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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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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回复邮件,一边匆忙往嘴里塞了口食物——刚见面时她就说过的,明天还要赶一篇论文的ddl,今晚得多少把思路理一理,没有多少时间分给他。
读博不易,他一直知道。学校也并不是许多所谓过来人在对他人进行“谆谆教诲”时形容的象牙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的人打一出生起就手握武林秘籍,其他的人若非天降奇才,便只能一面加倍努力一面等待一个不确定的运气降临。
然而任何一条路都是一场豪赌,只是她选择了脚下这一条。
看来她属于运气不错的那类人,纵然面容疲惫,眼睛里却仍有光。
等她将邮件发送出去放下手机,陆尹珩语气些微调侃地问:“交流这么顺畅,看来进度不错?”
谁知傅青颂平静地说:“没,刚才我回复的是一封拒稿邮件。对方不仅拒了,而且还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大段拒稿理由。字字锥心啊,陆老板。”
陆尹珩扯扯嘴角,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猜测似乎出了偏差:“那你看上去好像还挺平静?”
“习惯了,这篇文章已经投了一年了——其实算上这次也不过就投了三次,但现在期刊拒稿和收稿时间都很长,再急的脾气也都磨没了。”
陆尹珩想尽量挑些安慰她的话:“不过我听说,愿意写明拒稿原因的邮件已经很难得了,毕竟用心的建议和批评也不常见。”
傅青颂点点头:“确实,所以我打算把这些经验教训运用在下一篇论文写作中。”
陆尹珩不解:“这篇不改了么?”
“不改了,因为我发现有位大牛刚发出一篇同方向同方法的文章,我们思路不完全相同,但显然人家的思路更成熟,直接预判并解决了我在文章中提到的问题。”
“……”
他刚才就想说了,运气,从来都是构成人生的重要部分。而运气的缺失,足以令一个人怨天尤人、自暴自弃,甚至在经历接连的打击后变成另一番模样。
在陆尹珩听来,这种事虽然在科研中常有,却并不妨碍它对一名研究生的打击是巨大的。
可傅青颂看上去却依然很平静,她甚至又叫来服务生,打算再加一份甜点,似乎只是将注意力放在即将展开的下一篇论文中。
“加两份吧。”陆尹珩对服务生说道,等他离开后便转而看向傅青颂,“你看上去连这样的事也很习惯。”
“倒不是很习惯,但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失望吗?”
傅青颂因他的追问而提起兴趣,笑着反问:“难道陆老板在生意场上遇到类似的挫折时,会倍感失望吗?”
陆尹珩也笑笑,答案真诚:“很少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不过如果遇到,不可能不失望。但也正因如此,下一次就更想赢。”
“你看,其实人都是一样的,我也会觉得失望,在失望时感到不安和迷茫。而且我不像你那么自信,我会忍不住冒出很阴暗的想法,假想未来还有一次次失败像这样等着我——而且很遗憾,人生是这样的,它就是由众多的失败和失望构成,只不过打击大小程度不一样罢了。”
说到这里傅青颂意识到,她把自己的焦虑全都展示给了陆尹珩,几乎是没什么顾忌的——而她平时通常不在和别人的交流中这样做,甚至在父母面前她都不怎么坦陈自己的负面情绪。
可陆尹珩身上似乎总有一种沉稳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感,这种感觉在以往她就有所察觉,只是在他接手公司后的几年中愈加显现,并如同树木的年轮般不动声色却又切实可信地累积着。
这么多年来,傅青颂头一次发觉,无论是陌生还是相熟的时候,她永远都能轻易在陆尹珩面前放下紧张感。她确信这种天然的能力一定为他在生意场上助力良多。
陆尹珩似乎总会发掘她好的一面:“负面情绪人人都有,但调节情绪的能力可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强。”
傅青颂认为这属实谬赞:“得了,别吹了,我只是比较能想得开,俗称佛系。”
“那要是能顺利毕业,你准备去哪工作?”陆尹珩用完餐,向后靠在椅背上注视她。
“毕业时再看,哪里有更好的机会就去哪里吧,至于别的我倒没想过太多。”傅青颂据实说道。
要面向高校求职,时运是个极其重要的因素,城市反倒不是最重要的,她也未曾将其放在首位考虑过。
“倒真是佛系……”他哭笑不得,低低念道,“还是我该说你适应能力太强?”
H市距离平州这样远,无论是人情还是风土都与平州截然不同,但她似乎也过得挺好,至少心态上如此。这让他确信,眼前的不安和迷茫最多只是她生命中的点缀和调剂——与运气无关——否则若再坚持他先前的看法,对她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傅青颂只听清了后一句,以及陆尹珩紧接着的好意询问:“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么?”
“祝我好运?”傅青颂吃掉最后一口甜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你那一份不吃吗?”
陆尹珩叫来服务生打包,起身道:“这份是给你带回去晚上吃的。”
就如同料定写论文的日子里熬大夜是稀松平常的事。
这倒把傅青颂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只是有点,但不多,因为她马上就把这当成了陆老板对于郁郁不得志的穷学生的安慰,并由衷感受到摄入甜食对缓解焦虑确实有帮助。
“下次来H市我请你吃饭,我尽量不像这次一样忙。”陆尹珩将她送回学校,傅青颂在下车前说道。
陆尹珩显然心存些许怨言:“下次我会提前预约,尽量不赶上傅博士这么忙的时间。”
“好啊。”傅青颂笑着应道。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那之后不久她就收到申请通过的好消息,然后一走就是一年,再回国见上面,就是眼前这次。
说来神奇,日子在日复一日繁重而重复的工作中似乎总是难熬的,可一旦回首,又总发现原来在不经意中已经溜走无数个日夜。如同时间被谁偷走一般。
起跑的枪响将傅青颂拉回现实,她站在观众席的栏杆后面,托腮打量操场上的“战况”。
陆尹珩一直跑在前面。
他有腿长的先天优势,而且傅青颂记得,他上大学时的体育成绩也很不错,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份体力和耐力还未曾从他身上消退。
陆尹珩的速度太稳定了,以致于原本身后不远处的几名校友慢慢都和他拉开了距离。原先跑在陆尹珩后面的人由于一上来用力过猛,导致体力不足,甚至在比赛接近尾声时落在了后半段,而反观陆尹珩已经开始冲刺了。
入夏的风带着粘稠的雨汽,而太阳一如印象中那般热烈。冲刺的风将陆尹珩略带棕调的发丝尽数往后拢去,白色运动发带下面是他俊秀的眉毛和一瞬不瞬盯着终点线的眼。
他是胸有成竹的,就如同往常做任何其他事情时一样。
这让傅青颂忍不住开始戏谑地怀疑——“难不成大奖真是湖景大平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