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军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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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军训（一）
军训开始了，又是一番新天地。
1992年元旦开始何茜的生活一直处在不停的新鲜感中，前半段与高考的压力随行，但有严粟一路相伴；后半段更是挣脱了那压力，不停地感受着新事物。
坦克兵基地很大，包下了一整座山。省师范92级新生全部换上了橄榄绿分配到各个营房做起了小军人。大部分系科都留在山脚下的基地总部内，美术系、音乐系和电教系这三个小系科来到了山顶上的营房，这里是基地的大型训练场，有一个连建制的部队驻守，三个系分别进入了其中的三个排。
负责训练美术系女生们的班长是个小个子的老兵，样子很年轻，大家就没大没小的管他叫小班长。一开始23岁的小班长装出一副老练、严厉的样子，一听到“小班长”的称呼就要立刻正色纠正：“立正！别嬉皮笑脸的，我姓杨！”但是女生们就是改不了口，“杨班长”渐渐变成了“小杨班长”，最后还是“小班长小班长”的叫，连旁边几个班里的美术系男生们和另两个系的学生也都以为他就姓小（肖）了。没几天，小班长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其实小班长虽然是个有着六七年军龄的老兵，实际年龄还真的不比这些预备役的学生大多少，美术系新生里又有一大半人是往届生，甚至还有考了五六年的老油条，所以初中毕业就当了兵的小班长在他们心里还真的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班长。
这个小班长在训练场上严格无比，光是立正稍息向左向右转的基本动作就得让准新兵们练上无数遍，更别说踢正步了，姑娘们一个个被他声嘶力竭的口号生生逼出了同手同脚的步态来，先是一两个人憋不住笑，在午后静静的操场上噗嗤一声冒出来，然后一群女孩子笑作一团。这时候，小班长会给大家几秒钟的放松，然后一声断喝：“好了！笑够了吗？笑够了继续！”接着跑前跑后地去纠正女孩子们做错的动作，还不停地亲自做成示范。一场训练下来，女孩子们倒还没什么，小班长却是和旁边做格斗训练的男生们一样，在山顶11月的凉风里汗湿了后背，军装上一片盐霜。
下了训练场，小班长能稍稍恢复些笑容，露出点孩子气来。他教她们叠被子，宋真真不服气，学了两手就要和他比试，看谁叠得更快更像豆腐块。小班长哪里会把宋真真放在眼里，三下两下叠出来，直起身来想宣布胜利的时候一不留神，拂到一个没弄结实的被角，“豆腐”一下子缺了角。陈芳眼尖口快，不等小班长返工，一眼瞅到立马嚷出来。王雪梅其实也看到了，拉陈芳衣角没拉住，本科班另外两个女生也跟着陈芳一起嚷，大家哄堂大笑，一致评判宋真真那个整体比较软塌但总体形状还过得去的“豆腐”胜出，把小班长闹了个大红脸。
比起女生们，男生的胡闹可更像是野马脱了缰。
一天下午部队里有篮球赛，大伙儿停训半天都在操场上看比赛。何茜和邹家米看到几个男生鬼鬼索索地溜回宿舍，就悄悄跟过去瞧。
周童见是她们俩倚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立刻把她俩拉进去掩上门：“有好东西看，别声张。”
宿舍里三个男生围着一个盛了水的脸盆，伍鸿鹏敛声屏气地用左手捏一颗子弹，右手正拿一把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撬弹头。好不容易撬了下来，韩三石马上接过子弹壳，把里面的火药倒出来一点，看看，再倒出来一点，只剩下一点□□还留在壳里。
周童走过来，擦亮一根火柴对着韩三石问：“准备好了吗？”
“嗯，好了”
“给我。”
“好。”韩三石把手里的半截子弹壳交给周童。
大家全都屏住了呼吸，何茜和邹家米搞不清状况，但也跟着一起紧张起来。
突然周童左手把子弹壳往脸盆里一放，随之右手眼疾手快，火柴也跟着塞进子弹壳。只见那子弹壳瞬时就在半脸盆的水里飞速绕起了圈，屁股后面还拖拽着一线耀眼的火花，激起年轮一样的一圈圈涟漪。
“卧槽！还真成了！”伍鸿鹏压抑着轻呼一声。
“卧槽！”“我靠”另外俩个男孩同时轻声呼喝。
周童甩着左手：“放慢了，手上烫到点。”一边对着手指起的水泡吹气一边又对何茜和邹家米说：“别说出去啊，谁都不能说！特别是孙红卫那货，他会打小报告的。”
“那你告诉我子弹哪儿来的？”何茜讨价还价。
“靶场捡的。”
“骗人！每次打完靶我们小班长和你们那个贼头都把地上的弹壳捡干净的，哪儿轮得到你捡真子弹回来。”
“那你们发誓，真的不会说出去我才告诉你们。”
“好，我们肯定不告诉别人。”邹家米样子乖乖的。
“贼头给我的，他是我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求他弄一颗子弹他给了我俩。”周童有点吹嘘。
