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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   那条胡同很长,没有路灯。
      她每次都是抱着书本跑回家,呼哧呼哧地,心就隐隐有些痛,这是顽疾,生就带出来的,真是奇怪,一母双胞,怎么长醉十几年来无病无灾,而她却小病不断。
      李长笑——
      身后有叫声传来,低沉悦耳。
      她一听,乐呵呵转头唤道,“师兄,你怎么在这?”
      十七岁的闵斐还穿着蓝底白道的校服,青春期快速抽长的身影显的有些单薄,他快速走上来,与长笑并肩,说,“我爸工作调动就搬家转学了,你不知道?”
      “你没告诉我啊!”她的声音很无辜。
      闵斐叹口气,无可耐何地问,“今天老师介绍的转学生,你没注意?”
      啊?她低喊,然后又小声说:“上午我去图书馆自习了,没去上课。” 然后又八卦地说:“不过,中午有听说转学生很帅哦!没想到,是师兄你,呵呵——”说完,就自顾自的笑着。
      闵斐白了她一眼,月色不亮,谁也没看清那一眼里包含了什么。
      “真好!又可以和师兄同学了!”
      “师兄,想想我们也真有缘分,连父母调动工作都能到一起。”
      ……
      漆黑的夜,浅笑着的少女和沉默的少年渐渐远去,那条胡同,也越来越短。

      师兄——
      长笑满头大汗的醒来,怔忪一下,随后坐起身,拥着被子靠在床头,手指弯起,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柔软的凉被。
      到这里也一星期了,旁敲侧击外加装失忆总算知道了这具身体的背景。
      梅卿卿,十五岁,富商之女,叔叔梅天远是当朝名将,母早逝,从小娇纵成性,是故欺女霸男无恶不作。有个哥哥,叫梅卿书,为人很是不错,有点护短。
      两个月前,其父梅天桡跟大哥一起出门视察生意了,只留被惯坏的孩子在家看门,然后,祸事就出来了。
      某日,梅卿卿在街上遛马,差点伤到人,那个叫龙浅的少年正好路过,他救人时手把马给推倒了,梅卿卿也摔到地上,于是,梅小姑娘威逼整条条街的客店下药,抓了这少年羞辱他。
      事情很简单,不过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导致梅小姑娘离开,而她却借着这个身体重生了。

      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悲痛欲绝,梦游般过了七八天后,长笑安安静静的接受了现实。
      总是一个新的开始,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起床,穿衣,梳洗,吃饭,以记性不好为由从贴身丫鬟口中套点信息,之后去书房看书。
      小环境可以通过身边的人了解,但历史背景还是去书里看比较好,若常识性东西都不知道,就摆明了让人怀疑。

      “小姐,小姐,不好了!”
      风风火火跑过来的是她醒来那日见到的侍女小丫。
      长笑眯起眼,觉得奇怪,这些时日无论她怎么努力,院里的丫鬟小厮每次见到她就如同见了阎王爷一样战战兢兢,怎么小丫今儿大呼小叫起来?
      这么想着,小丫已扑通跪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姐,斐师父他……他刚来就要走了。”

      长笑移开手中的书卷,依旧茫然。
      她没有承袭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自然不知道斐师父是哪个。
      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小丫鬟,她用眼神询问。
      小丫猛拍额头,喃喃道,“看我这记性,小姐明明都忘了以前的……”
      用袖子拭下微湿的额头,镇定下来的小丫开始解释。

      斐师父,名满,身世不详,在梅卿卿十二岁的时候,成了她师父,行踪不定,偶有过来,住在梅府较为偏僻的天裳庄园。
      具体情况小丫知道的不多。
      总之,梅卿卿很紧张这个师父,每次裴满离开,都要哭闹好久,为此曾将一个小厮鞭笞至残,原因是那回斐师父只呆了一天就离开了。

      斐满。
      长笑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然后,决定喜欢这个人。
      “走了就走了,反正还会再见的嘛!”她笑笑,不以为意的说完,忽然想到点什么,又问:“你说我会武功,那我能飞檐走壁?”
      “不会。”小丫肯定地说:“小姐惧高。”
      长笑:“……”

