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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先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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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知微发现,不止师兄,连公仪襄也开始沉寂下来,不复之前轻佻狂妄没事找事的模样,沉默寡言,那双天生带笑的桃花眼都垂着,再没现过丁点儿笑意。
结合朝中明里暗里的流言,似乎不难猜测是为什么。看起来不止师兄,公仪襄也知道了内情。
左相与皇帝这对君臣似乎毫无惧怕,无论流言还是内情,他们不怕被人知道,被人揣测。千夫所指众口铄金,他们全然无畏。
卫知微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不提皇帝,左相就不会是被情爱冲昏头脑的人,他也不是这般愚蠢的人。
其实这与他无关,按理来说卫知微也没必要深究缘由,可如若这桩私情当真让天下人都知道,有些事还是要再三思虑。
他亦如别人一样密切关注苏府,关注这对君臣,只是在更多的征兆披露前,有一桩大事震动京城。
有一名女子敲登闻鼓,告御状,状告越州州牧冒领下属官员功劳,残忍谋杀朝廷官员,隐瞒匪寇进犯,数罪尽呈状纸之上,被加急呈至皇帝御案前。
匪寇进犯非同小可,一时重臣纷纷商讨对策,最终皇帝定了钦差前往越州清查此案,同时赐下兵符令驻于越州附近的云麾将军领命剿匪。
约半月后,越州传来捷报。足证如氏遗孤起码有一条所言非虚。
又半月,钦差日夜兼程回京复命,人证物证俱全。
无论是越州州牧还是枉死的如大人,下狱追封全都好办,只是这遗孤如小姐……
“若非她举告,越州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据说证据都被她缝进腿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剖出来的。”
“忠义之后,又有大功,这可如何恩赏?”
众人私下皆是议论,也都翘首以盼等着皇帝裁决。
光是金银赏赐肯定不可能,这等俗物没的辱没了如大人,最可能的,便是指桩上好婚事,按皇族宗室女的待遇与殊荣嫁出,尊贵无匹,谅哪样的夫家也不敢欺辱。
再上一等,便是赐下封地食邑,如永宁郡主一般。只是永宁郡主一则本就尊贵,世家出身,又以皇后之尊降做郡主,这位如小姐虽为忠义之后,又有大功,可终究有些够不上,便是县主,也有些惹人非议。
皇帝似乎也颇为为难,搁置了几日,干脆令永安郡主办了场宴,宴请京城闺秀夫人,那位如小姐自然在宴请之列。
当闻说皇帝亲至永安郡主府时,许多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未曾设想的可能——据说那位如小姐容貌不凡,若是皇帝下恩旨封为妃嫔,也不失为天大的恩赐啊。
永安郡主府,情况的确进行到了他们设想中的一部分。
皇帝是突然出现,官眷皆始料未及,只有永安郡主笑着称了皇兄。
兄妹之间叙了几句话,步入正题,令如小姐上前,询问其想要何赏赐。
所有人屏息以待,可是那位如小姐却提裙跪地,叩首之后掷地有声:“臣女虽为一介女流,却自幼被父亲带在身边开蒙明理,金银珠宝非臣女所好,臣女只愿承父亲遗志,为生民尽绵薄之力!”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半个时辰后,传遍了整个官署。
如氏一介女流,安心等着皇帝给她赐嫁妆便罢了,承什么遗志,尽什么力?!
要怎么让她尽力,设个官位给她让她回越州吗!
如此有违常理,偏偏皇帝还不能当场拒绝,这可是忠义之后,其父鞠躬尽瘁德行卓然,遗志堪为表率,与众臣赞扬尚且不及,如何能拒绝,如何能斥她胡言乱语?
皇帝暂没有把话说死,一回宫就传了左相,其他人也一并传了。
“陛下,依臣看还是在越州为她择块地方,以县主封赏送其回去吧。”
“安郡王的女儿尚且没有县主之封,如氏未免……”
“那你说怎么办吧,难不成真让她女承父业,回越州吗?”礼部周侍郎气结。
左崇言道:“臣以为……不如还是在京城择一位样样出众、年岁亦相当的公子,为她指婚,让她从宫中出嫁,也算给她极大的体面了。”
这法子是最不出错的了,可问题就在于如桃潋说了要为生民尽绵薄之力。
皇帝轻叩指节,“还有么。”
这……
有人觑了眼左相,斟酌着道:“不若,陛下册其为妃嫔……”
这个主意非是真心实意,但若皇帝答应,那未尝不算好主意。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
沉寂之中,还是皇帝沉声:“这算什么,莫非此后忠良之后朕都要纳进宫中才算皇恩浩荡?”
