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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B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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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打算在江浙一带游玩一番,可刚到上海就偶遇初恋,陶之突然就没了到处浪的兴致,居然老实待在陶然那里,很是修身养性了一段时间。
他老实得太反常,连万年不管琐事的常铮都问过他两三遍“你到底怎么了”,他想了半天,也只好答一句“好像做什么都挺没劲的”。
没劲了一个月,都快在他哥家里活成一件家具了,他索性自己收拾行李又回日本去。
其实在不在公司,该做的事情他都没少做。最多底下人看他在外面,有些小事不来找他,但他自己也不好真的甩手不管,很多事多问那么一句两句,最后还是会变成拉个视频会议一起说。
他并没有从西园寺悠的日常生活中离开,只是从“在身边”,变成了“在屏幕里”而已。可即使这样,他也觉得能松口气。
悠和他从不只是朋友,何逊言也不满足于“家人”的定义,所以让何逊言住进悠的房子,显然是明面上无可指摘,细想却处处不妥的一件事情。扪心自问,陶之很想看看悠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悠不置可否,那陶之自有把握尽快处理好事态。反正单恋大多掺杂着幻觉的成分,他相信何逊言对他的也并不例外,真要戳破也可以快得很。
可悠实际的应对,却合上了他另一个方向的猜测。不高兴却不明说,有所顾忌却避而不谈,最后不惜跟他发生言语上的冲撞,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地方不想给外人住。
这算是几个意思,真是没法细想。如有一本书的封面上写着陶之和西园寺悠这两个名字,那么内容就只能是实打实的一笔烂账,随手翻开哪一页都是乱。陶之觉得自己思维过载,只能赶紧逃走。
然后十分神奇地,这些日子以来,悠虽然在八小时里跟他天天视频相见,私人时间里却再也没联系过他。
一开始,关于何逊言的问题或许是一个幼稚的、谁认真谁就输了的游戏,后来时间一长,彼此都累了,就真成了一起回避。
谁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追求,还真的无动于衷呢。
可这发自本能的一点不满,甚至不便光明正大地表达。
总之西园寺悠和陶之的问题,从来不在有没有心意,而在于……有了又能怎么样。
一切都越想越无解,陶之把那些为户外活动准备的冲锋衣、防水相机都原封不动地塞回箱子,怀着一种风景都看够的丧气,跟谁都没打招呼,自己悄悄飞回来,直接进了公司。
悠当然在,同事说他在跟甲方开会。陶之去会议室找他,发现这天来的是何逊言和学校那边新换的负责人,转身又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循着咖啡机的声音去了茶水间。
悠抬眼看见他靠近,手里的咖啡杯都没见抖一下,唇边漾起的微笑也一如既往。
“刚回来?”
他可能以为自己装得挺好,陶之却太了解他,不知不觉,话音里就带上了三分笑意:“嗯,刚回来。”
悠从机器里接了一杯咖啡,又拿了一个给客人用的干净杯子放上去。他亲自在这儿做这个,一看就是要端给何逊言和那位秦博的。想谈公事可以有无数个开头,陶之这会儿哪个都不想提。他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悠的一举一动,心想这个男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好看。
然后这个好看的男人,像是经历了一番要死要活的心理斗争似的,终于压着嗓子冒出一句话来。
“……你还知道回来。”
陶之低头一笑。
助理小姐踩着高跟鞋匆匆赶来,端了托盘把老板手里的杯子接过去。陶之正好也不想再接话了,顺势继续笑而不语。
悠的耳根似乎有一点微微的发红,又好像只是陶之的错觉。这若有似无的视觉感受让陶之整个人都轻快起来,如同旅人穿过山谷,望见了山坡上初绽的早樱。
会议室在过道的另一端,悠走到那一间门口,转眼又是公事公办的样子。陶之虽然拿到的信息还不够完全,也来不及准备,但既然悠希望他旁听,他也就照办。
把带回来给同事的旅行纪念品交给加藤花子,陶之又开箱子拿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出来,晚了片刻才进去。秦博带了几件折纸作品过来,已经开始跟悠普及知识。陶之也没打扰他们,只在秦博望过来的时候,略一点头打过招呼,自己就直接坐下跟着听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总共就四个人坐在这儿,四分之三的心思都在正事上,于是何逊言时不时飘过来黏在陶之脸上的视线,就显得不是一般的突兀。
不知他自己是不是真的毫无感觉,陶之好几次抬眼去看他,期望能多少警告一下,都被他十分精准地避了过去。后来实在没办法,陶之只好放弃让他正常点的想法,一心只听着秦博和悠的声音,顺便用笔记本记点东西下来。
何逊言应该是之前把墨水弄到自己手上了,这个会持续了多久,他就神经质似地握了多久的湿纸巾。看他那副指节泛白的样子,陶之只想报以一声长叹。
这微妙的心情一直延续到下班时间,陶之直接跟西园寺悠一起去了停车场,坐进他的车。
“去哪儿?”
