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单说

21、托娅

　　连云观坐落京郊，在如今道门执掌半边天下的时代，连云观和它身后城池中巍峨的皇宫也不差什么，它既是超脱世外的仙家之地，也是道门中的土皇帝，只是因着本身的奇特性，谁也不把他和俗世牵扯在一起罢了。
　　天破晓，山里渐起炊烟，几个穿着道袍的杂役弟子嘟嘟囔囔的在厨房里忙活，撞钟的也打着呵欠敲响了集合铃，该是早课了。
　　连云观的弟子们三三两两聚集在堂前平地上，组成规整的阵列。
　　几百道慢慢悠悠的身影里倏忽穿过一道风疾电掣的影子，过快的速度带起的劲风刮得几个小道士站立不稳，诶呦诶呦乱做一团。
　　“哪位师兄这么着急？”小道士摸了摸后脑，奇怪不已。
　　“笨！是报信的李师兄！”另一个小道士咋呼道。
　　“报信？那岂不是……”
　　声音一出，人群安静下来，再无人说话。只有新来的小弟子搞不清状况，却也不敢贸然出声。
　　严素和站在书桌后面，为师父整理书简，靛青的衣摆垂下，遮挡住书卷上镌刻的字眼。
　　“掌门，李由青求见。”门口传来轻轻的扣门声。
　　“进来。”
　　清真子持着三根香柱拜了拜，将香插进香炉。烟气蜿蜒，氤氲画像上的人面，只有旁边复杂的“身国同治”深刻的像要刻在人的眼帘。
　　“弟子拜见掌门。”李由青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说话。”清真子转过身，露出一张仙风道骨的面孔，他上束着发，一根乌黑的木簪穿过头上的道冠，灰色的道袍被他雪白的胡须眉发一衬，显出几分出尘。
　　“是。”李由青躬身肃立，快速的报上渭源城传来的消息，“邪祟程别舟已经伏诛，绝杀阵法启动，弟子亲眼所见，已不见神形。”
　　严素和拿着书卷的动作一顿，不过一瞬，又仿若无事拾捡起来。
　　清真子苍老的面容露出一抹怅然，微微一叹，“如此，也好。”
　　李由青不做声，半晌才道，“他武功谋略出众，即使被围困，也带走了小半兵士。至今，也未见他作出何等伤人之事。”
　　清真子眼神一凝，看着他的目光无奈，带着几分独醒的觉悟，缓声道，“他自小就是极优秀的。正因如此，才要在他未来得及作恶前，为世间除去一害。”他又是一叹，“民生多艰，外力不可再施为。”
　　李由青默不作声。
　　老掌门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背负着手，面向三清老祖的画像，“清静无为，离境坐忘……便是疼爱的弟子，又怎及天下苍生？”他喃喃自语，神色不无不忍。
　　严素和微微一笑，安慰师父道，“终究为天下除去一害，师父也莫要过于伤怀。”
　　清真子默然，许久才道，“我知你是怪我的，你们师兄弟从小感情就好，你不会舍得。”
　　“没什么不舍得的，为了苍生，什么都可干得。”严素和轻轻说，垂下的眼里满是嘲讽，嘴里却道，“便是亲自设阵灭杀舟儿我也可，何况只是找一找阵法？师父不必多虑。”他手抚摸着书简，手指按在“阵图”两个大字上，蓦然攥紧。“我怎会怪罪师父？”
　　*
　　一望无垠的天空下，翠绿的草原散发着勃勃生机。膘肥体壮的牛羊慢悠悠的吃着草，骑着骏马的姑娘懒洋洋。正是一幅优美、闲适的图景。
　　托娅攥着缰绳，让马儿跟在牛羊群后面走着，兴致来了就挥起马鞭，绕着牛羊跑几圈，心情轻松快活。
　　此时她刚刚纵马一圈，正缓下来舒一口气，极好的视力兀的捕捉到一抹白，在蓝的天绿的草里格外显眼。
　　她一挑眉，好奇心驱使下毫不犹豫驱马上前。
　　附近守着部落的勇士，又是自家的草场，她可没有什么好怕的！
　　那抹白色离牛羊群很远，要不是她骑马时跑上头稍微远了些，她也看不见。此刻离得近了，她已能大致看清那白色的样子，瘦瘦长长的一条，白上附着红的衣裳，黑色的发铺展在草地上，那可不是个人么！
　　她当下跳下马疾步走过去，心中想着，可不能什么人都能死在他们家的草场！牛羊马儿可都要吃草呢！
　　越走的近看的越清晰。那人一身衣裳破烂，露出的肌肤是淌着血的伤，乌黑的长发像是夜间的天幕，尤其是一张面孔，带着草原人没有的俊俏端方。
　　托娅一下子被他的面容击中了心房，这昏迷着的人一张脸面，压倒性的胜过记忆中粗犷健壮的肌肉汉子，当下她就拍板，就他了。
　　近来被阿爹催的紧，一定要他找个勇士嫁了，还给她挑了好几个人选，她一个都没看上，那一张张络腮胡和满脸的横肉，可不及她遇到的这个俊俏！
　　被她捡到就是她的人！这一定是姆妈的指引。
　　她欢欢喜喜凑上前，小心的避过男子的伤口，一使力气，人就被她轻松横抱起来，要打包带走了。
　　这时候，她看着伤痕累累的男子已经开始心疼上了。想着要赶紧找巫医给他治伤。
　　就在她转身迈步之际，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托娅眼神一利，往前几步躲过后立马鞭腿後击，重重踢打在后来人架起的胳膊上。
　　“怎么？拓麻图部落现在是人人可欺了？谁都能来这里插上一脚？”她冷哼，语气间很有些高傲。
　　后来的人也是一名男子，和晕迷的人一样，一身汉人的服饰，脏兮兮看不出本来颜色，头发也乱蓬蓬的，只有一双利眼，如孤狼般锐利摄人。
　　二人对峙，托娅怀里抱着人，对面男子一手护着水，单手对单脚，托娅自知力气比不过他，僵持一会便马上变招，一双长腿灵活而有力，迅捷的踢向男子。
　　男子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虽武功出众，但动作迟缓，两人倒也打了个不分上下。
　　她没打算和他硬莽到底，寻了个机会拉开距离，将怀中人放下单手搂住，另一手就拿了腰间号角吹了起来。
　　呜呜的声音肖似风声，传递到草原四周，踢踏的马蹄声远远的响起，能看到远处成一小点的人影。
　　托娅稍感放松，下一秒，那男子就冲了过来。强受她正中胸腹的一脚，也要把那美男子搂入怀中。
　　她皱起眉，就见之前还凶狠的男子面上狠色全无，把美男子的头搭放他颈窝，小心翼翼拔开水囊的塞子，一点点润他苍白干燥的唇，还小声的哄着，“乖乖，喝水，喝……”
　　那神情，竟全然纯稚。
　　她若有所思，试探的上前一步，对方马上警惕的瞪她，龇着牙，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宛若野兽。
　　她后退一步，他又不在理她，只顾着怀里的人了。
　　托娅哼一声，心道原来心智有问题。
　　部落的人到了近前，她瞥着抱着男子万事满足的“野兽”。一挥手，“还不把我的人从那傻子那抢过来！”
　　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就哈哈笑着，不客气的上前，将二人一齐捕获。
　　托娅志得意满的抱过美人，俯视着被压在地上不停发疯，向着这边低吼的野兽男子，高傲道，“美人理所当然归强者所有，你个傻子就不要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