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未了》小白谷月

39、沧海桑田

　　我们漂泊在自己的天涯里，重复的却是别人的故事。
　　我们都曾渴望过，远离都市的喧嚣，没有车水马龙，没有霓虹闪烁，只是在山下，有一栋我们的小房子，一条溪水流过，花开四季，云淡风轻，或者再有一个知己，煮一壶清茶，干一杯薄酒，一局棋，一个下午。
　　皓阳遇见杰克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快步入正轨了，他以为遇见了自己的精神伙伴以后可以平静的生活，就在他每天与杰克谈天说地的时候，他的父亲竟然告诉他尽快准备与仁希的婚礼，这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他可以放弃自己的梦想成全父亲的野心，可是现在他连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车水马龙依旧，霓虹闪烁依旧，没有山下，房子塌了，溪水干了，花枯萎，四季凋零，狂风暴雨，所幸知己还在，只是清茶薄酒都洒了，夕阳沉重，棋局难解。
　　憧憬破灭，皓阳从梦中惊醒，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只是一颗棋子。
　　办公室里传来许久的争吵声，父亲的一个耳光歇斯底里的一声逆子使皓阳摔门而出，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因不满父亲的安排而反抗，他隐忍是因为他知道父亲心中的酸楚，他反抗是因为他心中的挚爱不是杨仁希，他始终还是幻想着将来能陪他一起看日落的人是沐诗乔。
　　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改变父亲的决定，所以他只能去找仁希，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只要她不愿意，她家里人就一定不会强迫她的，皓阳抱着对仁希的最后一丝期望走至仁希办公室，办公室门关着，皓阳抬起手准备敲门，里面却传来仁希与仁杰的对话。
　　对话让皓阳举起的手放了回去。
　　“皓阳的妹妹或许还活着”仁杰说。
　　“只是可能”仁希说，“毕竟我们找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消息”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有太多罪恶感”仁杰说，“亏欠的我会尽力弥补”
　　弥补？皓阳的热泪灼烧着眼眶，那一丝的期望仿佛也成了预谋许久的阴谋，原来父亲一直是对的，当年的悲剧是他们杨家一手策划而并非偶然，他一直把仁杰当兄弟信任，把仁希当妹妹疼爱，可事实却是他们一直在算计自己，太透彻的东西让人太不快乐，皓阳没有破门而入，他没有举着拳头朝仁杰的脸上挥去，也没有大声的问他为什么，他只是一个人默默的离开了，眼泪没有停止，此刻，皓阳孤独无比。
　　他也终于明白成熟的标志不是学会表达而是学会了咽下，明明很多时候委屈的想要爆发，火到嘴边却无奈的笑了，这就是成长吧。
　　这个城市有那么多的人，但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其实赤裸裸的利用关系有时候反而更让人心安，皓阳说不出心为什么那样沉默颓废着。
　　皓阳躲在“forever”餐厅包厢的角落里，杰克赶到时他已经一个人喝完了一瓶威士忌，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味道，落寞的空气扑鼻而来，杰克坐在皓阳对面。
　　“发生了什么？”
　　皓阳抬头，醉眼朦胧的看着杰克，苦笑道：“我要结婚了”
　　“新娘是仁希小姐吗？”
　　“对，是她”皓阳拼命的点头，“那个你口中的天使”
　　“又是你父亲强迫你的？”
　　“强迫？”皓阳又是一声苦笑，“和天使结婚需要强迫么？”
　　“如果你不能给她幸福就不要娶她”杰克说。
　　“幸福是什么？”皓阳大声朝杰克吼着说，“请你告诉我幸福是什么？”
　　说完以后一杯烈酒猛地下肚，无法治愈已经破碎的心，眼泪更无法控制，他小时候经常说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还没念书就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可是今天他却哭的像个小女孩。
　　“她是爱你的”杰克说，“请你相信我，她很爱你”
　　“一个骗子的爱.”
