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旁观者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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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道者说：虚空的虚空，
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圣经传道书》一章2节
二零一九年四月三十日下午，天阴阴的快要下雨，我关了电脑，打卡下了班，匆匆赶往市人民医院，看望我自杀未遂，随后昏迷了七天的朋友胡朵朵。
得知她自杀这个消息是四月二十四日的中午十二点十分左右，我刚走到办公楼下的一家餐厅的时候。那时我改了五遍的稿子仍旧不过，又刚挨了新任主编一顿骂，完全没有食欲。就在我拿着菜单直愣愣发呆的时候，电话响了，我一接，是胡朵朵的妈妈，她远在Q城老家，电话里已经泣不成声。
“喂。”
“是我，阿姨您好——什么？吃安眠药？！”
“哦哦，万幸万幸！阿姨您别着急，人抢救回来就没事。她在哪个医院？”
“好，好好，您别担心，是，我马上去医院。”
“好，阿姨再见。”
我把电话放进裤袋里，然后拿上钱包夺门而出，根本顾不得餐厅里一屋子人正在向我行注目礼。
赶往医院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胡朵朵为什么会服安眠药自杀？
她是我从幼儿园就认识的朋友，从儿时起我们就十分投缘，后来我们一路相伴到大，同一所小学、中学，大学都选在S城，还都在这里工作生活，虽然因为工作原因，我们一个住城南，一个住城北，但到了周末是一定要见面的。
胡朵朵和我性格大致相同，要说不同之处，我觉得她比我更乐观，也更稳重。她从小到大都在做班长，在我眼中，她是个女侠，上能治奸恶小人，下能灭蜘蛛蟑螂，英勇得很，也神气得很。
就是这样一个胡朵朵，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想不开到自杀的程度？
我打车奔到医院，问了护士病房所在，然后一路快走。
等到看见胡朵朵躺在病床上，我的眼泪一下子止不住了。
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似乎睡得很深。
“你是她朋友吧？”病房外站着个女生，她走进来，说。
我认得她，她是胡朵朵的室友，就是加班晚归的她发现了深睡不醒的胡朵朵，并及时把她送到了医院。
“我是，”我说。
“真的谢谢你，真的，真的。”
“不用谢，这是我作为室友的责任。”她微微一笑，扶扶眼镜。
“话说回来，朵朵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到自杀这一步？”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我苦笑一声。
“早上我们告别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还给我煮了咖啡。”
“不过还好她的生命体征已经恢复正常，现在只等她醒过来了。”
我点点头，看着床上的胡朵朵，她一动不动，眉头却微蹙，仿佛做了不好的梦。
室友走后，我去交了医药费，又跑回病房呆着。
我看看表，发现早已过了午休时间，于是赶紧掏出手机来，编辑了一条请假信息给主编，然后不等他回复，立刻关机。
我就这样坐在病床前，静静思考胡朵朵究竟为什么会自杀，一直等到了晚上，胡朵朵的爸妈搭最快的飞机赶到。
然而一直到我离开，胡朵朵都没有醒过来。
第二天，我从办公室同事那里得知，新主编昨天下午发生了严重的车祸，手术后直接转去了ICU病房。我一边感叹着生活的不易，一边战战兢兢地改着稿子。下班我去了医院，胡朵朵还是没醒。
第三天，我开始写下月初的新稿了。胡朵朵没醒。
第四天，我喝了两杯咖啡一杯茶，心里一直发慌。主编转进了普通病房。胡朵朵没醒。
第五天上午，我上班时接到胡朵朵妈妈的电话，说医生不排除她会长睡不醒，变成植物人的可能。接完电话后，我到卫生间默默哭了一场。
第六天静静过了。
一直到第七天早晨。
胡朵朵醒了。
下班后，我一边快速收拾着包，一边往电梯口冲，心里想：感谢！感谢苍天老爷暂时不留她！回头我一定替您好好教育这个让人担心的妞子！
由于堵车堵得厉害，我到医院时已经将近八点。病房里，胡朵朵的爸妈在照看她，这段时间他们一直暂住在胡朵朵城南的家里。
我看见胡朵朵躺在床上，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病号服，脚上套着一双长筒灰绒兔袜子，被子被蹬在了一旁。
她睡足了觉，眼睛亮晶晶的。