紧接着,苏清机立刻道:“陛下息怒。”
一唱一和,足证他二人有多抗拒如氏入宫。叫在场之人心中都沉重起来。
“左相觉得该怎么办?”皇帝缓了容色,按着额角问。
苏清机倒胸有成竹似的,轻飘飘道:“其实也不必封县主或者指什么好姻缘,如小姐想来也是饱读圣贤书,不如让她至国子监受夫子教习……”
“相爷说什么??”他还未说完,便被人震惊打断。
郑轸也道:“这是否……”
所有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苏清机疯了,竟然说让如氏去、去国子监读书??
苏清机却只是不以为意挑挑眉:“没听清么?那本相就再说一遍。”
“寻常闺秀不过在家中启蒙习礼,琴棋书画女红等等,这无可厚非。可如小姐是她们么?”
苏清机神色意味深长:“如小姐自幼跟随如大人左右,受其启蒙,明理,如小姐未曾明说,可想也知道,她学的是孔孟之道,与寻常男子没什么不同。”
“所以让她至国子监读书有何不可?国子监是何处?是天下最高学府,里面的学生所学皆是为国为民,难道不是正合如小姐之意?”苏清机轻飘飘说完,停顿片刻,视线在其他人脸上依次转过,慢悠悠道,“本相觉得本相的主意可行。起码,不必当真在越州设个官位给她,对吧?”
即便不得不承认,可苏清机对如氏的分析确凿无误,比起来,他的主意也应的确最符如氏心意。
然而由苏清机提及国子监,令他们皆是后知后觉记起来,月前,苏清机一直在国子监找茬。
可那时如氏可还在四处逃命,苏清机怎么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左相所言,你们觉得如何?”皇帝看起来已经在斟酌是否可行了。
便也只能暂且按下惊疑,犹豫着道:“苏相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可此番若为如氏破例,那日后……”
就如不能都将忠良之后都纳进宫一样,也不能都许忠良孤女入国子监吧?
仿佛也确实是个问题,皇帝又看向左相。
苏清机叹息一声,容色间却没什么棘手之色,仍是极轻松,慢悠悠的,说道:“这有何难。便为如小姐开此先例,允国子监收女子入内,如小姐不就不算破例了?”
太极殿内死一般的寂静,也眨眼间不可置信:“左相说什么?!”
“这怎么可以,左相你、你你你——”
“左相此言未免太过不切实际……”
苏清机轻笑打断:“有何不切实际?不过就是国子监多些学生而已,算什么事。”
什么叫多些学生而已!女子不好好待字闺中相夫教子,反而到国子监去上课,这像什么话!
一时间齐齐跪地,“臣请陛下三思,万不可允左相之言!”
气氛再次死寂,在所有人叩首之际,苏清机是唯一站着的一个,她与龙椅上的江焉相望,抿唇弯眸。
江焉眸底也浮起浅浅笑意,只是在有人抬起头后敛去。
皇帝似乎也有些惊讶,实在太过突然,他扶额,道:“都先起来再说。”
郑轸苍老的声音很稳得住,“陛下,左相此言实在惊世骇俗,若当真允女子入国子监,天下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臣恳请陛下三思。”
其他人立时跟道:“陛下三思!”
皇帝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再次轻叩指节,在寂静殿中分外清晰,“那你们说,如氏该当如何安置。”
“如瞻洛为社稷江山鞠躬尽瘁,死前还在编写剿灭水匪的札文,惨遭枉死,朕就算给他追封,给他谥号,可终究难抵朕心痛惜。”
“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死里逃生,凭着一口气到京城敲了登闻鼓,将越州危急上达天听,朕现在不仅没有补偿她家破人亡丧父之痛,连她的功劳都还未封赏。”
“这像话吗?”
一时间众人语结,连苏清机都一同跪下,道:“陛下息怒。”
皇帝按了按眉心,很有些烦心望向他们,“朕没有动怒,朕现在就想要个主意。”
“众位都是国之栋梁,难道竟也为小小一女子的去处而束手无策?”