      又过两天,听闻外出视察店铺的梅家老少要回来,长笑开始紧张。
      卿卿小姑娘的性格太鲜明,她没有把握骗过疼爱她的家人,若是装的不像,又惹人怀疑。顶着别人的身份就是这样——必须做符合这个身份会做的事情。
      她是可以慢慢变回原来的性格,但一定要是潜移默化的,绝不能让人觉得突兀,好似换了个人。并非所有人都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自己的亲人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事实,指不定爱女爱妹心切的梅家老少会找个道士驱鬼呢!
      尽管长笑看过的书里,大部分借尸还魂穿越的女主都能很容易的被其家人所接受,但她仍未持乐观的态度。
      并非是谨慎使然,而是——
      这么说吧,将心比心,若是有朝一日阿斐变成另外一个人,她一定恨不得那个人死去,省的顶着那张她熟悉的容颜招摇过市。
      爱之深就是这个样子吧,容不得一点的虚假。
      这么想着,长笑才蓦然警醒:前几日表现真是的太过大意,平白的让人怀疑,就算是摔坏了脑子,忘记很多事,但性格却非朝夕间就大变的。
      好吧好吧,虽然有点痛苦,但是鉴于上述考虑,她还是先做惹人厌烦的梅卿卿,然后,再一点一滴的成为人见人爱的李长笑吧。
      长笑抱着书,斜躺在竹椅上仰天长叹。

      往后几日就不必说,刻意模仿再加上真人的样子,终于有一天,小丫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你是不是想起来以前的事了?”
      她装模作样的点头,转身,在一双双敬畏且恐惧的眼神里,静待梅家父子的到来。
      金闶三十九年六月十七,长笑与梅卿卿的家人首度见面。
      呱呱——
      两声鸟叫,小丫灵巧地将最后一根的翡翠花簪插好,喜滋滋的说,“喜鹊叫,贵人到。小姐,小姐,你看,连喜鹊都来给我们报喜呢!”
      喜鹊的叫声是这样?长笑扫一眼窗外,面无表情的纠正,“是乌鸦。”
      随即,又云里雾里发呆。
      才几天的时间,会不回破绽太多呢?
      她挑眉,镜子里的小姑娘也挑眉,满眼的娇纵和不在乎。
      她笑,小姑娘也笑,两个酒窝映在颊上,天真中夹着不可思议的狠厉。
      垂首,看着身上的粉色罗衫,浅红色刺金长裙,不仅莞尔。
      如此媚俗!不过,确是梅小姑娘的品位。

      穿过长长的走廊,再经过一个拱门就到前厅。
      离得越近,长笑反而越镇定,抬脚,跨过那道门,忽然驻足。
      厅屋里很是热闹,有女子呢喃的软语微笑,那是梅卿书的几房小妾和梅天桡的如夫人,她以前都不理,现在自然要装作视而不见,眼光只锁住微笑着品茶的蓝衫中年男人和被几个女子围住正兴高采烈说的开心的青年男子。
      两个男人都挺出色,老的温和中泛着霸气,小的俊郎中藏着狡猾。
      好像都不是很好骗呢!长笑心里微微的叹气,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她立在门旁,一手背后,一手拉着门上的银环把玩,抿着唇冷冷的盯着屋里。
      终于,屋内青年抬起头,笑着说,“卿卿过来了,怎么不进来?”
      “闲杂人太多,我才不进去。”长笑仰眉微哼。“哥哥,爹爹,我是来要礼物的,改天找个清净点的环境,卿卿再给你们接风洗尘。”
      此话一出,屋里的大部分人都变了脸色,沉默一下,几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向梅天桡颔首告辞,接着,余下的众女都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匆匆找借口退了出去。
      “还不进来,你这丫头,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改不了这毛病,都是一家人了,一起热热闹闹不好?”
      “谁跟她们是一家人,卿卿的家人只有大哥和爹。”她娇笑着,眉眼里的认真让人不可忽视。转头,看着座上一直喝茶的中年男子撒娇道,“爹怎么都不说话,这么长时间没看到女儿也不关心一下?”
      中年男子放下白玉杯,温和地笑,“卿卿,这些时日来乖不乖?有没有惹事?”
      “才没,女儿我乖的很,除了教训些不长眼的东西,其他都没做什么,无聊的很。”长笑学着梅卿卿的语气,满不在乎的笑。
      “你这丫头!”中年男子宠溺的看着她。“只要你玩的开心就好,那些贱民命如蝼蚁,到不妨事,不过千万别惹上惹不起的人,爹爹什么都不怕,就怕保护不了你。”
      疼惜之情,溢于言表,又惹的少女咯咯地笑。

