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单说

22、灵力

　　灿烂的阳光透过门帘下的缝隙洒进帐篷里，风掀起帘子一角。
　　别舟皱着眉头自深沉的梦境中醒来，迷茫的看着陌生的篷顶。
　　身体各处都传来阵阵刺痛，四肢酸软没有力气，最严重的是脑袋，时不时便会发蒙发痛，像是有人用棍子在里面搅拌。
　　他撑起身体，昏迷前的怨愤和不甘还残留在心底，生还的惊喜逐渐取代它们，在心中扎根发芽。
　　别舟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去观察周边的环境，只是深深的吸一口气，让清新冷冽的空气吸入肺腑，又缓缓吐出，活着的实感足以消减激烈的怨恨，他握了握拳，手指筋脉不如平常有力，处于一种虚弱的状态，他却微微一笑，很有些释然和洒落。
　　他还活着。
　　托娅大睁着眼，一手无声掀开门帘，一手端着托盘，目光灼灼的看着被她洗白白的美男子，那人眉目清冷，五官雅致，低头浅浅一笑破开封闭的坚冰，露出内里繁华锦绣，独有一种落拓出尘的气度。
　　这波不亏！她暗想着，眼波仍在他身上流转，不自觉送了几个秋波过去。
　　男子耳目聪明，虽然看起来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但还是很快就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她，一双冷眼扫过来，因着睫毛狭长，柔和了锐利的眼神，此时这么一瞥，落到托娅眼里，竟生生看出几分温柔来。
　　她没在意男子警惕的神色，笑盈盈的端着托盘上前，把上面放着的几张肉饼和一碗羊奶稳当当放在桌上，柔声道，“阿郎可醒了，真让我好等。”她语气娇柔，刻意带上几分亲昵，像是小女子在向夫郎撒娇，让人心中酥软。
　　别舟眉头稍皱，眼角余光不动声色的将周围尽收眼底，又看向面前俏立的女子，思绪电转，心中已大概有数。
　　独具异域风情的住所，和眼前姑娘深邃的五官眉眼，一身红的热烈的衣裙，黑色的长发编成许多发辫披散在肩上，不需多想，他已了解到自己的处境。
　　他不着痕迹摸了摸身上被换好的干净里衣，正色拱手道谢道，“在下不慎身受重伤，承蒙姑娘搭救，救命之恩感念于心，日后必会答谢。”
　　他声音温和，柔润清朗，不似一般男子粗犷，反而守礼严谨的很，虽说面色冷了些，那姿态却当真吸引人。
　　托娅笑眯眯的看着他，也学着拱了拱手，“阿郎不必谢我，被我捡到就是我的人，都是一家人，还说谢做什么。”
　　别舟一愣，犹豫道，“在下愚钝，不知姑娘所言何意？”
　　“诶呀！”托娅跺了跺脚，手指亲昵的点了下剑客的脸颊，羞道：“现在先莫要问了，好好养伤，待你身体好了，什么都可说得。我先去了，你歇着吧！”她急急转身往外走，到了门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搭在门上半转身子，“给你带了肉饼和羊奶的，可一定要吃呀。”她笑容明媚，阳光从身后撒下来，照耀在她身上，活泼热烈的似能融化冰雪一般。
　　“……知道了，多谢姑娘美意。”别舟再次道谢，等人走了，才皱眉轻轻摸了摸脸颊，神色迟疑。
　　“如若真如我所想，此地怕也不便多待……”
　　肉饼和羊奶尚还温热，他先吃了几个饼，软糯鲜香的味道让他一顿，不由眉目舒展，露出点满足的神色，他紧接着喝了几口羊奶，顺滑的液体流入食道，妥帖的安抚好饥肠辘辘的胃，似乎也给他的身体注入一股盎然的生机。
　　别舟忍不住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姑娘带来的食物很快被他扫食一空。
　　等到吃饱喝足，剑客摸着小腹，因着自己的吃相稍微有些羞窘，好在周围无人，一会便平复了心情。
　　无人来打扰他，安静的空间让他的思绪得以放肆的翻涌，他起身下床，忍耐着身上的痛楚径直走向门口的架子。
　　从不曾离身的乌黑长剑被端正的摆放在那里，架子上还被铺了一块柔软的棉布，让他平平无奇的长剑似乎也变得娇贵起来。
　　剑客取过剑，“噌”的一声出了鞘，露出雪白干净的剑身。
　　他的剑被人拭净了。
　　别舟微微抿嘴，有点不虞。但想到自己性命都为人所救，也只能叹气作罢。抱着剑半躺回床上，闭眼深思。
　　不知为何，说是能使人神魂俱灭的阵法只把他传送到陌生之地，对他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恶劣的影响。