苏清机回头瞥他们,也没有起身,满脸义正辞严谴责:“惊世骇俗又怎么样,难道你们要让陛下为这区区小事烦心吗?不就是国子监,有什么不能收女学生,圣人教你们兼济天下,兼济下女子又怎么了!”
这副强词夺理奸佞之态气得人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左崇言看向老师,只要他点头,自己就算被陛下责罚也要与他辩上一辩!
可老师脸色有些不对,什么眼色都没给他。
左崇言稍稍冷静下来,便是这一冷静,他再度记起苏清机之前频频去往国子监的事。
不仅如此。
他还记起,顾扶危与苏清机之间的谈话。
他一时惊了冷汗,令顾扶危坚决反对的,难道就是这桩事?
苏清机早在如氏还未入京时便打算开国子监收女学生之先河。
这怎么可能?苏清机做此打算图什么?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国子监就算扩建,终究还有祭酒在,这笔银子他赚着不寒碜吗??
他还未想明白,苏清机又漫声道:“如小姐毕竟无分毫错处,是耳濡目染才将黎民百姓挂在心里,那不然还是令她回越州承继父业,巾帼不让须眉,女中英豪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的确比开国子监先例强些,是吧?”
左崇言未想明白的,有人已想了明白。当日苏清机与顾扶危说的清清楚楚,此事他与陛下,早有打算。
是皇帝有意令国子监收女子入学。
顾扶危窥得如此有违常理礼法之事,当然会反对。哪怕他清楚知道是皇帝的决定。他本就是个刚直不弯之人。
“国子监历来招收男子,女子入学终究有违礼法。”郑轸慢慢道,“老臣以为,不若另为如氏择请老师,教授国子监所教。”
其他人愣了愣,随即立刻附和:“臣等附议!”
苏清机又叹了口气,有些与他们说不明白的无话可说:“右相说得好听,可终究不够周全,且莫说国子监的夫子都不愿意教女学生,便是以黎民百姓为先的舒先生,先帝难道没给他下过圣旨请他进宫教授皇子吗?他接旨了吗?”
“更不用说书院教授更多的是科考,如小姐是想承亡父遗志,不是想考状元,普天之下如舒先生那般大家,又有几个呢?”
“难不成将告老还乡的柳太傅请回来?右相该不会是想让陛下开口去请吧?难道还是有劳您费费心,追去太傅老家?”
“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非要本相捅破窗户纸将话说得难听。连你们都不愿如小姐好好儿读个书,另择请老师,焉知其会不会阳奉阴违,届时如小姐一介孤女,委屈无处诉,只能进宫求陛下做主,还不知人家有多少套说辞来倒打一耙呢。”
这番话说得委实难听,所有人脸色都难看得精彩,周侍郎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人性本善,相爷何苦以恶看人。还什么都没说呢,罪名都快要落定下来了。”
苏清机听笑了,他就这么笑吟吟道:“可不正是人性本善,还什么都没说呢,周侍郎就开解起来了。”
说完,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眉眼冷淡,淡淡道:“明明轻易就能解决的事,你们宁愿绕八百个弯也不同意。”
“本相话放在这里,如小姐若在国子监,有同窗若干,夫子若是轻视待之,放课就会有人知道。若另择请老师,如小姐仍旧只是个孤女,自古天地君亲师,如小姐要如何反抗不公?当真再进宫告一次御状吗?你们丢得起这个人,陛下可丢不起。”
他眉宇间浮起嗤笑,“说到底,这是朝廷亏欠如小姐,是陛下怜惜这个遗孤,与你们却是没什么干系的,如小姐接了赏赐是生是死还是受委屈,你们自然无所谓,只想着把麻烦解决了便是,哪有半分陛下体恤仁爱之心!”
疾声厉色,再有皇帝不辨喜怒的淡漠目光,一时间不得不再次请罪:“陛下明察,臣等不敢!”
苏清机说了这样多,最终只是冷笑一声,对皇帝道:“臣见如小姐也颇通水道,水匪间的黑话她也了如指掌,不如还是令她回越州去,自有一番大事业,何苦给人家找不自在。”
皇帝好一会儿才开口,“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她父亲手底下好歹有好些人,若让她自己回去,终究独木难支。”
“像什么话。”他又按了按眉心,沉着话音。
苏清机又谄媚起来:“不是人人都有陛下您这样的好心肠,臣其实也放心不下……”
转过脸,又换成疾言厉色:“你们哑巴了?陛下召你们前来是让你们跪在这儿请罪的?一个小女子,陛下就想好好儿给个赏赐,这也不许那也不行,陛下是让你们来出主意,不是让你们来当官老爷的!”