      又聊了会儿路途上的所见所闻,在收了一大堆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琳琅满目的礼物后,她才志得意满的离开。
      一出门,长笑的脸就沉了下来。
      “那些贱民命如蝼蚁——”
      听梅天桡的话里,这个梅卿卿难道曾经草菅人命?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心情沉重不已。
      小丫是绝对不会告诉她,那个梅卿卿以前有多坏,事实,只能靠她自己挖掘了。
      长笑叹气,又叹气。

      第二章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你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情况,却发现事实居然更加不堪。
      她站在街中央,无奈的看着刚才还是人潮汹涌的盛况,如今只剩下小猫两三只。
      难道今日地震?还是她比地震还可怕?郁闷到极点,偏偏旁边那个聒噪的丫鬟还一脸得意地说,“小姐的威名真是越来越响亮了,以前都要一炷香才跑光,今天不到半炷香都清场了。”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冷冷清清的街道,唯唯诺诺一脸菜色的小贩,让长笑第一次古代市集经验落了个惨淡收场。
      唉,算了,既然是妖怪还是躲起来不要吓人算了!下次一定记得化成人样再出山。
      长笑没了玩乐的心情,决定打道回府。
      刚转身,一团泥巴从天而降,紧接着,密密麻麻的泥巴如雨点一样突涌而至,砸的她身上没一块干净的地方。
      长笑扭过头,看到不远的巷子里有个蓬头污面的小孩正左右开工,扔的不亦乐乎,不禁大怒,谁家小孩这么没礼貌?
      她甫一张嘴,还未开口教育那个孩子,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就飞了进来,腥臭刺鼻,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然后,胃里一股酸气冒上来,她弯下腰,吐的两眼汪汪,再没力气说一句话。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扭过头,才发现平时聪明伶俐遇事就傻掉的小丫愣在旁边。
      “找点……水来。”长笑断断续续地说。
      谁料小丫清醒后,立即义愤填膺怒气冲冲地对着小巷的方向冲去,边跑边喊,“哪家的兔崽子,敢暗算我家小姐,看我今天不剥了你的皮!”
      雷霆万钧的声音消失在空气里,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个弄的她一身狼狈的罪魁祸首。
      长笑无奈,只好拖着满身的泥巴在众商贩想笑又不敢笑的眼神里悻悻回家。

      刚进门,就碰到闻讯赶来的梅卿书,他自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她身心具疲,话都不想说,看到一个算是能依靠的人,也不管身上有多脏,扑上去就哭。
      大哭!
      ——都是你妹妹害的,小小年纪不学好,看,报应来了吧!
      从外面走回家,路程不长,但也足够长笑想明白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心里恨恨地埋怨着梅卿卿,面上抽抽噎噎,直把鼻涕眼泪泥巴都抹了梅卿书一身,方才解气。
      然后,兄妹两个都去梳洗换装,等长笑里里外外都梳洗好出来的时候,就听丫鬟通报,梅卿书已经在大厅等她了。
      悠悠晃过去,却见小丫满身泥点的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卿书大哥闲适的一边喝茶一边翻帐本,像是根本没发现房中有人。
      血顺着小丫的额头留到颊上,面前的白玉地板上涂满殷红的痕迹。
      长笑哪见过这阵仗?匆忙拦住:“你这是干什么?”
      小丫恍若未闻,仍然对着地板将头磕的咚咚作响,偶尔晃过的脸上,泪水混着血水,触目惊心。
      “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奴婢错了,奴婢该死!”磕一下,念一声,许是哭的太久,她的嗓子已有些嘶哑破碎,小小的身躯在白玉地板上冷光的反射下越发单薄。
      长笑急了,正要大声说“够了”,结果抬头却对向一双淡漠且含着些许兴味的眸子。
      她一呆,冷静下来,随即学着梅卿卿的语气似笑非笑说,“大哥,别把人弄死了,我的丫头,可不好找哦!” 说着唤人将小丫拉下去,未多做吩咐。
      梅卿书愣了一下,笑眯眯点头,招人吩咐下去好好照顾小丫。

