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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未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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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君。我们来晚了。”
上海知道,他当然知道。但是苏州如此直接地指出,还是觉着残酷。
天亮不多时,他们躲过几番日军巡逻,抵达了城门。一路所见令人作呕,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力。怎么会这么迅速的陷落,怎么会这般的可怖……经过一个池塘边时,一堆刚刚被一梭子弹扫死的人们扭曲的尸身就在两步远处。有些大概是投降后退进城里的守军,有些是随便抓起来的平民。若在夏季,应该很快就要腐烂发臭了。
苏州和上海情不自禁地掩鼻。等到看得频繁,便渐渐习惯。仿若惊恐和愤懑蚕丝一样被慢慢抽离,最后,只剩下空无一物的黑暗。
他们干脆甩开防备,径直向前。对镇江的承诺已经化为泡影,何需再藏藏掖掖。
城门有一队人,在看到他们以后保持着队列走来。为首的装束十分正规,是上海和苏州都认识的人。苏州停步,轻轻说出了来晚的定论。
上海收紧抓着缰绳的手。一个徘徊的日本兵不无恶意地朝苏州靠近,上海回头狠瞪他一眼。那个带队的军官也疾步奔过来,拦住士兵。
“瞎眼了?”他一指上海,“这位是上海郡王!”
士兵显出极其后怕的样子,没敢再瞥苏州一眼就逃远了。上海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城市刚陷落一月,很多区域变成了焦土,他自己也没完全从虚弱中恢复,原来“魔都”仍是令人心生敬畏的存在么……
他打量着军官,说:“你是名古屋。”
军官点头,示意他们策马跟上。才进城,就有一个小女孩当着他们的面被几个士兵拖走了。哭喊着“求求你们,她只有十二岁”的妇人跟在后面,被士兵不耐烦地用膝盖踹倒又补上两脚。小女孩吓得连哭都忘记了,呆呆地看着妇人离她越来越远。
上海停下了。到处是烧杀抢掠的侵略军,和渐渐微弱的哭泣。他才经过淞沪会战的洗礼,已然见惯了血腥;但是,现在是另一回事……
名古屋唤道:“上海君,请跟上!”
“……”
“东京陛下要见你们,拜托务必配合一点。”
“这是十九层地狱么……”上海惊讶自己的声音很镇定,“……你们可真行。”
名古屋望着那几个士兵把女孩拖进屋子,眉头极细微地皱了一下。
“我很遗憾。”他说,“快一点,你们的前都王也在。”
苏州用很长时间倒抽了一口冷气。上海迎向他的目光:那是一种洞悉真相的了然,和带着湿润的悲恸。
东京。这个名字背后包藏的一些故事,苏州和上海多少有所风闻。
他合该算是年轻的,因为之前执掌同一城市的叫“江户”的男子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父亲。江户代表日本在唐代第一次见到了当时的都王长安,此后数百年,两国总体上保持着友好的态势。自从西方列强入侵,形势就天翻地覆了。江户吸取教训励精图治,却在明治维新后不久崩卒。继承了他基业的东京选择毫不犹豫地和北京撕破脸,步入列强之路。
对一个欣欣向荣的城池的主人,死是很诡异的事情。江户的死因是一个谜,东京本人避而不谈。
上海在各种外交场合见到的东京,基本算是克制谨慎。十年前的民国统一庆典那次,东京先后对北平南京不客气过,也就仅此一次。不过,这不妨碍上海对东京做过什么有自己的解读。尤其,当他终于面对着拿掉谦卑面具的东京之时。
他的笑快意而残忍,闪着赤裸裸的欲望的光芒。使馆顶楼,上海和他在狭小的房间里对视。苏州被拦在外面由名古屋陪同,只有上海进来。半分钟以后,东京才侧身,一个人的轮廓在他身后显现。
南京倚着床脚坐在地板上。手腕脸颊都是擦伤,嘴唇冻得乌青,一双眼眸还是清明的。他似乎很想站起来,却只能稍微支起上身。
从最后一次,沉入黑暗前记得的南京的身影,到此刻……为什么,竟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感人的相会,就不想说点什么?”东京靠上墙,视线在两人间来回一扫。
上海不冷不热地说:“你有何企图。”
东京只是玩味地笑,南京却像被刺痛似的咬住了唇。“你这样做根本是大错特错……”他对东京说道,声音沙哑而虚弱,“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东京不予理睬。他面朝上海,突然掀开衣摆一角。衣衫下的腹部被层层绷带包裹,但没有血丝渗出,他本人也是不以为意。
“我挺佩服南京君的,”他说,“毕竟是都王,虚脱成这样还有行刺的胆量。可惜这种程度的毒杀不死我——我的城池有英明的天皇护佑,繁盛无比,手段再激烈也对我起不了多大作用。明知这点偏要去做,是太害怕了吧?”
