呃，对，我是从上海来的……”

　　“这次矿井坍塌大部分受伤的都是这边矿厂的工人，没什么外面的人……哦，对了，好像是有几个，是矿场的管理人员，你去那边问问……哦，对了，陈医生，你还记得那几个上海人吗？”护士拉住身边走过的一名医师。

　　那医生想了想，“应该还在抢救吧，有什么事吗？”护士回答，“他们家属找来了。”陈医生望向六安，六安赶紧开口，“我是接到电话赶来的……”

　　“哦……”那医生似乎是想起什么，“请你在这边等一等，伤者还在抢救，对了，他们的一些东西都放在这边……我们应该是用他们的手机跟你们联系的，你可以看下。”

　　六安一眼看到角落里裹着的一些带着血渍的衣服物品，她抬起头来问，“……严重吗？”

　　医生道，“不知道，你在这边先等着吧。”说完便连同护士一同匆匆离去。

　　她只得坐在一边椅子上，心慌地等着，一个个满脸血污的人被推送进来，有些甚至是被截了双腿被送出手术室的。她知道这不是最糟的，最糟糕的是连生还的可能都没有的那些人。袁景安……到底有没有脱离危险……

　　眼睛不由自主闪躲那些病情严重的伤患，下意识地要避免最悲观的想法，眼角一瞥之下便看见了身边那堆衣物里那个熟悉的东西。

　　她忽然有些心颤，手有些发抖地捡起那个黑色四方的物什，呼吸也进展起来。她知道这个手机是袁景安的，尽管手机相同的款式有成千上万个，可当那个物什在她手中的那刻，手指触上键盘的当口，胸腔里膨胀的，几乎快满溢出来。

　　看了下历史电话记录，有5个未拨出去的电话显示。时间是三天前，三天前，正是矿场坍塌遇难的那天。

　　矿场的地域偏僻，没有铺设讯号设备，信号不好，根本无法收到音讯。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要联系的竟然是自己，而且明知道根本不可能打通的情况下，依然想到的是自己。

　　莫名地，有想哭的冲动。

　　很多事，很久不去想，想也理不清，可它确实在那里存在，像一块坚硬的石头堵的人发疼，又时刻感觉到沉重，步履艰难。

　　神使鬼差地按下了跳出的一个新语音存储提示框。远远听着，似乎有人在说话，她急忙凑上耳朵。

　　当听到男人的声音时，她几乎吓了一跳。

　　男人用淳厚的嗓音念她的名字，“六安。”

　　几乎是那一刻，眼泪盈满了眼眶，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再存在。

　　抚着一颗怦怦跳动的心，按耐住激动一字一句不敢马虎的听下去。

　　“六安”
　　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下去，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无力，“我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晚上吗，你该睡了吧，还是已经早上了，起床了没……呵，这里看不到时间啊，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又是顿了一顿，“六安，如果我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你会想我吗？”像是自嘲般地一笑，“人都死了，要你想我干吗？六安，我好像一直都很自私啊，以前追求你的时候，也没有问过你的感受！其实你是个小傻瓜，我知道，你一直都懵懵懂懂的，对什么都反应很慢，如果我当年不主动追你，你不会和我好。我追了你，也没有给你未来。你还是不要想我好，像我这样的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凭什么给你幸福？六安，其实我一直在骗你，我根本不是个好人，我给不了你幸福。我就是个烂人，什么都做不了，还给你带来个孩子。六安，其实我知道的，你不承认，我也不会强迫你坦白，我知道，有些事确实伤害到了你，是你心底的痛。我有什么资格去逼问你这些呢？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敢承认，我不能想象这些年我带给你的是什么？痛苦，灾难，我……我甚至不敢问你的过去……我很懦弱，很自私，我甚至希望以后能对你们好，对你好，对小文好，弥补我这些年来的过失，你们错过的，失去的，都可以补偿回来……可我太天真了，太愚蠢了，人又怎么算的过命运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六安，我这次走了，可能是真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来烦你。”

　　后面是一段很长时间的空白，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就此挂断手机。

　　她也在等着，她心里惶恐，空荡荡的，她知道，有些话，由始至终，他都没有说明。

　　她已不是少女般无知稚嫩，单纯的爱与单纯的恨。这么多年下来，她只是不愿去想，不愿去思考。她爱那个男人，她也了解那个男人，男人虽然看起来潇洒与不羁，但是不该是那样的冷漠与不负责任。

　　有些东西，压在心底的疑惑，隐隐藏了许多年。

　　为什么，究竟是什么，让你不敢面对，让你毅然决然地决定离开，却始终也不告诉我？

　　袁景安，你到底瞒了我什么，难道要死了你也不愿告诉我吗？

　　她站起身，站在窗口许久，让冷风吹着空白的脑袋，外头的景色迷蒙，有些看不清，就像她此刻的心绪。

　　她有些不甘地翻看手机，想找些蛛丝马迹，很快，在同一个语音存储内惊喜地发现了另一个后来的留言。

　　“六安，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我爸，他见过小文，他可能知道了小文的身世，我当时矢口否认，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六安，我知道你不愿给出孩子，你爱这孩子，你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我也不愿意小文跟着袁家。袁家不是善类，他们也不会真心对待孩子。我爸的手段你可能没见识过，但是，有多远就走多远，希望不要被他找到！他是个有强迫欲的男人，什么都要按照他的计划去行走！他当年拆散我们就为了我娶林市长的女儿，他把我关起来，甚至拿你的安危来威胁我！他做得出来，我不得不听他的……孩子在他手上不过是个棋子！我的这辈子已经毁了，我不想把这样的灾难带给孩子！小文他……很可爱，很聪明，很懂事，我真心希望他是我的孩子，我们的那个孩子，他在你肚子里没成型的时候，我就在偷偷猜想，如果这个孩子能生下来该有多好！可是那时候我们还年轻，我不能那么自私，拿这个孩子来害了你的一生！六安，你是那么倔强，我为什么从来没想到呢？居然一点也没有怀疑！去美国的那么多年，从来不知道你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生活着。我高兴，我很高兴！姚景文，姚是你，景是我，六安，你从来没忘了我，我知道，你是个小傻瓜……从小就傻……”

　　她轻轻吸着鼻子，眼泪不断从两颊滑落，哽咽不已。

　　他有些喘，气息在渐渐微弱，“六安，你知道吗，我其实不想死，我死了或许就解脱了，可是我对不起你，我还留恋这个世界，我想你和小文，小文什么时候才能叫我一声爸爸呢，我真的好想……”低低的啜泣声，他似乎是哭了，强咽下悲痛，死一样绝望的气息在蔓延，“六安，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不是真的想烦你，不是真的想让你难受，可是……我爱你……六安，我爱你！……”

　　“咔擦”一声之后，是真的不再有任何声音了。

　　她无法握住手中的手机，整个人几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就开始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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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不会成坑的，真的，只不过更的比较慢而以，我实在是没有灵感的说。。。
工作繁忙，压力大，又没有更文的灵感，真的怕写砸了（貌似写的也不怎么精彩）
我肯定会完结这篇文的，貌似也不会很长了，大家想知道的真相也全部都写出来了，袁某人其实很绝望，他也老早就知道小文是他的孩子。呼呼，看到这里算是交待清楚了吧：）
明天又是工作日哦，今晚大家安眠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