　　皓阳一直喃喃的说着骗子睡去，眼角的泪水一直在涌动。
　　杰克对睡着的皓阳说：“你累了，希望梦里的你不在悲伤”
　　皓阳的梦早在几年前的半夜里就被父亲狠狠的敲碎了，寂静的深夜，雨滴敲打着梧桐叶发出清脆的声音，像玻璃破碎一样，像皓阳梦碎的声音一样。
　　皓阳醒来已是黄昏，他感到非常冷，他忘记了自己睡着时所做的梦，所以想继续做梦，可无论他怎么闭上眼睛，梦却没有再来。
　　原来，梦境也不自由。
　　他多么希望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那么梦醒来，他依旧可以快乐的面对生活，但是生活告诉他梦是假的。
　　“你醒了？”
　　“你还在？”
　　“一步也没有离开”
　　“还好认识了你”皓阳说，“还好有你”
　　“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仁希打了电话”杰克说，“她愿意嫁给你”
　　皓阳故意回避了这个话题然后看了看餐桌问：“你偷喝了我的酒？”
　　“你愿意娶她吗？”杰克说，“你没有办法逃避的”
　　“我会娶她”
　　“请你不要伤害她”杰克恳求道。
　　“因为她长得向你死去的妻子”皓阳冷冷的说，“没猜错吧？”
　　“没错，我愿意承认这是很大一部分原因”杰克说，“我也希望你能承认她是善良的”
　　“我不希望因为她影响了我和你的关系”皓阳说。
　　“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杰克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瓶皓阳之前点的酒坏笑着说“我并没有偷喝你的酒，只是藏了一会，不过现在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干一杯”
　　“chess”
　　..
　　皓阳订了回国的机票，走到机场时和父亲通了个电话，他告诉父亲自己愿意结婚并且听从安排，只是在这之前，他需要回国一趟，父亲没有拒绝，或许现在，就算是拒绝，他还是会走的，他终于发现过去的自己太懦弱，对这个残忍的世界他一直选择温柔相待，而世界却没有还赠他温柔，原来，人和人之间本就是互相伤害的。
　　于皓阳而言，这样的领悟，是多么无常的醒来。
　　飞机上，隔着玻璃看外面的云层。
　　曾经，他是多么渴望这一天早点到来，他多么渴望与她重逢，他一直以为再次重逢之日便是自己笑容再度盛开之时，而如今，几抹苦笑还是只有云在看。
　　她，还在吗。
　　她，过得好吗。
　　她，还记得我吗。
　　再次回到这个小镇时，昔日的味道早就烟消云散，哪里还有什么卖冰条的地方，只剩下吆喝声在回忆里盘旋，置身于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镇中，像是被沧海桑田包围了一样，记忆如寒潮般在皓阳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心已凉透，一切都变了，无法回头。
　　他所回忆的，他在岁月的消磨中努力想要抓住的，岂止是一个女孩那么简单，更是一段时光一段稚嫩的情感和一个早已陌生的自己，那个青葱的阳光的少年骑着自行车从他面前走过，他早已忘记了那是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已经老去的自己再回头看儿时的自己总是会有免不了的惆怅及感叹。
　　闭上眼，努力的寻找过去的自己，儿时的玩伴围着自己乱跳，睁开眼，所有的笑声随之淡去，再回头，只剩下自己留在原地，也不知是何时，自己也变了。
　　昔日的老屋在岁月的洗礼中也苍老了许多，皓阳打开房门，一股刺鼻的霉味袭来，走至书桌，情不自禁的伤感当年努力写试卷的少年，临走时他留在书桌上的信封不见，想必沐诗乔已然来过，那么，她原谅自己了吗，如果原谅了，她又为何不在原地等待？
　　这样的想法过后，只是一番冷笑回荡在漆黑的房间，她凭什么要等我？门口的小路积满了落叶，卖冰条的爷爷早已逝去，沐诗乔家的平房已经变成商业大楼，相遇的石头路环绕在公园旁，还剩下什么呢？那个光着脚丫的女孩也早已扔掉手中的破布鞋了吧。
　　她知道她十八岁的生日收到的公主裙是我送的成年礼吗？
　　我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亲口告诉她，在陆皓阳心里她一直是公主。
　　错过的只好咬着牙说再见。
　　所幸的是，你还有机会说遗憾。
　　如果不知道怎么面对偶然的遇见，倒不如陌路相逢免去了逃避的尴尬。
　　公园路口那棵挺拔的杨柳尽情享受着微风玩弄，飞机起飞了，皓阳又一次离开，回来只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