东京拔刀出鞘,对着南京劈下。上海把惊呼扼死在喉咙里。白光掠过,撕开了南京身上的军衣,也划出了一道血口。
“害怕被看见自己屈辱的样子,害怕给上海君造成永恒的梦魇,害怕很多很多……”东京慢条斯理地说着,手上一刀接着一刀。“可是有些话,婉言相劝上海君他一定不听,只有拿行动来说服他。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东京一把扯住了南京头发,越拉越紧。南京咳嗽起来,鲜血溢出嘴角,面上惨无人色。东京看一眼变成布条的衣服,露出满意的表情:“看来,没有匕首还藏在里面了。”
“住手!”上海再不能忍耐。他多想夺过刺刀将东京一刀了结,但那定然是徒劳的,只会更激起东京的残忍,“你……不许碰他!”
东京转脸,接到上海欲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冰冷的憎恨和火热的怒意交织一体。
“哎呀,这眼神不太好呢。”东京说,“所以说,必须用行动提醒你。反抗我会有什么下场,只要看看这座前首都和前都王就该明白了。”
“荒谬……不反抗你就能手软?!”
“如果南京君不行刺,我是打算让他舒服点的……你们两个,我都想要很久了。听好了,上海君。你早已在我的控制下,别再动多余的脑筋。不急着投怀送抱也罢,别忘记了身份。否则——”东京拖起南京,摔进被褥,压上去,“你们可以在这里继续做伴。”
南京挣扎几下,没两秒就放弃了。他看向上海,那个俊雅纤细的青年仿佛被折断翅膀的凤凰,骄傲消失无踪,脆弱得不堪一击,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立。南京忍受着身上凌迟般的痛苦,用尽浑身的力量开口:
“别害怕……一切会过去的……”
上海没有去捂住眼睛,没有承认自己的软弱。世界溃散成一片惨白,他的意识在冰冷波涛间独自沉浮。
他以为他经历得够多了。生命虽不长,却无比丰富:宁静的渔村生活,应付各国列强的蚕食,风起云涌的政治斗争,交际场上的繁华与阴谋。他以为淞沪会战已经用战争的残酷,为他填满了所剩的空白——直到此时,才全然颠覆。
窗外,不知哪座教堂又腾起了浓烟,哪一处国际安全区被轻松冲垮。杂乱的脚步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穿透了耳膜,刺破了心胸。
这像大公园一般美丽的城市。这个总是干干净净的人。竟然可以被……蹂躏至此……
他要记住。他一定要记住。即使他不能阻止,不能怒斥,不能自由地复仇,不能帮眼前人分担一丝一毫的痛苦。
上海不记得东京施暴了几次。他一直站着,看着,手脚都麻了。苏州闯进来的时候,东京放开貌似昏死过去的南京,刚刚系好皮带。
苏州环视一圈房间,说:“东京先生,你出去一下,我和南京有话要说。”
原来南京还醒着。东京叉起腰:“美人儿,急什么,我还没办完呢。”
“你出去!”
苏州一口吴侬软语表现出和往日迥异的爆发力,真正的斩钉截铁,不容妥协。东京大概觉得小小开恩无损自己的目的,便真的退了出去。苏州走到床头,解下披风给南京盖上,抹去他唇边血迹,泪水夺眶而出。
南京搭上苏州手臂。苏州俯下身去,低声交谈两句便直起身来。
“他现在是真的昏过去了,”苏州对上海惨然一笑,“我们走吧。”
东京让名古屋安排他们回去。楼下过道,两人意外碰见台北。台北微微咬着唇,点头算是招呼,停在过道上和他们擦肩而过。
他们渐行渐远,把泣血的城市远远抛在了身后。上海一直沉默,极力把脑海里纷繁的恐怖回放驱逐出去。难以置信的恍惚退去了,五内俱焚的痛楚才萌芽。好一会儿,他才问:“你们说了什么?”