陶之正在抠手机看邮件,头也不抬:“你那儿。”
悠探过身来,帮他把安全带拉出来扣好,在靠得最近的时候低声说:“我以为……”
两人之间仿佛绷着一根弦,这张力让陶之莫名有些期待。唯恐对视会打破什么魔法,他刻意不去看对方的眼睛,只沉默着摇一摇头。
悠立刻没了声音。
大学毕业后,他们都以为已经弄丢了彼此,反而可以好几年不见面,相隔山海地静静惦念。眼下只分开了一个多月,心头却像有一把文火似的,煮着一锅微微沸腾的心绪,升腾起一片朦胧的旖旎。
悠一路都不再开口,但车开得显然比平时要急。陶之眼睛一直落在手机屏幕上,感觉刹车和启动实在是动静大了点,于是趁一个红灯的间隙,伸手抚上悠的手背。
他本意是想安抚一下,一触即收,没想到悠像是被这一点点触碰惊着了,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陶之没有错过他抿住唇的小动作。
车开回悠平时长住的地方,两人进了电梯之后,陶之也有些忍无可忍,连着在关门按钮上按了好几下。正巧有一对母子也停好车要上楼,陶之注意力根本不在周边,差点把人家硬关在门外。悠拽了他一把,抓紧电梯门合上的最后一秒钟按了开门键。
“非常抱歉,没留意到你们……”
年轻的母亲十分礼貌地道谢,还跟悠进行了一番邻里惯常的电梯社交谈话。陶之本来就懒得费心听这种说得冗长又过分客气的句子,这会儿更是什么都没往心里去。
他只听到了悠的嗓音有些沙哑。而这沙哑是为了什么,彼此相知多年,陶之心里自然明白。
好不容易熬到进门,陶之反手就去上了锁。
“没人进得来,你不用……”
陶之探进悠的西装外套里里,沿着腰线环住半抱着,在他侧脸上落了一个吻。
悠这样太过耀眼的人,偶尔低眉敛目一回,简直就是点火。他其实一直是这个脾气,不谈私情别提多游刃有余,动心的时候反而话也少了,脸皮也薄了……似是一个永世的少年。
陶之一手揽紧了他的后腰,一手慢慢替他把外套脱了,然后偏过头,贴上他的唇。
久违的亲近,既是小别重逢,也是表达对之前那些别扭的态度。悠的呼吸逐渐开始发烫,陶之抚摸着他的背脊,耐心地想用一个亲吻,告诉他许多过去和现在都说不出口的话。
时光翩跹而过,悠这个人或许变得更复杂,却从不浑浊。或者应该说,他依然为陶之,留着自己最后的清澈。
大家都在这尘世沉浮,谁比谁更无私呢……不存在的。
陶之的手指搭上皮带扣的时候,悠才堪堪醒过神来,在他怀里稍微挣扎了一下:“……让我先洗澡。”
陶之心念一动,舌尖卷上他的耳垂,一把好嗓子用到极致:“一起?”
“不……我最近没空健身。”
真是小孩儿脾气,难道一会儿就看不到,摸不到么。陶之凑在他耳边低低地笑:“没什么变化啊,摸着还好,你害羞什么呀。”
悠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蠢话,赶紧挣开了躲进浴室。
陶之一愣神的工夫,居然没抓住他,索性在后面扬声道:“那你就自己洗,我可不给你拿衣服啊——”
里面静了一会儿,水声大盛。夜还长,悠显然已经不想在斗嘴上费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