“连舒，你来了。”她微微笑着对立在门口的我说。
“是连舒呀，快进来快进来。”胡朵朵爸妈看见我，立刻招呼我进门。
我走进来，把鲜花放下，坐到胡朵朵身边。
胡妈妈削了个苹果，递给我，对胡朵朵说：“朵朵啊，你不知道，爸妈没来的时候，都是人家连舒在照顾你，你病好了可得请人家客。”
我笑了笑，把苹果又递给胡朵朵，说不用客气，都是小事。胡妈妈看我把苹果给胡朵朵了，忙说，你先吃，我再给她削。
我看着胡朵朵，她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
她接过苹果来，勉强着咬了一口，然后语气缓缓地说：“连舒，我以为我再见不到你了。”
“胡说八道，”我忙说，“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要一直见面的，怎么会见不到。”
胡妈妈说，傻孩子，再不许说瞎话。
她笑笑，点了点头，又咬了口苹果。
晚上九点半，胡爸胡妈回城南住处去了，因为明天就开始放五一假期，所以我自愿留下陪胡朵朵。
我原打算严厉训斥这个妄图寻短见的妞子来着，可是看到她既虚弱，又少言少语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说她。之前胡妈妈也偷偷告诉我，胡朵朵的精神状况不怎么好，醒来的时候一直流眼泪，又不怎么说话，要我帮忙安抚安抚。
假期来临前的医院很安静，走廊里寂寥无声，病房里就我们两个人。
“朵子，现在觉得怎么样？”我轻轻问。
“还好。”
“你爸妈都非常关心你，嘿，你知道吗，我得知消息那天，你妈在电话那头急得都哭了。”
“嗯。”
“所以，到底怎么了，什么事严重到一定要自杀？”
“我忘了。”胡朵朵轻描淡写地说着，看上去很虚弱。
“什么，忘了？怎么能忘呢！朵子，别人信不过，你还信不过我吗？”我听了她的话简直要跳脚，她却神色平静地望着我。
“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关于这个世界，我几乎没有什么记忆了。”
我被她的话吓到了。
“可你还记得叔叔阿姨，你还记得我啊。”
“我当然记得你，连舒，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怎么……”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她反问我。
“现在吗？”
“对。”
“现在，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公元二零一九年。”
“我们在哪里？”
“我们在S城的医院，在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
我故作镇定地回答她的问题，心里头早已翻江倒海。胡朵朵失忆了？不然，就是精神出了问题？
“我还是回来了……回来了。”
“朵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没事，”她安慰我，说：“我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
有事的人都说自己没事。我在心里想。
过了一会儿，胡朵朵突然从床上端坐起来，像是深思熟虑了一番似的，认真地对我说：“连舒。”
“嗯？”
“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没什么，虽然忘了一些事，但是很健康，情绪稳定，也没有精神病。”
“嗯，我知道。”我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神情，将信将疑。
她接着说：“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很长，听起来很莫名，很疯狂，很……总之，你不要以为我是疯子。你想不想听？
“你说我就听。”
“嗯。其实，我睡着的那段时间一直在做梦，哎，也许又不是梦，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太真实了。”胡朵朵怅然若失地说。
她似乎是在回忆些什么，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我去给她接了杯热水，又给她披上件衣服，说：“别着急，我听着呢，你慢慢说。”
“嗯，”胡朵朵顿了顿，长舒一口气。
“一切要从那个小仓房说起。”
这时，我看了看窗外，黑云已经遮住月光，笼罩在了医院上空。
天上下起瓢泼大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旁观者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