“还不是我搭上了一包红塔山啊。”伍鸿鹏立刻拆穿他。
“那另一颗子弹不是归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周童推一把伍鸿鹏。伍鸿鹏嘿嘿一笑没再驳他。
“不行，我也要。”何茜从小爱玩男孩子的玩具。
“姑奶奶！你当这个是棒棒糖啊！想要就能要到的？贼头和我都担风险的，弄不到啦。”
“周童，那你帮忙弄几个空弹壳来吧，我想用空弹壳搭一个飞机，靶场上偷偷捡了些，还不够。”蒋涛说。
“对啊，周童，我也只要空弹头好了，你和贼头关系好，弄这个应该没什么风险了，帮帮忙啦。”何茜也退而求其次。
“你和你们小班长关系不也很好吗？上次我看他在教你功夫呢，你让他帮你弄去啊。”周童还是不肯。
“小班这人太认真，一天到晚装老成，他肯定不肯的。弄不好会被他批一顿。”邹家米说。
何茜眼珠一转，盯着一米八三大个儿的周童：“周童，小班刚教了我一招，我俩打个赌，如果我把你摔趴下你就帮我弄十个弹壳来，怎么样？”
“切，就你？”
“试试嘛。”
“那你要是摔不了我呢？”
“回学校后我帮你打一个月饭。”
“好，你说的啊，到时候别赖。”
“你也别赖。”
周童话音还没落，何茜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前襟，另一只手扣住他刚才烫伤的手指，转身伸脚再绊了下他的腿，猛地一个过肩摔。周童没想到她这一招趁人不备，一个趔趄往前冲去，膝盖刚着地立马弹起来：“还没开始你就摔啊！”
“没说要喊口令啊。”何茜狡猾地笑。
“是啊是啊，周童你膝盖着地了，输了。”蒋涛帮着何茜。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周童，你就认了吧。”伍鸿鹏和韩三石也都落井下石。邹家米看着他们只是捂嘴笑。
周童拍着膝盖上的灰，看了眼这阵子被部队里的饭食养壮了些的何茜：“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唉，我认栽。”
是的，何茜现在壮了些，原本高挑但瘦弱的何茜来到军营没多久，天天被规律的生活和高强度的训练搞得胃口大增，还没到饭点就开始饥肠辘辘。
军营里吃饭很有仪式感。
首先是军号，特定的军号响起来就是通知大家要集合去食堂了。在食堂外面按班组排好队，先是排长训话，然后各班班长派当天轮值的几个值日生率先进食堂打菜，其余人全部留在队伍里学唱军歌，何茜仅有的几句“打靶归来”就是那时候学会的。
食堂里，值日生们会把四菜一汤分别用大号搪瓷盆子装好，和八个空饭碗、八双筷子一起放在自己值守的方桌上，一张方桌坐八个人，每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位子。做好这一切后，值日生回到队伍里。等人齐了，各班班长指挥着队伍，开始一拨拨地唱着军歌排队进食堂。进入食堂那扇门的人会立刻噤声，门外的却还得继续唱着往前走。先进食堂的人是不能先去盛饭也不能夹菜的，全都得规规矩矩双手放膝上正襟危坐。必须等全部队伍都进来，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坐到自己的凳子上后，排长那一声哨音才会响起来。
随着哨声，人群就像炸了锅一样地蜂拥而起奔向墙角那几个饭桶，打了饭再奔回自己的座位狼吞虎咽。饭桶短时间内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跑得慢的人只能在外围等人群散了再盛饭，可是等他端上饭碗回到桌上时，搪瓷盆里的菜可能已经见底了。
所以，在这里吃饭必须积极，坐到凳子上后就得半撅着屁股竖起耳朵听哨声，随时做好百米冲刺的准备。等老老实实吃完一碗饭再想添点，饭桶可能也是清洁溜溜的了。没两天，何茜也学会了第一次百米冲刺抢占先机盛的却是半碗饭，这半碗饭吃完再百米冲刺去盛第二碗。这时饭桶边的人会少一点，但米饭还是充裕的。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何茜原本小了十几年的胃被撑大了，原本在家养成的挑嘴毛病也没了。
有一次炊事班里做了土豆红烧肉，何茜闻着味儿在食堂外面一边唱军歌一边咽口水。等下筷子的时候盆里唯一剩下的一块猪肉，皮上蓝蓝一个肉检印戳，旁边还有几根没夹干净的毛。何茜毫不犹豫一筷子插下去，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了。要知道在家时，别说猪皮了，何茜可是连一点点肥肉星子都得夹给爸爸的，不光是猪皮，鸡皮、鸭皮、鱼皮……凡是带皮的，漏一点点进何茜的嘴里她都会吐，小时候何茜常想：“这些东西干嘛要长皮呢？”现在，带着印戳和几根毛的猪皮和肥肉进了何茜嘴里，她觉得美味无比。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军训（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