      “大哥,要是抓到了那不乖的孩子,定要交给我亲自教育,小妹会让他祖宗十八代都从坟墓里跳出来感谢我。”
      长笑继续装模作样说,甜美的声音里有丝不加掩饰的狠毒,可那张如花的笑颜,梨窝浅浅,看起来一派纯良。
      “妹妹越来越懂事了。”不知何故,梅卿书轻吁一口气笑道。

      长笑从不认为自己有演戏的天分,敢情这次死后重生激发了她的潜能,她发现,对于饰演作恶多端的梅卿卿小姑娘,越发的得心应手。
      难道梅姑娘阴魂不散,还在支撑这个躯体,还是她潜意识里本来就是个邪恶的人?这么想着,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翌日,长笑起个大早,正要例行性的去书房看书,远远地就听到前院吵闹不休,她刚走出所住的玲珑阁,外面立即安静无声。
      长笑眯起眼扫过去,只见院前围了一圈人,她还未说话,胆子小的马上就跪到地上,抖得如风中落叶,有胆大一点的,头伏在地大声说,“恭喜小姐,刚才少爷抓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了!”
      抓到了?长笑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不耐烦的摆摆手,下人立刻作鸟兽散,然后,她就看到了——
      一个呈大字模样的小小身躯被木桩定在地上,他的嘴里塞满破布,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是触目惊心的鞭痕,他的身上撒满了谷物,那些黄黄白白的粮食和着暗红的血液交织在一起,诡异而恐怖。
      家养的鸟雀都不怕人,而梅卿卿所住的玲珑阁外,更是放养了不少各种长笑说不出名字的动物,而此刻,这些鸟雀家禽争先恐后的在那条小小的身躯上啃咬叨啄,每一下,那个孩子就痉挛颤抖半天,天气很热,长笑忽然觉得心里很冷。
      她停下,心乱如麻。

      那孩子的眼神藏着愤恨、控诉、绝望、无奈。长笑望着他,浑身发冷,每走一步,都异常艰辛。
      “来人。”她哑着嗓子喊。
      “小姐有何吩咐?”从廊柱的暗影里走出大病方愈的小丫,或许多日未见太阳,她的脸有些发白,神色也有些不太自然。
      长笑的心全放在地上的孩子身上,倒也没多注意她。“小丫,你去找个人先把他放了,烧点温水洗洗,待会儿带过来见我。”
      小丫愣了一下,然后领命而去。

      烈日炎炎,长笑立在高大的梧桐树下,轻握着拳头沉思不语,良久,转身往梅卿书的住所走去。
      她过去的时候,梅少爷正抱着漂亮丫鬟在喝酒,长笑冷眼一扫,那女子就慌慌张张的跑开了,长笑这才眉开眼笑走过去。“大哥,东西我收到了,谢谢。”抿一口青玉桌上的果子酒,她歪着头笑,天真可爱。
      “自家兄妹,客气啥?”把玩着手上的琉璃杯,梅卿书淡淡地笑,垂下来的眸子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长笑。
      “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不成?”像是没注意那深思的目光,她悠然斜睨过去,颊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那一眼,风情万种。
      梅卿书心里一震,转过头,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仔细的看着自家不经意间妩媚起来的妹妹。
      “我脸上有东西?”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的长笑问。
      “不是,只是觉的卿卿你好像一夜间长大了!”他身子往后靠,调个舒服的姿势,接着慢慢地说。“忽然间像个大姑娘,大哥真有些不适应!”
      长笑一愣,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含糊的笑。笑毕,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大哥,你说什么法子折磨人最痛快?”
      “怎么忽然想问这个?莫非对大哥今天对那孩子的处罚不满意?”
      “怎会?”她皱皱眉,笑的轻忽,眯起眼仰望明晃晃的阳光,然后,漫不经心低地说,“你说,让你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忽然拥有一切,然后再夺走怎么样?”
      让一个无所有的人忽然拥有一切再夺走。那会怎样?生不如死吧!没有得到,自然不明白失去的痛苦。梅卿书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他笑笑,深思地看着自家妹妹。“这么说来,你打算先给那孩子点甜头吃?然后——”他省略了后面的话,笑容越发的耐人寻味。“唔,也好,咱梅家一向是积善之家,以德报怨才对呐,只要卿卿高兴,呵呵。”
      长笑也跟着笑笑,看事情基本已解决,就告辞离去。