他怎么越说越过分了!“臣不敢!”
可苏清机置若罔闻,已经沉吟盘算起来:“如大人的职位仍旧空缺,不如便让如小姐试试,另赐亲卫十人,陛下您明旨下发,没有人会敢不从,若如小姐不能胜任,便再另设低一阶职位,您看如何?”
皇帝思忖片刻,点了头,唤德福进来备墨,对郑轸道:“右相来拟旨罢。”
都心知肚明这是苏清机与皇帝的一唱一和,可苏清机能捅破窗户纸将他们骂一顿,他们却不能捅破窗户纸明说这对君臣早有打算。
只有一个人能,那就是早已明悉内情的顾扶危。
他宁折不弯,今日若在这殿上,撕破脸也要阻止皇帝与苏清机这荒谬荒诞的主意,永远占着理。偏偏他不在。
德福已经备好了墨,纸笔亦皆已备好,他捧着笔奉给郑轸。
皇帝沉吟着道:“亲卫上还是要琢磨一二,如氏毕竟是女子,须有一二女子在身边,左相你出宫后办这件事。”
又对郑轸道:“写明这些亲卫都是因如瞻洛清名而自愿护卫如氏,同样隶属……”
他看向苏清机,苏清机思忖须臾道:“隶属禁军羽林卫。”
皇帝颔首,继续道:“依左相所言。”
如今真是骑虎难下了,左崇言咬牙硬着头皮:“陛下,如氏便罢,那两名女子如何能归入羽林卫?”
羽林卫中皆是官员显贵之子,在禁军中地位最超然,如氏怎样恩赏都好,可那两名女子凭什么沾光?遑论、遑论女子如何能编入禁军中!
苏清机嘶了一声,捋了捋袖子,“你们究竟想怎么样?这个恩典到底是陛下赏赐还是你们赏赐?”
他气得不轻,扭头就跪地,“陛下,臣看不如干脆编一支女子卫队,省得有些人迂腐不堪又挑您的刺!”
事到如今,根本就是两头堵,要么让如氏好好儿读个书,要么让禁军中名正言顺多出几名女子、乃至多出一支卫队。
郑轸停笔,斟酌着:“新科状元似乎还未成家,也是才情出众,若陛下为其赐婚如氏,令其携妻任职越州,夫妻同心,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皇帝还未说准不准,苏清机先古怪地笑了笑。
“不是本相说话难听。本相着实想知道,怎么如大人的身后封赏,如小姐的忠勇高义,到头来,全都拐着弯儿送到了二人根本不认识的一个男子身上?”
“相爷此言差矣,结为夫妻后,自然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另一人和稀泥。
苏清机戏谑一笑,拉长声音叹了一声,对皇帝道:“早知道臣被陛下点为状元后也不必在御史台坐冷板凳听人家风言风语,等着天上掉下个美娇娘,娇娘怀里再抱着块金馅饼,那才叫好运呢。”
“哎呀,怎么那时没有人在榜下捉臣呢?臣可也很想白白做个快活的东床快婿啊。”苏清机很是懊恼。
其他人心中一咯噔,无论是当年御史台的风言风语,还是什么捉婿之辞,苏清机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打量着他们不知道他跟陛下之间那不可告人的私情吗?
