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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今日我离家出走了,被医闹给气的。

      自己命不好,反倒怪起大夫来,天底下哪儿有这种道理。

      若不是师父,你以为他能活到今天?!

      我气急,便与那不讲理的妇人争执不休,我所说的话句句在理,但师父他还是制止了我。

      他说我不能再这样,让我好生反省。

      但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可受不得这窝囊气,

      尽心尽力累死累活替他们治病,还得受气,凭什么?

      于是我当着师父的面儿,离家出走了。

      我才不要当吃力不讨好的受气包呢!

      他没有前来追我。

      我独自一人靠墙坐着,若不行医,我还能作甚?

      ——无。

      想着想着我就哭了,没有我,师父他老人家还少了个拖油瓶,但我若没了师父,就只是个略懂皮毛的小屁孩罢了,谁会找我看病啊。

      想到这,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药味儿,直到现在也觉得难闻。

      往日仗着年幼不懂事,耍着性子逃避,师父知道之后,跟我说:“医馆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可以没有药。”

      我觉得他说得对,今时今日可以换个说法——医馆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师父。

      我一直以来都是可有可无的。

      *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哭声太大,竟引来了人。

      真是奇怪,我并未放声大哭,集市又喧哗,我的哭声定会被其他声音所掩盖,怎么还有人能听到哭声呢……?

      来者是个小姑娘,起码看着比我小,但我还是存有戒备。

      我师父行医多年,我也跟着他走街串巷,方圆百里的住户我认识大半,从未见过这个小姑娘。

      “你是谁?”我问。

      她说她听到哭声,便来寻人。

      我:……

      这耳力,我自愧不如。

      我怕有人认出,拉着我问东问西,特意找了个较为清静的死胡同待着,竟然还有人能找来……

      我觉得她没有恶意,便告诉她实情,她极力赞同了部分,比如——药味难闻。

      搞得我以为她和我是同行。

      但是我忘了,除了大夫外,还有一种人也得天天闻着药味。

      她就是其中之一。

      我出言安慰她,大致意思是:病总会好的。

      “是吗?可是她们说我活不过及笄。”

      我不仅忘了除了大夫,还有病人也得闻着药味,我还忘了有些病是治不好的。

      我不正是因为这个才离家出走的吗。

      我想要做点什么安慰她,尽管她或许还没有理解她正在经历多么残酷的事情。

      “我唱首童谣给你听好不好?”

      她颇为惊奇,在我身旁坐下,算是默认。

      她拍手叫好,说她第一次听到。

      当然是头一次听了,这是师父编来哄孩子的。我的童年就是听着师父低吟浅唱着这首歌入睡的。

      她家的仆人来找她了,看来是个大家小姐。我有些意外,哪有这么不讲究的千金小姐……

      她听到声音,起身拍了拍灰尘,向外走了几步,挡在了唯一的出口前,负手而立。

      “天色已晚,我得回府了。”

      话虽如此,她依然在这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我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借着月光,我勉强能够在黑灯瞎火的死胡同中看清楚她的表情,我看见了她眼中的留恋与不舍。

      “今晚的月色真是特别美丽呢。”

      她转身离去,渐行渐远。

      我一抬头,看到了圆圆的月亮,这有什么稀奇的?值得你露出那种神态?

      我不能理解,明明月亮随处可见不是吗,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了,为什么还要那么难过呢?

      师父曾说我是个固执脾气,越是想不通,我就越想把它搞懂。
      于是我赏了半个时辰的月。

      与太阳不同,月亮的光芒永远不会刺眼,美好而静谧,让人觉得心安。
      就像师父一样。

      师父是医,而她是病患。

      ——“她们说我活不过及笄”。

      她曾说过的话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总算理解,她为什么舍不得月亮了。

      月亮代表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同时代表着结束。
      但于她而言,这并非新生,并非开始,只是结束。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翌日能否睁开双眸。

      我与她年纪相仿,应该大不了她几岁,但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忧虑。
      过去没有,如今亦无。

      像这么美丽的月色,错过可不好。
      我捡起她遗落的那片枫叶。
      ——所以,你要像它一样。
      等着我。

      *

      师父见我回来,也没有责骂半句,只是问我:“你想好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子,什么都不问,却又什么都知道。

      “嗯,想好了。”

      “还要跟着我行医吗?”

      “我想当个好大夫。”

      师父闻言愣了一瞬,问道:“为何这么快便改了主意?”

      “师父,我想,我已经明白您为何让我反省了。你我为医,即便错不在你我,也不能与人置气,应该以理服人,而非争执不休。”

      “可知为何?”

      “现在想来,她将儿子的安危交给了您,您虽然尽力而为拖住了数月,但人还是去了……加上她不过只是嘴上埋怨几句,也没让我们赔偿个什么,更没有破口大骂,定是知道错不在您的,只是心中难过无处说罢了。”

      如果她死了,我肯定也会如此埋怨自己。
      所以啊,再等等我吧。
      至少,给我一个拯救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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