“会告诉你的。不用很久。”
“还会好起来吗?”
“会的。”苏州又一次落泪,语气仍是温和的,字句断续地遗散在风中,“他有轻易变得完好的本领,不是吗?就算要去……我的好弟弟,也绝对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才……”
“真是撒谎也不脸红。”
上海将报纸扯成稀烂,扔进熊熊燃烧的炭火。报纸头条印着一个女孩洋溢微笑,在接受占领军发放的苹果,文字说明敌国首都在我皇军进驻后如何感恩戴德云云。
沈阳用棍子拨弄两下,让火烧得更旺。北平一手按着肋骨,一手握着的馍馍已经冷掉。
到年关了。全面抗战的爆发给了东北抗联可乘之机,沈阳他们与政府的来往轻松了很多。北平托天津打个掩护,把沈阳和哈尔滨接到北平城过年——虽然北平已不能光明正大地住着自己的房子,那里变成了伪政府的办公楼。
至于上海,打着多重烟幕弹在敌我两方穿梭倒是不足为奇的。
沈阳僵硬地扯动一下嘴角:“看吧。满洲国的报纸,对伟大皇军的赞美真是比他们本国还要热情……”
“可不是,像日本人肚子里的蛔虫。”天津说,“‘胜利’、‘大胜利’、‘天皇万岁’……是该他们高兴那么早投敌叛国、决断英明。杭州就算了,济南也……陷落得太轻易了。”
隔墙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这是指挥不利,济南兄长受了上司拖累,否则不会这么容易地陷于敌手。”
北平扔掉了馍馍。他移开墙上机关,露出门缝:“徐州!来得可顺利?”
徐州抖落蓑衣上的雪尘,拨开湿淋淋的发进到屋里:“嗯,天津兄安排得蛮好,没碰到麻烦。大家不要过于忧虑——济南兄长的上司已经被中央枪毙,以后,不会有人敢拿失地当儿戏了。”
“枪毙?”北平稍稍吃惊,“动作真快。就是那个喊着‘不守南京,何守济南’的?”
上海冷笑一声:“还能有谁。活该。”
徐州点头。沈阳奇怪地打量一眼上海,接着发现北平也不太对头,说:“我是消息落后了。你们有人知道南京出了什么事吧?听说他的城市死亡人数还无法统计,他本人……”
“你知道够多了。”上海淡淡道。
“什么玩意儿?”沈阳天生地直脾气,“阴阳怪气的,对自己人这样干嘛?”
“别说这个了,好吗?”北平叹一口气,制止两人,“徐州才来这儿一趟。徐州,你那边要紧吗?你们山东家沦陷大半,还得同时应对两拨敌人的夹击。”
“是的,一支从济南下来,一支从南京北上,要在我的地盘上会师。如果让他们得逞,武汉就危险了。”
徐州掸下最后一片雪花,看着它在炭火间化为一缕蒸汽。“没事,我一定替济南兄长挣回这口气。无国何以为家,头破血流我也不会退却……鬼子没看见山东人的彪悍就占领掉山东,可不亏了?”
上海微笑着,不期与北平四目相对,竟是一个表情。他微微一愣,垂下了眼帘。
北平也是经过他才知悉真相的。
东京那天嘴上厉害,对南京狠毒至极,但一时并无迫上海就范的胆量。上海回到城市,继续经营他的租界忙活他的生意。不到半月,就甩开东京眼线,秘密来到了重庆。
听取完上海对华东沦陷区的报告,人们并无心思去追究他隐瞒不报的内容。成都要回四川腹地去发展军校,不能再停留;重庆和侥幸逃生的民面对林林总总的事务,还有东京针对他的轰炸。上海乐得清闲,晚上独自凭轩,怀想江浙两家奏评弹听越剧的时光。
北平在这个晚上走进了他的房间。
“这儿收拾得太干净了。”北平说,“像你的风格。”
“又不是我打扫的。北平兄晚间拜访,有何贵干?”
北平上前两步。上海还是坐着不动,紧盯庭院凋敝的景色。月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无声无息地滑过,将那与生俱来的冷淡表露无遗。北平心里一痛。他算不上敏感的人,但对人心常有第六感一般准确的把握。上海的语气不该如此之冲,除非,伤得极深。
“你见过南京,在他被扣押之后。”
“你居然知道这个?”