      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明白什么状况。小丫说,“前一个月小姐上街,看路两边叫化可怜,就命小的回府取了小姐亲手做的馒头给他们吃,结果那些闲人吃饱了没事情干,开始打架,有个年老体衰,被活活打死,今日的小孩是他孙子。”
      亲手做的馒头?长笑忽觉不妙。
      怕是加了药的馒头吧! 她惊了一下,前几日已隐约猜到如此,可今日真的确定了,她还是接受不了。
      杀人凶手! 卿卿是个杀人凶手!镜子里那个稚嫩的女孩居然是个杀人凶手! 是不因为如此,她才被老天召走?

      长笑的心,一时纷乱如麻,理不出头绪。
      这日子过的真是郁闷!卿卿是坏人,所以她不敢出去吓人,卿卿不喜欢赏花品酒游春,所以她也不能风花雪月,卿卿喜欢变态的欺侮人,她每天绞尽脑汁的做变态。
      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真的要离家出走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去?那么,生计又如何打理?先不说一个小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光这梅家的权势地位和卿卿受重视的程度,也知道不太可能,更别说这丫头交恶天下!她可不想逃出家门没两天,就给人替天行道的除去了。
      长笑摇摇头,否认了不切实际的打算后,决定女扮男装偷偷去附近山上踏青散心。
      毕竟,目前她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排遣满怀的积郁。

      第三章
      龙牙山位于龙埕北面,山势斜缓,有青石铺道,夹路植以垂柳。
      山,并无奇特,可此山中生有一种金瑞香,花朵大如圆盘,平平伸开,瓣成七色,由浅入深,很是奇异,最奇怪那花蕊,竟一个个圆如明珠,呈淡金色,滚于花瓣中央。
      时值五月,正是花开之节,路上游人如织,皆为此来。
      长笑身穿窄袖月色长衫,白玉束发,腰系浅碧色腰带,完全一副从家里偷溜出来玩的少年形象,深思熟虑后,她又用草汁,碳粉,在脸上涂涂画画,那张秀气的脸立即沾染上了青青绿绿的颜色,不难看,却像没洗净的样子。
      就这样,一路行来,平安无事。
      越往上爬,人越少。小丫说,“小姐,上面只有一个鸣钟寺了,不如,我们去后山玩。”
      “后山有什么?”长笑问。
      “有松鼠,锦雉,猪獾等小东西,小姐可以用来练鞭的啊!”小丫笑着回答,大眼忽闪忽闪的,很是可爱。
      练鞭?她又傻眼了,想了半天,方才记得,这个梅卿卿到是一手好鞭法的,这些日子,她为了藏拙,从不敢主动在人前舞鞭,而这次带出门来,也只作装饰。
      正想着,有听小丫继续道。“而且,金瑞香中的绝品也都生于后山,小姐以前每次来都会去的。”
      长笑微微抿唇。“好。”
      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小说上多少个杀人越货奸淫掳掠的事情都发生在后山!尽管这样想着,脚却转一个弯,绕了过去。