　　他身上的伤处都是与那些士兵拼杀时受得的，与阵法无关，要说其他不适，大概也只头晕目眩有几分可能，但他毕竟失血过多，头晕许也是常态。
　　那他身上还有什么变化吗？
　　他思考着，脑中的画面却不由自主连续跳转，一会是老小孩似的老大夫，一会是笑眯眯的席哥哥。
　　心中强压下的忧郁、担心还是强涌上来，让他倏地睁开眼。
　　到底是他连累于人，如今除了老大夫和夏小子无人知晓哥哥与他相交，虽不知那些人是否得知他还活着，但如今和他分离，哥哥反而不必东躲西藏，无性命之忧。
　　也算是好事。
　　但究其根底，事情不能如此解决，他不可能也不愿一生苟且偷生，也不甘于那些人擅自决定他的死生。
　　是以，这件事情一定要干干脆脆的彻底算清。总要做个清楚的了断才行。
　　别舟又慢慢阖上眼，手不自禁握紧了剑。
　　他要上京去。
　　属于伤者的疲乏追逐他的精神，剑客的意识变得朦胧，半梦半醒。
　　本能接管了一部分身体，体内蕴含而被他忽略的力量猛烈的窜出冲向他的伤处，如久旱逢雨，缓慢的修复他伤损的身躯。
　　这是……灵力？！
　　*
　　闻名天下的宜阳谷谷门口停驻着一支奇特的军队。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被黑衣包裹住全身，只露出一双双狂热凶狠的眼睛。他们站的整齐，身杆笔挺，不论男女的混合在一起，无论横行数列，自最后一人向前看都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身形轮廓。
　　寂静、沉默包围着这些人，诡异的邪气和肉眼不可见的雾气犹如盘踞的巨蟒贪婪的注视着面前鸟语花香的山谷，给守门的山人无尽的压力。
　　“师父还没有命令吗？”门口的低级弟子腿打着颤，哆嗦着声音问一旁的人。
　　那人不比他好多少，恐惧的摇头，说不出话。
　　时间漫长的令人心焦，在二人度秒如年的等待下，山门后终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列身穿青衣长袍的医者跑了出来，为首之人年过半百，周身气度凛然，站在众人面前时，给人一种巍峨厚重的安心感。
　　两个弟子松了口气，激动的跑到男子身后不远处，压着声音飞快的说，“宋、宋师叔，他们突突然就跑到咱们山门口，杵了老半天了！一个个看上去都邪气的很，师叔小、小心！”
　　宋师叔点了点头，安抚的看了他们一眼，淡声说，“回山门去吧。”
　　两个弟子连连应声，只是回去前却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
　　宋师叔态度从容，面对黑压压一片上千人也未变脸色，拱手高声问，“不知谁是主事之人，来我宜阳谷又有何贵干？”他虽是疑问，心中却也知道来者不善，已做了最坏的准备。
　　面前黑色的人流有序的撤往一边，拱卫在位于人群后半漆黑的轿辇旁，庄严死寂的黑色帘布上绘制了奇诡莫名的花纹，像是什么玄奥的符文，让宋师叔多看了几眼。
　　那帘子被侍卫掀开，显出里面端坐的人来。
　　男子俊美邪肆，眼神冷漠，苍白不似凡人的手掌轻柔抚摸着置于膝上雪白的衣物，一双黑眸一眼都未曾瞥向山门前的众人。
　　“赵秉礼，可是你们的门人？”他声音也是冷的，干枯发涩，生生磨人的耳朵，让门前众人浑身一抖。
　　宋师叔眉头一皱，忧虑自面上一闪而过，他默了一会儿问道，“确为我门中人，可是有何得罪阁下之处？”
　　“怎会？危难之中出手相助，可谓雪中送炭……我是来报恩的。”他抚着衣物的手不停，说的话柔声细雨，面前的黑衣军队却明白他的意思，眼里冒出激动震颤的光，大步向前冲去。
　　宋师叔紧蹙眉头，看着凶猛冲杀过来的人，他们高高举起的屠刀和浑身凶煞的杀气，狠狠闭上了眼。
　　“守住山门！！”
　　他厉喝，心知肚明他们恐凶多吉少，只能在心中祈祷，望门内能有弟子逃脱于难，为师门留下火种。
　　“他于舟舟有恩，你不愿怪罪他。那我们就去找他的师门，他是宜阳谷三圣医之一，在谷中地位超然，对师门感情深厚……第一步，我们就要宜阳谷，舟舟说可好？”
　　门前惨烈的厮杀不被他放在眼里，席云只专注的拍抚着手中物什，悄声说，“等我整合了此处势力，就有更多人手去找你了。乖乖等着哥哥，我们很快会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