“我也有自己的情报网。”
“可惜,这方面你比不上我。”上海转过脸,笑,“只能到此为止,不是吗?最想打探的,最为关切的,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只好屈尊来求我,嗯?”
北平冷静地说:“你的地位比我高,哪里是屈尊。上海,我不想拐弯抹角。告诉我,东京做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上海霍然站起:“今天太累,我得去睡了。北平兄也……”
北平扯过上海,按到门边。他用了相当大的力气,上海却没有皱眉。“告诉我。”北平喃喃,“我受得住……”
上海屏息。那是他仰慕的男子,黑眸沉郁,气质卓尔,即使风光不再也有他独特的坚强,让人由衷地敬佩和向往。他觉得痛,从五脏六腑弥散的钝痛。“既然都猜到了,问我干什么,自找罪受?”他轻轻说道,犹如耳语,“行,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别想逃,别想捂耳朵!我看完了全程,你更没资格软弱!”
上海带着歇斯底里的语气复述起来,北平按在他肩上的手慢慢放松。他低下头,雕塑般的凝然。上海说完了,他还是这样。
“难受吗?要呕吐吗?想哭吗?要哭滚自己房里去,别在我面前!我都忍下去了,都记心里了……你一个无能为力、只会事后假惺惺的男人……”
上海语调渐缓,以一个优雅的笑收尾。他一甩胳膊,就挣脱了北平。
“你的力道比我想象的大。”北平抬头。句末略微颤抖,总体还算平静。
“是你估计过低。”
“上海……你受苦了。”
上海惊讶地望向北平。那目光真挚,很难相信它属于做过多朝帝王的人。他忽然十分无力,只想抓住北平,说出他很难受很难受,难受得无以复加。以及,虽然南京叮嘱过别怕,恐惧却怎么也清除不掉……但是他没有动。
北平退后半步,又说:“东京拿南京钳制你,今后,你伸展手脚会非常困难。”
“没关系,我这次不就过来了。”
“长此以往还是不行,你必须认真地保护自己……”
“我要报仇,这是我现在活着的意义。自保只是底线,总有一天,我要让东京后悔莫及。”
“要做到两全其美,不太现实。”
“我能。那你呢,打算怎么办?”
“想想怎么救他出来吧。”
“比我还不现实。”
北平没介意上海的嘲讽。“总会有办法的,”他说,“只是,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根据东京他们的考量,中国的伪都不能一直设在北平,迟早还是要迁去南京城。
于是这年三月的下旬,徐州战场上演着拉锯战的同时,南京被安排去东北,和伪满的都王“新京”有了一次会面。东京希望“新京”能说服南京,出任伪政府的头脑。
东京必须承认,南京的命对他仍然有用。
随行的有台北,他一路被北方的春寒弄得颇不适应,却也见识了和家乡不一样的风光。到谈话,只剩下长春和南京共处一室。
长春看见了南京脸颊上不能掩饰的红痕,遭过凌辱的证明;南京也看见了长春苍白清瘦的样子,精神所承受苦难的外在体现。他们对坐着,气氛宁和。
长春先开口:“南京……公子,您不必拘礼。他们对我很放心,这里没有监听。”
“那么,我可以叫你长春?比‘新京’优美很多呢。”
“当然,您应该这么叫的。”
长春直觉,此时此刻惟有南京才能最深刻地理解他,他便卸下面具,放开地谈笑。南京则得体地表现出长辈的沉静、对同胞的关心。两人说的尽是些闲话,即使送给日本人监听,也是毫无补益。
沈阳的游击队怎样在山林辗转;大连在如何支撑着海港;蒙古的人们做着什么……
直到快告别,南京才说:“谢谢你,长春。我已经确认一件事情,可以安心了。”
“确认?”
“沈阳总爱把你夸得像一朵花。所以我想,人是不会变得那么突然的……现在看来,虽然又辛苦又危险,倒的确符合你的个性。”
“唉,哥哥他……让您见笑了。您说安心,是指?”