      后山的景致跟前山相比,多了点野气和阴森,没有青石铺成的台阶,只有蜿蜒的小路,有很多不知名的野花在微风中摇曳,虽比不得金瑞香华丽,却也有其婉约动人的风姿。
      “啊,对了,小姐,这后山下去就是咱们天裳庄园了。”
      天裳庄园?长笑疑惑地重复,不明白小丫提这个干吗?
      “就是斐师父住的地方啊!”小丫欢天喜地的解释。
      哦。她点头,正想在问下斐满的情况,忽然听到细微的声响,寻声望去,就见三四个神情猥琐的家伙踩着枯枝走了过来。
      “哟,大哥,你看哪家的小公子来着深山野地里玩?啧啧,旁边带的那个丫鬟挺漂亮的嘛!”
      “嘿嘿,怕不是公子,是小姐吧!虽然小,但也不错。”另一个恶心的声音响起。
      “你们想干什么?”小丫颤巍巍的挡到长笑身前,勇敢地问。
      “干什么?当然是让小姑娘快活的事情。”那个男人说完忽然拿了一包东西,迎风散开,长笑见状,急忙吩咐小丫,“不要呼吸。”
      她刚一张嘴,对面冲来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望她口中丢了样东西,长笑咳几声,随即弯腰,以手入喉催吐,谁料那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东西顺着喉咙流了下去。
      “哈哈,这春风十里烟和你吃的欢情露都可是难得一见的好药,梅小姐,你用这些平日快活惯了,今日,也让咱们兄弟们快活一下,如何?”
      梅小姐?大滴冷汗从长笑额头渗出。她原以为这些人并未认出她,所以才如此嚣张,没想到别人根本是有备而来,而且,并不惧怕梅卿卿的背景。
      究竟是谁呢?梅卿卿究竟得罪的都是什么人?

      怎么办?心里很急,脸上却越发不动声色,到如今,她也只剩下心理战可以跟对方拼下了。
      梅卿卿会武功,而长笑不会,但显然这些人不知道,所以,下药之后只是远远的站着,并未靠前,想是在拖延时间,而再快的药效上来也要有两分钟,也就是说,她必须在两分钟内逃掉或者把对方下跑,一瞬间,长笑心里绕过无数个念头,然而,似乎没有一个能解决燃眉之急。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长笑拧起的细眉也慢慢舒展开来,杏眼一扫远处面面相觑的众人,她忽然轻笑出声,“知道我是梅卿卿,你们还来,莫非,自觉活够了?”
      她向前走一步,那些人齐齐的后退。
      “真是天真!想必有人许了你们荣华富贵吧!真是奇怪,命都没了,还能怎么去享受?”长笑又向前迈一步,低垂着眉眼,抚摸说中的长鞭,慢慢地说,“药是不错!只是卿卿我向来喜欢自己试药,这体内也稍微有了点抗性,怎么,事先没打听清楚?”她扬起头,笑的天真浪漫,而眼神里的阴森却日益加剧。
      “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随着声音落地,一条黑色长鞭,在空中划个圆缓缓的向前推进,正前方的男人躲避不及,哀号一声,下一刻,他骂骂咧咧的迎了上来。
      长笑弃鞭,侧过身,抓住他的胳膊,反手一扭,就听咯吱一声,断了。接着,未停身,双手在胸前结环,装模作样地摆出太极拳起手的动作。
      剩下的三个人看在眼里,具是惊奇,一时间,愣在那里,到也不敢贸然前冲。
      “大哥,我们走吧,反正她吃了药,任务也完成一半了!”胳膊断了的男子狼狈的爬起来站在远处畏惧的看着长笑。

      长笑大汗淋漓,她学的东西只为强身健体,没什么力度,根本起不到防身的作用,刚才那一下,简直用尽了她全身地力气。快走吧,走吧!她心里拼命的祈祷,人却定定的站在那里,勾起莫测的笑,冷冷的看着前方。
      蓦地,下腹一股奇怪的热流扶摇而上,长笑轻轻晃了下,但觉周围温度忽然升高,全身躁热急于得到宣泄,她知道,是药效上来了,看着前方明显忧郁不绝的男人们,她正要最后厉声恐吓一番,身后突地一声呻吟,长笑转过头,看到刚才因吸进迷烟而昏迷的小丫鬟赫然转醒。
      “好热……我好热……”小丫呢喃着,双眼迷朦,白玉的小手拼命撕着自己的衣服,嘶啦一声后,大片春光乍现,而本欲溜走的人,脚步忽然定住了。
      “娘的,真白,真嫩!妈的,不管怎样都得罪梅家了,要死也要做个风流鬼。”一个眼睛细小的家伙咽口口水,道。
      长笑只觉得大事不妙,果不然,其他人眼里的害怕之色变少了,贪婪的□□冲散他们的恐惧。
      “老三,你先带那丫头去一边玩吧,这个泼辣的梅小姐,就由我们兄弟伺候。”
      “谢谢大哥。”那个断手的男子喜滋滋的冲过去,拎着小丫往旁侧走去。