果不其然,皇帝容色微沉,警告地看了苏清机一眼,苏清机立刻收敛容色,乖佞笑着,不再提这茬,“总之照右相的法子,臣总觉得吧,怪招人笑的。”
“男婚女嫁,这可是重中之重的大事,状元又怎么样?本相长得还比新科状元宋含章俊俏呢,如小姐也未见正眼看本相啊。”
“相貌,品性,谈吐,总要如小姐喜欢,这才叫金玉良缘,而不是您右相……”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地笑了下,不是嘲笑,胜似嘲笑了。
“够了。”皇帝等他笑完,才不紧不慢说了这么句,回归正题,“如氏不是战场上厮杀的将军,身边留一二女子到底便宜。”
他已不耐:“左相的主意朕觉得都不错,你们若能如左相般稍微体恤朕一二,便多少拿出些像样的主意来。”
又不能敷衍亏待如氏,又要合如氏心意让如氏满意。如氏有何心意,不就是“承父遗志”吗。
一众人脸色各有各的难看,只有苏清机老神在在,轻松惬意。
他瞧了眼外面隐约天色,幽幽叹道:“该过酉时三刻了。”
皇帝宴上未曾正面回答如氏,从永安郡主府回宫,又召见臣子,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若耽搁到明日,朝廷的脸也都要丢尽了。
忠臣,清官,没能因公殉职,死于阴谋诡计。现在对待那唯一的孤女,支支吾吾,没个答复。
就如皇帝所斥,像什么样子。
左崇言不知道苏清机是何时与那如氏串通,蛊惑如氏在众目睽睽下说出这番话,明明苏清机甚至都没有与如氏独处过。
现在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与苏清机究竟想做什么,他们执意要让国子监收女子入学,又或者执意在禁军编一支女子卫队,究竟是何企图、有何好处?!
“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自古以来男耕女织,各司其职,谓之阴阳调和。”在德福手都举酸了的时候,有人道,“男子建功立业,女子相夫教子,家家户户安居乐业,是谓太平安宁。”
“国子监是学子求学之所,禁军亦非寻常机构,臣还请陛下三思。”他深深叩首。
苏清机认得他,也算伶牙俐齿的一个人,她挑挑眉,笑道:“此言差矣。你不见田间垄头多的是刈割妇人,到饭时才匆匆赶回去做饭又带回田间,所谓男耕女织,实则是男耕女耕又女织。”
这都驳的什么?有一句是要紧的吗?
苏清机仿佛也知道自己在瞎扯,话又转回来,“陛下就想好好定个赏赐,你却搬一堆大道理出来,是想堵谁的嘴?”
“只是让如小姐读个书而已,你却说得好像她要颠覆朝纲似的,简直离谱荒谬。”苏清机再次进谏,“陛下,只是做一些小改动而已,哪里便颠倒阴阳扰乱太平了?”
这句话令皇帝定下主意,“左相说的是,你们未免太过小题大做。”
他对郑轸道:“重新拟旨,准为如氏于国子监开女子入学之道。”
又揉了揉眉心,“写完先送去宣旨,如氏若有何不满,有你们再议的时候。”
这场过场,这对君臣终于走完了。
郑轸重新蘸墨,瞥了眼左崇言,左崇言始料未及,极速思索着,很快道:“陛下圣明,只是国子监入学要求严格,京中知书达礼的闺秀虽多,可能够入学的恐怕是少之又少,届时万一没几人能入学,如小姐岂非仍是形单影只?”
“臣觉得,不如就此将随如小姐入学的闺秀定下来,届时与如小姐一道入国子监读书,也省得麻烦。”
苏清机悠悠反驳:“左侍郎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也太过……想当然了。”
“首先要弄清楚,这不是要往国子监塞人挣脸面。”他眸底泛着浅薄的戏谑,“是你们说不能特殊对待如小姐,因而才提起干脆辟女子入学之道。但实际上,无论最后有多少女子入学,都只是为如小姐而已。”
“你也说了京城闺秀知书达礼者甚多。能与如小姐志趣相投者自然甚少。”
苏清机啧啧摇头:“若让你们举荐起来,怕不是都沾亲带故,想着光耀门楣呢。”
他对皇帝道:“臣看便按如小姐的入学要求来,国子监为如小姐准备什么试题,有意入国子监的闺秀同样答什么试题,答得出便入,答不出总还有下一个。”
左崇言被呛得脸都青了,好不容易等苏清机说完,立刻皮笑肉不笑冷嘲热讽道:“左相说得轻巧,女子养在深闺抚琴绣花,至多读些诗书,怎可与如氏相提并论?若一个答出来的都没有怎么办?”
苏清机难以言喻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与皇帝道:“陛下子民万万人,有道是‘深山藏虎豹,旷野匿麒麟’,大可以将此入学之道昭告出去,臣自信必不会叫如小姐形单影只。”
左崇言生生梗住了,这话驳都不好找方面驳。
偏偏皇帝目露满意,嘱咐郑轸:“按左相意思写。”
又吩咐苏清机:“这件事你来办,细节你自己推敲推敲。”
苏清机麻溜领旨:“臣办事陛下尽管放心!臣一定为陛下办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