“我无法成为你,长春。我没有那个条件,也没有那个本领……把大烟鬼捧成良民,替侵略军的屠杀粉饰光荣,这样的都王我没脸去当。”
长春猜到八九分了:“您别这么说!傀儡也可以发挥正面的作用……”
“不可能的。东京可以相信你,但决不会放心我。我现在,被他握在手心钳制着上海,上海是处处受限、步步惊心。他不怕外面的豺狼虎豹,就怕被镣铐拴住啊。”
“……您真的很在意上海呢。”
“他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虽然,和那种‘在意’有点偏差。”
“呃?”
“反正,”南京离开座椅,神情疲惫,挂着恍惚的微笑,“我拖累过很多人,不能再犯错了。只要城市存在,总会回来不是吗?北平只有汉朝以后的记忆,大概他……我只是步他的后尘罢了。”
“可是……万一失忆,对您是非常惨重的损失吧?”
“呵。理论上说是一个灵魂,天晓得……”南京耸肩,“后一个家伙会不会忘掉很多事情、丢掉很多感情、性格变得奇奇怪怪,我可管不到。”
“您不会成那样的。真的,非得如此?”
“非此不可。”
“……那,要我让吉林爷把消息带出去吗?”
“拜托你了,让大家越早轻松越好。”南京拨开窗帘,皑皑雪峰冷色街道铺入视野,“你的城市很美,就是春天来得太晚,都三月了还这么冷……”
“春天马上会来的,”长春说,“每年刮几场大风,城里的花草树木就像发疯一样的发芽打骨朵。风刮得愈烈,花开得越美。有时候四月飞起雪花,雪片乘着风势乱冲,白雪压在新开的红色杏花上,我们兄弟最喜欢聚在一块儿看呢……”
南京语气带了惊艳:“那么美?”
长春笑了,清澈明朗,镜片下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像一个真正的年轻人,一座不满百岁的城池的主人。
“对。还有丁香,会把香气弥漫到全城……”
南京和台北坐在回总统府的车上。
“您考虑好了吗?”台北两难地问道,“见到满洲国都王以后。”
台北和一众兄弟姐妹虽然被东京接管了半世纪,但对祖国依然怀着感情。跟随东京而来,实为被逼无奈。而另一方面,他又不想看到南京顽抗,再受折磨。
“我一会儿就答复东京。台北,”南京忽然转变话题,“我们是何时第一次见的面?”
“好像是三国吧,吴国派船来的岛上……具体也记不清了……”
车刹住,停在府邸大门前。
南京替台北整理一下衣襟。“你看上去还是少年呢。不过,毕竟长大多了……”
台北惘然。南京走出轿车,恰好对上在台阶高处俯视他的东京。他绽开一个素净的笑容,将一根银针从齿缝取出来,一节一节抽成缝衣针长。反射阳光,炫目已极。
“走下去,别回头了。”
西安事变之后,洛阳曾对他们这般叮嘱。遥想千年岁月,他伤害过许多不该伤害的人、犯过许多本可避免的错误,但对此生末尾的时光,对这个决定,他一点不后悔。
也不会有机会后悔了。
“东京,我给你答案。”
东京脸色大变,怒斥台北要他立刻阻止,不过晚了。南京举起银针,刺进心脏。剧毒飞速扩散,随血液流遍全身。它暂时杀不死东京,对付他这个半死不活的人,足矣。
东京,你笑不到最后。
你侮辱我的□□,我不要它便是;你残杀我族,定激起无尽怨恨;你轰炸重庆,必在日后遭数倍返还。没有哪个城市万古繁荣,没有哪个人类永远强悍。那一刀浸透了最恶毒的诅咒,最笃定的誓言,潜伏在你的体内,等着将你从深处撕裂……
春日江南,一色晴岚。
北平……不,燕。我是多么想,再见你一次。
苏州,西安,北平,上海。生命中重要之人的音容,在虚空中逐一闪过。
但愿你们记得这一个我。
别了。我们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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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篇第一阶段结束鸟……
上海君的气弱该释放完毕了。写到后面心情莫名地好,顺产出了第一次像样的京沪对手戏……南京同学一退出三角,对这两只暧昧方便多了。(南京:= =抗战篇我还没一次京宁对手!)然而,咱有北平会变受的预感,尤其莫斯科正式出场之后|||
亲们还是欢送南京君吧,以后的那个必然会有些微妙的不同……然后,请期待台儿庄和武汉会战以及剩下二位男主的气场全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