      真的没办法了!她自身都难保,长笑欲哭无泪,眼睁睁的看着小丫被人带走,下腹的小火灼热地烫的她全身酥麻,她忍不住轻哼一声,后,又蓦地警醒的看着前方。
      或许她站的太久没动,那三人开始窃窃私语一番后,□□着逼了过来,长笑后退一步,再一步,腿一软,趔趄一下,差点跌倒。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呵呵,她蹲在地上,将一个尖锐的石头划向大腿,火辣辣的疼让本已有些放松的神经猛地紧蹦,腿上又有力气了,长笑反身往林子深处跑去。
      前山,总归是冲不过去了,而后山下去就是天裳庄园。
      跑,要快点跑。她的脑子里只有这句话。可是,这般狼狈的她又怎抵的过那群如狼似虎的男人?

      很快就被赶上,长笑拿着石头继续划向自己身体,鲜红的血很快涌了上来,可是,叫嚣着的热却不肯低头,她靠着树勉强站定,最先跟上来的那个人扑了上来,她低头,右手快速的向他的颈动脉划去,那男人头一歪,往后退,谁料长笑往前一扑,跟了上去。
      “这么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啊!”男人的手揽住她的腰,笑的猥琐。
      忽然,那笑声嘎然而止,他愣愣的看着自己胸前突然出现的血洞,吃惊的问,“你……怎么……有……”匕首?话还未完,他的头一歪,重重垂下。
      长笑缓缓从他身上挣脱,后退一步,用劲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自己不靠过去。
      她当然有防身的东西,只是,太快拿出来,除了救不了自己,还会让敌人产生警惕。
      后面的两个人很快赶到,就看到两个血人一躺一坐于大树底下,那个坐着的少女,杏眼微眯,一只手握着石块,一只手拿着滴血的匕首,正午的太阳从树梢投下来,那场面异常的诡异,静谧。
      长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她全身颤抖着,痉挛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逼得她几乎发疯,她眯着眼,恍惚间,有个淡青的影子从眼前掠过。
      阿斐——
      她扔掉手中的东西,往前扑去。
      阿斐,不要丢下我。酸酸涩涩的痛从心底蔓延开来,她挥舞着手,哭着笑着,跌跌撞撞往前爬。
      身后,有人扯她的衣裳,有冰冷的手爬了上来,她推拒着却又身不由己依了过去。阿斐——她满足的叹气,眼泪却不听使唤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阿斐,你说的,你会永远保护我。你说的!
      意识慢慢散去,那抹青色的影子挥之不去。她倒下,浑身是血,嘴里喃喃地叫着阿斐。

      往事越千年。
      那条灰色的胡同里,他压着她靠在墙上,少年身上温热而强烈的气息冲击着她。
      “长笑,长笑。”他用唇摩挲着她的,轻轻叫着,“我们毕业就结婚。”
      她睁大眼睛,闷笑,“阿斐,我还要上大学呢!”
      “我不管,结了婚也一样上。”他耍赖地说,炽热的唇不客气得盖了上来,牙齿示威性的在柔嫩的唇瓣上舔咬一番,然后,灵活的舌头冲进去,迫她共舞,一双手悄悄探入她的衬衣里面。
      指尖轻轻划过,温暖又带点酥麻的感觉袭遍全身,他的掌上,有厚厚的茧子,那是闵家武馆继承者所必须付出艰辛的证明,可是,这样一双手,粗糙,湿热,抚过她的时候却莫名感到安心。
      气喘吁吁的推开他,她透过那宽阔的肩膀向外望去,忽然紧张地说,“啊!有人过来。”
      “不怕,没人会来打扰热恋中的情侣。”他坏坏地笑,嘴巴又欺上去。“长笑,长笑,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低低的呓语模糊在交缠着的唇齿之间。
      那夜,风也温柔,月也缠绵。

      长笑有意识的时候,体内陌生的热浪依然四处游移,她费力的抬眼,却什么也看不清楚,隐约有干净的青草味飘过,一双眼,细细长长,深不见底的凝着她。
      “救不救呢?真是麻烦。”有人低低的自言自语,声音低沉光滑。
      “阿斐——”她轻轻地叫,双手在半空挥舞,泪水顺着半闭的眼眸慢慢滑落,“我好想你。”
      “别乱动,梅卿卿。真是奇怪,你怎么会被那几个杂碎下药?半年不见,那群暗卫呢?”那双眼里隐约有笑意,轻轻闪了一下,又恢复深沉。“算了,今天难得看你顺眼,我就日行一善吧!”
      “阿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楚?”长笑努力睁大眼,望着半空,可那眸里,却空荡荡的。
      “我说……睡吧。”好听的声音又响起,伴随着的依然是若有似无的笑意。“久不见,卿卿好像变了很多呢!”
      淡淡的余音里,她再度沉入黑暗。

      再次醒来,日已西斜,长笑动了一动,未发现全身有任何不适,站起身,走两步,忽然有不知世事的茫然,透过枝干向上望,那天,红艳如泼血。
      被救了吗?她闭上眼,一双细长而幽深的眸子静静看过来。“长笑,我会永远保护你。”那双黑眸忽而含笑,一眨一眨地说,她踉跄一下,跌倒在最近的树干上。
      沓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张木然却满是泪水的小脸进入视野,长笑起身,微微晃了一下,最后站定,轻轻地说,“走吧。”

      第四章
      暮色渐沉,长笑跟小丫走下山的时候,路上早已无人,至山脚下,天已完全黑透,下弦月,不是很亮,所以,在那等候的车夫阿富也没发现他们的异样。
      上车,在马蹄的嗒嗒声里,或痛或悲,带血带泪的扬长而去。

      往后两天,长笑一直待在家里,她将小丫找了过来,想劝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到最后,只是轻轻说,“你放心,我会给你找门很好的夫家。”
      长笑知道,她越来越不像梅卿卿了,可是却懒散的不愿改变,那件事就那样翻过去了,无人知晓,卿卿一向精明霸道的不需人担心,所以就算她消失两天,亦未曾有人注意。
      只除了——梅卿书。

      “卿卿,前些天,去龙牙山玩的可好?”
      她脸蓦地一白,不知道怎么回答。“大哥,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丫头,以为偷偷摸摸从侧门走,就瞒过大家了?怎么,怕大哥跟你一块去?”
      长笑寻思着怎么回答,听这话,他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她去了龙牙山而已,于是,点头如捣蒜,撒娇地道。“是,是,大哥英明,卿卿那点心思怎么瞒的过大哥,只是每次跟大哥出去玩的都不尽兴,所以才想自己偷溜出去。”
      “你一个人出去玩的还少?”梅卿书佯怒,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明媚笑颜,忽然心念一动,那双手不由自主往她微皱的鼻头点去。
      长笑愣了零点一秒,随即抓起身边一本书丢了过去,边扔边气呼呼地说,“大哥,大哥,叫你刮我鼻子,都塌下去了!”

      “别闹了,大哥错了。”梅卿书攸地抓住长笑的手,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心里忽然有些淡淡的困惑,不过只是一刹那,他便恢复正常,沉默片刻,笑着开口,“对了,你师父回来了!”
      “真的?斐师父?”长笑努力忍住自己不去甩开握着她手的那双大手,不停催眠自己这是哥哥,眼看催眠无效,就听到天籁之音。“大哥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师父了。”她佯装迫不及待,很快的抽出手,笑着飞奔而去。
      “坏丫头,有了师父就忘了大哥。”他别开脸,忽然觉得那笑异常刺眼,心里微酸,言语也就表漏出来。
      “哪有?”不服气的狡辩声里,粉色的蝴蝶一闪,飞出了月牙形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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